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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耕田蝼蝈鸣。
琉璃消失的第三日。
她安静了许多。
坐在摇椅上静静的听着小书童们的捣药声儿。
他们说,琉璃闻。
“这个不是川贝喔。”琉璃噙着淡淡的笑柔声指点出来。
小书童惊讶的‘哇’了一声,连连竖起大拇指头:“哇哦,小姐,你可真厉害,你看不到居然还知道我拿错了。”
话于此,其他小书童连忙咳嗽,要么就挤眉弄眼的。
那小书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琉璃淡若幽兰的笑:“你们咳嗽什么,他说的蛮对啊,我现在的确是看不见了,难道你们瞒着这件事就不存在了吗?”
她的声音叮叮咚咚特别好听。
这段日子,琉璃同古元老先生一同相处。
学会了待人之道,性情变的温和。
遇事不急不躁,不恼不怒。
比从前的琉璃愈发的晶莹剔透,冰雪可人了。
他们拖着腮帮子来到琉璃跟前儿听她说话。
光明暂且远离了她,许是老天爷想让她静心思考。
在深山里。
琉璃记得这个儿时生活过的地方。
世外桃源那般美。
她经常捉许多的蝴蝶。
木撑子撑在阁窗上。
夏日吹来的小风都是温热的。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是我的耳力却变的更好了。”琉璃打趣道:“我若是现在练武功定能够成为武林高手,所以你们要小心哦。”
嘻嘻哈哈的话将适才小书童无理的话弄的别有一番趣味儿。
古元老先生杵着拐杖靠在门口看着和气的样子唇角微微勾了勾。
漆黑的深山上有一群萤火虫漫天的飞舞。
苍穹下的月光皎洁烂漫。
前几日琉璃还有些不习惯。
现下,琉璃能够自己凭着感觉,凭着声音摸着前方慢慢的挪动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知了叫着,叫的轻快。
这儿有一汪泉眼,琉璃虽然看不见长什么样子,但是她却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来。
揉夷试探着在泉眼里摸。
水凉凉的,让炎热的夏日降温了不少。
耳畔有轻微的脚步声,她细细的听。
“古元伯伯?”琉璃尝试性的叫。
古元杵着拐杖来到她面前:“我变了步伐和平日走路的习惯你也能听出来?”
琉璃笑笑:“您告诉过我要注意一个人的细节,因为细节往往很难改变。”
“聪明的丫头。”古元满意的坐到她面前,将命人削好的苹果递给她:“跟你娘亲一样聪明。”
琉璃接过小口小口的咬着。
她有些犹豫的问:“古元伯伯,您认识我娘亲?”
“恩。”古元没有矢口否认:“你娘亲很美,所有人都想十里红妆将她娶回家,可是你娘亲却只钟情你的爹爹。”
指腹在苹果果肉上来回的摩挲着,她也没心思吃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古元知道这件事始终是瞒不住的。
“你们是崂茶山的一个皇室贵族。”古元老先生回忆着:“你们生活在崂茶山的世外桃源,你们有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崂茶山上所有的药材都属于你们,你们还有独道的武功,原以为你们会这样一直幸福的生活,谁知有一日皇室家族中出现了一个叛徒,这个叛徒十分贪婪,威胁你爹娘,若是将皇族的藏宝分他一半就会为他们保守秘密,否则就将皇族有藏宝图秘密的消息泄露给江湖人士。”
琉璃愣在那。
古元继续说:“你爹娘不是让人被人恐吓之人,谁知这个叛徒当夜就跑到了江湖上,结合了许多的江湖门派前来崂茶山破了崂茶山的机关,那些江湖人士一夜血洗了皇族,血洗了崂茶山。”
琉璃眼睛湿润。
“你的爹娘在他起了财心后也许料到了这一天,将藏宝和藏宝图藏到了机密的地方,并将藏宝图给了一个可靠的人。”古元老先生虽然平静,但是声音却有着压抑的颤抖:“把你交给了我。”
“您?”琉璃有些错愕:“我不是您捡回来的吗?”
古元看了她一眼:“当时我打算将这件事瞒你一辈子,所以只好骗了你。”
“那您和我爹娘是……”琉璃小声问。
“我是皇族的管家。”古元老先生起身,他虽然老了,但是腰板却依然挺直:“当年皇族被血洗,无人能够幸运,当时你爹娘为了让你活下来,拼死把我们送出了机关,也就是这片世外桃源。”
原来她的爹娘这么伟大。
琉璃酸涩不已,小时她的记忆很模糊,没想到他的爹娘竟然遭人背叛,惨死在江湖人的刀下。
“所有人都在寻找藏宝图,我带着你不敢出去,害怕遭人灭口只好隐居在这片世外桃源里。”古元老先生望着墨黑的天空。
在这里生活了几十载了。
当年琉璃的爹娘将武林秘籍交给古元希望他保护好崂茶山,保护好皇族。
他没有做到,他十分愧疚。
但,唯一庆幸的是他现在可以保护好他们的女儿,为他们复仇。
“那我娘亲为何将藏宝图交给别人?”琉璃有些疑惑。
古元垂下沧桑的眸子:“你娘与白瑾泽的娘亲关系甚好,当年你和白瑾泽定了娃娃亲,他们有约定,若白瑾泽有一日问鼎天下,你娘亲就以藏宝图相赠让你们二人成为神仙美眷。”
“问鼎天下?”琉璃觉得这个词儿太过震撼。
有一种热血澎湃的感觉。
“他不是已经问鼎天下了吗?”琉璃的小手一滑没拿住,苹果‘咕噜,咕噜’落到了地上。
双手在半空摩挲着想抓苹果。
古元老先生的一句话让她僵住:“他还没有,他会的。”
在她心里,白瑾泽已经问鼎天下了。
因为白瑾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月派掌门。
古元这样说,琉璃觉得他的秘密不止一点点。
她不再管那苹果,手扶着东西循着声音望向古元老先生。
“不。”古元老先生声音如深沉的大海:“他要的是天下。”
“天下?”琉璃喃喃重复:“他要是的是天下?”
水眸染着一层震惊,震惊下的平静,平静下的淡然。
“原来他想谋逆。”琉璃唇瓣上下一开一合。
古元老先生摇头:“不,他不是谋逆,天下本就是他的。”
闻言,琉璃有些激动,如平静的湖面上卷起了轩然大波:“此话怎讲?”
“他乃是当今乾隆皇上的私生子,也是皇上第一个阿哥。”古元的话一字一顿落在琉璃的心里。
琉璃许久都未缓过神来。
清凉的泉水泡着她的脚丫。
古元老先生给她消化的时间。
原来白瑾泽是皇上的儿子。
原来他真正的目的是那至尊之位。
她一夜未眠,后半夜有些凉,小书童扶着她回了房里。
她躺在竹塌上左思右想。
古元老先生将皇上在宫外风流的故事告诉了琉璃。
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琉璃。
白瑾泽那般恨皇后,她也憎恨皇后。
她和白瑾泽的仇人原来都是皇后。
当年,他们崂茶皇族日益强大,富甲一方,惹的皇后十分嫉妒,皇后那时就愈太傅有苟且的关系。
他们两个人就想着将琉璃的皇族灭顶而后拿到宝藏,为今后的谋反做计划。
所以,当年是太傅和皇后买通的江湖人士杀害的琉璃茶族一族。
她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她睡不着,起身想喝茶,却洒了一手。
她抱着被子靠在竹塌上想心事,数着垂下来的流苏穗穗,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世外桃源有许多的百灵鸟儿。
它们的叫声十分清脆。
琉璃总是在它们的叫声中苏醒。
古元老先生用墨玉给琉璃打了一个杵杖让她慢慢的适应。
她穿着的是青白色的书童衣裳,有一股子书卷气。
小书童来来往往的跟她打招呼。
来到一间房门口,里面有说话的动静。
琉璃伫立在门口静静的听。
“师父。”这是小书童清脆的声音:“徒儿接到最新消息,江湖上的人大开杀戒要寻找藏宝图和藏宝图的主人。”
古元老先生坐在木椅上,长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墨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师父,那个冒充藏宝图小主人叫碧玺的听闻不见了。”小书童继续道:“白月派的杜千落死在了江湖人的手中。”
古元老先生倒是很惊讶。
江湖人。
他们想干什么?
碧玺失踪许不是死了,现在白瑾泽一门心思认为那个碧玺是藏宝图的小主人。
而真正的藏宝图却在白瑾泽手中。
若是江湖人士提出来用碧玺来交换藏宝图主人的话,那,白瑾泽会怎么做呢?
古元老先生沧桑的眸子瞟了一眼门外:“进来吧。”
琉璃一愣推开门。
没有焦距的眸子少了光芒,难耐的摩挲着门框靠在那:“古元伯伯,白瑾泽是在寻找碧玺姑娘所以才没来找我的吗?”
“情真是煞人。”古元老先生扫了她一眼,深陷的眸底精光一寸:“琉璃,白瑾泽的心思你已然明了,你若想陪着他问鼎天下就要接受寻常女子所不能承受的,但有一日,他坐上了那至尊之位,他的心里装的怕都是江山了。”
琉璃僵硬的后背微抖。
卷长的睫毛忽扇了一下,纷嫩的唇瓣轻轻的咬着,她点点头:“我明白,可这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登上那至尊之位是不容易的,现在皇阿玛性命堪忧,皇后和太傅诡计多端……”
“琉璃,住在这儿什么都不要想。”古元老先生清冷的打断她,他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肩头,那是一夜愁了白发。
他不想让琉璃也这幅样子。
琉璃的手抓住门框:“古元伯伯,我们什么时候回学士府。”
古元望着碧蓝的天,幽幽道:“还不到时候。”
“他会着急的。”琉璃执着的说。
古元扫了她一眼,给小书童一个眼色让他扶她出去:“他也该着急着急了。”
黄昏。
若将细碎的金子镶嵌在天边。
漫天的昏黄映照在整个世外桃源,美的如梦如幻。
古元老先生生平第一次出山。
当年,他为了琉璃的娘亲捧起了死也不愿意学的武功秘籍。
今年,他为了她的孩子来到了让他深恶痛绝的江湖。
准备了几年也该动手了。
他有一个名单。
是他这几年精心准备和寻找的。
上面写着的是当年那些对茶族皇族痛下杀手的所有人的名字。
一个一个的,他都要杀掉。
寻找他们费了多年的时辰,寻找他们的弱点更是麻烦。
古元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的死的。
江湖上共二十大门派。
他要一一铲除。
他只需要琉璃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
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事情就交给他来做吧。
江湖这边他会处理,宫廷那边就交给白瑾泽吧。
逐一上门。
古元老先生一头拖地的白发如鬼魅,让人闻风丧胆。
有绞死的,有活活吓死的,有被石头砸死的,有吃饭噎死的。
有掉下湖水淹死的,有被毒蛇咬死的,还有被逼的从高处跳下自尽的。
短短七日。
古元老先生消灭了十九个门派。
唯独留下了白月派,这让白月派的人触目惊心,战战兢兢。
“白掌门,这个人究竟是谁?”一个弟兄心惊胆战:“七天,接连不断的杀人,而且没有一个侥幸逃生的,一次毙命。”
白瑾泽负手而立,凝着窗阁的月光。
短短几天,他的下颌上长了青色胡茬,那双眸子也变的锈迹斑斑。
琉璃好像人间蒸发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现在只剩下我们白月派了。”白瑾泽淡淡道。
一些弟兄坐不住了:“白掌门,那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防一手啊。”
“不需要。”白瑾泽声音有些粗噶,沙哑,这几日他茶饭不思,人瘦了一大圈:“他是不会动我们的。”
“怎么会。”有些人不信。
白瑾泽卷起长袍的袖子,眉宇间染着清冷:“他若动早动了不会迟迟没有动静。”
说罢。
一只长长的羽毛箭忽地从窗纱穿过来。
“来了来了,来杀我们了,白掌门,你说话也不灵啊。”一个胆小的弟兄急忙趴下。
白瑾泽蹙眉,灵活的手腕一闪,而后迅速的捉住了那支长箭:“区区一个长箭就把你吓成这幅样子,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白掌门,冤枉啊,那人太厉害了,杀人不眨眼啊。”
白瑾泽眼眸扫了一眼羽箭,就是普通的羽箭:“他所杀的人都是有弱点的,他不是胡乱杀人的,要么也不可能做到快,准,狠。”
烛光灼灼。
他拆开纸条。
上面赫然写了八个大字,笔劲苍劲有力,笔法特别,一眼就能够看出独道之处,甚至于白瑾泽能够在脑海里勾勒着那人的模样。
江湖已处,宫廷遗留。
清眸凛然,白瑾泽捏紧了纸条。
江湖上的人都被他杀尽了,现在只剩下宫廷交给他了。
这个人是谁?
他是何意?
白瑾泽将纸条燃尽。
萤火虫漫天飞舞。
他坐在白月派的最高处。
天空上簇起了烟花在暗色的天幕上绽放成瑰丽的样子煞是好看。
“白掌门,寻到夫人的踪迹了。”恰时,一个弟兄前来。
闻言。
那平日里淡若风轻的白瑾泽一个激动脚下一滑直接从高处摔落下来,他捉住了岩石上的藤蔓,撑着自己的身子而后用脚踩踏着凸起来的小石头落在地上。
他第一次这般焦灼。
那股子淡冷的劲儿不复存在。
他这几日萎靡不振,不吃不喝,整日只知道寻找琉璃让大家看在眼里十分难过。
“在……在夺命峰的山脚下。”那个弟兄支支吾吾的说。
夺命峰!
白瑾泽一个踉跄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冰硬的石块上。
颤抖的手攥成拳头砸在地面上,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剧烈的咳嗽,咳嗽的青筋凸起。
他清泉的眸子没有了漾漾的波光,如一口枯竭的石井。
他们担心纷纷上来扶他。
“别……”白瑾泽朝他们摆摆手:“带我去。”
“白掌门,夫人也许……”有个人支支吾吾的说。
白瑾泽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他嘶吼着:“带我去!”
这几日他筋疲力尽。
全身上下的力气恍若被一瞬抽干。
他勉强爬上马,勒紧了缰绳却有些降不住这马。
跑了一阵子,白瑾泽忽地脚下一松从马背上跌落。
马儿嘶鸣一声,抬起前蹄,猛地踹在了白瑾泽的胸口上。
“白掌门。”众人惊呼。
白瑾泽没有力气闪躲,胸口只觉得如碎石那般剧烈的疼痛,他艰难的翻过身子抚着胸口:“无妨,继续赶路。”
他性子倔强,坚持要上马,还要奋力的让马儿快跑。
身子撑不住也要撑。
没有什么比琉璃更重要。
终于来到了夺命峰。
夺命峰高高的耸立在天地之间,云朵恍若被它们切割成两半。
“白掌门,夫人应该就是从这儿失踪的,许是失足落下的。”
白瑾泽跪在那儿。
万丈深渊,他撕心裂肺的痛,难耐的闭了闭眼睛。
让他们拽住一边的缰绳,白瑾泽将另一边的缰绳缠在掌心里一滑下。
他的心跌宕起伏。
他握着火把细细的看每一个地方,只要有迹可循就能够寻到琉璃。
“她不会死,不会死的。”白瑾泽喃喃自语,抚抚额角,唇瓣紧抿,拖着疲惫的身子沿着两边开始找。
他一边找一边喊。
空荡荡的回应带着凄冷的凉意回应着他的声音。
好像在讽刺他的孤独。
一些弟兄们纷纷下去一同寻找。
一个人捧着衣裳的残片还有簪子和耳环来到白瑾泽面前:“白掌门,发现了这个,不知是不是夫人的。”
白瑾泽颤抖的接过来。
衣裳染着血迹,恍若来自地狱的彼岸花。
簪子和耳环是他熟悉的,这些都是琉璃的。
衣裳是那日白瑾泽为她新做的,虽然是让琪琪格代格日乐和他假成亲,但是琉璃还是有小女儿性子的。
吵着闹着要让白瑾泽带着她去做一身新衣裳。
选的是江南丝绸料子,裙裾上刺绣着桃花,因为白瑾泽喜欢桃花。
还记得,她穿上这身新衣裳时喜悦的如小孩子,羞答答的问他:好看吗?
他的胸口猛然钝痛,一口咸腥的鲜血倏然从口中喷了出来,他踉跄的跪在地上,紧紧的攥着那些东西,心如刀绞那般疼痛,双眸布满了红血丝,湿润一瞬涌来,抬眸望向远方,好像全是琉璃模糊的影子,她在怪自己,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他的琉璃跌落了万丈深渊,饱受着无尽的痛苦。
漆黑的天空上漫是萤火虫,萤火虫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白瑾泽跪在地上许久许久。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为江山,为天下,容华谢后,不过一场,千秋功名,一世葬你,可笑却无红颜命。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