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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灯在暗夜之中‘呼啦啦’的响着,好似火苗按耐不住它的霸气想要从中破出似的。
深夜了。
唯有‘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朗朗声音伴着凉风响起。
一张檀木桌上,墨台下压着那张白纸,知府大人借酒消愁在府衙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的爬了进来,一个踉跄差点儿跌了个狗吃屎,府衙将他扶起后退下。
知府大人捋着胡须哼唱着小曲儿,迷迷糊糊的望着眼前恍若有一团火焰在徐徐的烧灼着,他只觉得是在梦中,他呓语着:“何人放烟火,放烟火,烟火……”
一盏烛台,火苗‘簇簇’的烧着。
暗夜中,一双贼手将压在墨台下的那张纸轻轻的捏起,缓缓的凑近了那火苗,火苗迅速的将那张白纸吞噬掉。
*
大寒。
霜沾在了窗咎上,路过的狗儿轻轻舔着,舌头就会沾上去,痛苦的呜呜的嚎叫。
整个三层的客栈重兵把守,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永礼遇险。
太医日日来换药,他的伤好了些许,这也恰是第三日。
天空泛着鱼肚白的颜色,坚守岗位的御前侍卫们不敢打盹儿,抬眼,困倦的看着二楼隔层上那抹橘黄色的烛光熄灭,一个侍卫打了个哈欠:“这四格格每日都守着大阿哥,他们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没准儿。”另一个侍卫搭话:“也不知大阿哥醒没醒,天天这么陪着,累死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
第三日了,趴在桌上睡觉的琉璃将烛芯儿用簪子挑灭,袅袅的灰烟如一缕孤魂迅速的消散。
生活起居全部都是由琉璃照顾的,她暗淡的眸子下布了一层淡淡的黑眼圈,眼底还有一些红血丝。
净面后,琉璃拧干了一条面巾替大阿哥擦脸,擦手,就在给永礼擦拭手心的时候,忽地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
琉璃一喜,顿住动作,睁大眼睛看着永礼:“永礼,永礼,你醒了?你醒了?”
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自己心爱之人,永礼心情异常激动,许久未说话的他只觉得喉咙被针线死死的缝了起来,张了张嘴儿竟然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大阿哥面色如石灰,那双深邃的眼球转过来看着琉璃,艰难的抬起长指指着自己的喉咙。
“永礼,你已经昏睡三日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你还能说话,只是你的嗓子哑了,你再忍两天。”琉璃替他塞好被子。
大掌忽地握住琉璃的手腕,永礼苍白的嘴唇轻启,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水。”
“水?”琉璃问,永礼眨了眨睫毛,不想说太多的话,他筋疲力尽,全身的力气都抽干了似的:“你想喝水吗?不可以的永礼。”
闻言,永礼不悦的皱眉,他实在是太口渴了。
“你再忍一忍好不好?”琉璃轻声的安抚着他,这次永礼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换自己的安慰,这让琉璃十分感动,弯下腰,用湿面巾擦拭他的额头:“明日,太医说明日就可以喝水了。”
倔强的永礼摇头。
在宫中锦衣玉食,哪受过这般罪,况且,俗话说的话,人,三日不吃饭何事没有,但是三日不喝水简直是抓心挠肝。
摁住琉璃的手,双臂撑住床榻,见状,琉璃急忙把他扶起来,关切的问:“你怎样?太医还没有来,你不要乱动,若是碰到伤口可怎么好。”
“水……”他嗫嚅着。
琉璃有些拿他没法子,只好同他讲一些别的事儿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在这期间,永礼的眸子一直在搜寻着整个屋子看看是否有水喝,他的目光忽地定在不远处桌上的一个茶壶上,眸子一亮,但是琉璃却警惕的守着他。
“琉璃。”沙哑的嗓子恍若粗糙的砾石,永礼朝她伸出自己的手,疲倦的笑笑:“帮我……擦擦。”
喔,琉璃才想起来,方才一时忙,只给他擦了一半的手,琉璃捏着面巾:“你等我下,我再洗洗面巾。”
“恩。”
她的背影离他稍远时,永礼如森林中的野兽忽地滕然而起,渴坏了的他飞一般的朝茶壶奔去。
“永礼,你做什么。”响声大动让琉璃迅速转过身,眼看着茶壶就被永礼拿到手中。
心一紧,琉璃的脚踹翻了水盆,水盆和着水涌出摔在地上叮当乱响。
“不能喝水。”琉璃急忙阻拦,就在永礼将茶壶朝嘴里灌的时候,琉璃一手打翻了茶壶,烫的她手背好疼,永礼不管不顾的要去捡地上的茶壶,琉璃拉住他的手腕阻拦:“不许喝水,太医不让喝水。”
人在急怒之时,一时失了理智。
眼红的永礼深眸锁住了琉璃,一把将琉璃拖过来摁倒在了桌上,干裂凉薄的唇瓣儿碾压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这不是吻,似乎是在折磨,在允吸着琉璃唇中的甘甜来解渴。
“唔……永……放开我。”琉璃大惊,万万没想到永礼如此胆大包天,现下是白日,出出入入的人不定何时就会闯进来,琉璃半个身子悬在半空,双腿耷拉在桌下拼命的踹着永礼,但永礼似乎上瘾了,牢牢的禁锢着琉璃让她动弹不得。
凌乱不堪的地上似乎四处渲染着暧.昧的痕迹。
空气中,飘进来一股子泉水的清香。
似乎有人来了。
“永礼。”琉璃闻着这股子清香,心头一紧,一把推开了永礼,伫立在那里,傻了,白瑾泽一袭白衣就那样如白桦树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他们。
琉璃整个人石化了,小手握成了小拳头揪着衣摆,咬着唇,小脸儿滚烫滚烫的,如同一个被夫君捉住做坏事的小娘子似的。
对襟衣裳被扯开了一点,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外面,上面星星点点还蕴着粉色的痕迹,是方才永礼不小心留下的。
白瑾泽的视线起起落落,漂浮不定,一眼望过去恍若他不在乎似的,但是琉璃却觉得白瑾泽似乎会吃了她。
现在她恨不得躺在地上装挺尸。
怎么办,怎么办。
“白某打扰两位了。”白瑾泽声音清幽,但琉璃怎的却硬生生的听出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转身,他似乎想走。
一时情急的琉璃忽地脱口而出:“不打扰。”
糟糕,说出口的话立即就后悔了,她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白……”诡异的安静让琉璃闭了嘴巴,将后半句话吞回腹中,毕竟永礼还在。
三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
“白学士不必走。”大阿哥忽地开口说话,他还穿着月白色的中衣,配合着一地的凌乱不免让人想入非非:“我和琉璃来日方长。”
好一个来日方长,让白瑾泽五孔冒青烟,他面不改色的笑笑:“大阿哥生性潇洒,宫内有福晋,宫外有格格,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噎的大阿哥半个字吐不出来,永礼的喉咙快冒烟儿了,太医恰时前来换药见他醒来满脸的惊喜,这回总算能跟皇上皇后交差了。
针锋对麦芒的架势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唠唠叨叨的太医坚决不让大阿哥起身,把他牢牢的摁在床榻上换药。
琉璃谎称出去买吃的东西在白瑾泽前脚迈出去一刻钟后,琉璃捻着步子匆匆追了上去。
心机颇深的白瑾泽故意在门口等着琉璃,在听到她在后面唤自己时,白瑾泽才傲娇的抬起步子佯装朝前大步迈去。
“白瑾泽,等等我。”琉璃在后面喘着粗气,恨不得插上一双隐形的翅膀飞到他身边将他拦截。
长腿,步子快,明显的优势,白瑾泽过滤了她的话,惩罚她方才的行为,方才的每一幕都火辣辣的烙印在白瑾泽脑海里挥之不去。
小琉璃,愈发的惯着你了。
一个拐角,白瑾泽消失了。
累的呼哧带喘的琉璃朝左右路口瞅了一眼,有些不确定朝哪个路口追,她忽地定住,在原地转了个圈儿,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咔嚓一指,她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似在自言自语:就这儿了。
白瑾泽眸光幽幽的看着她,怎的才跟永礼待上一天,智商又下降了呢。
“哎呦。”琉璃一溜烟儿小跑却撞上了白瑾泽硬邦邦的胸膛,额头说不定肿起来一个包了呢,她抬起头,嘴巴里呵着凉凉的白气:“好疼。”
风吹过,掀起了琉璃细碎的刘海儿,额头有一抹红印儿。
“你干什么?”白瑾泽蹙眉。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琉璃呼出的白气都喷洒在白瑾泽的鼻尖儿上。
他嫌弃的推开琉璃:“让我继续看你们的杰作?”说这话的时候白瑾泽瞄着琉璃大氅下的肌肤。
尴尬的场面早已不受控制,如火山喷发烧灼的琉璃的小脸蛋儿红彤彤的,她捻着步子去蹭地上的雪,这件事是她理亏,抿了抿唇瓣儿,眼巴巴的看着白瑾泽。
下意识的舔了舔唇瓣儿:“我可以解释。”
“可是我不想听。”白瑾泽驳然的挥挥手。
“瑾泽……”白瑾泽是真的生气了,眉宇紧蹙,眸底一片漠然,让琉璃看着有些怕怕的,小手轻轻的拽着他的衣襟,撒娇似的摇着,声音细弱如蚊:“别生气了。”
白瑾泽拂开她的小手,俯视着她垂下的小脑袋,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我没生气。”
“你明明就是在生气。”琉璃仰着小脸儿,唇瓣儿嫣红。
看到这抹嫣红,白瑾泽黑眸深深,愈发的温怒:“四格格若是无事就请回吧,大阿哥那里还需要你照顾。”
故意将‘照顾’二字说的清晰,沉重。
时下混乱,白瑾泽虽然没有在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的承认她,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不爱她,之所以这样其一是为了可以更好的保护她,其二是想等着大事做完后才给她责任和幸福,琉璃和永礼之间暧昧不清让白瑾泽很是苦恼和烦躁。
街头人头攒动,白瑾泽不想太过引人注目,拂开她:“我还有事,格格请便。”
“瑾泽。”琉璃急了,直直的逼退着白瑾泽,他们原本就在拐角处,现在琉璃捻步让他朝后退去,白瑾泽配合着她,两个人退到了一个篱笆墙外,篱笆墙上挂着枯掉的树枝,琉璃有些冷,呵着白雾,指尖冻的通红,她再次拉住白瑾泽的衣襟,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
就不相信她的绕指柔化不开他这钢筋。
嫣然的脸蛋儿浮着一抹红云,蝶翼的睫毛微抖,剪水的秋眸如泉水清澈,唇瓣纷嫩,她雪白的长颈从大氅中露出来,声音软软糯糯:“瑾泽,他今天是想喝水,我没拦住,所以他才越距了,我……”
抬眼,琉璃觉得白瑾泽如一尊雕塑,面无表情的凝着他,眼神丝毫未动,似乎她适才说的话与他不相干似的。
想了想,白瑾泽是个木头人,但琉璃不是啊,涨红着小脸儿,琉璃穿着绣鞋踮起脚尖儿,恨不得穿上花盆底,这样能够离他更近一些,就在白瑾泽迷茫的时候,琉璃一点星唇‘吧嗒’落在了他的唇瓣儿上。
第一次主动吻他的琉璃害臊的像寻个地洞钻进去,捂住自己的小脸儿,琉璃拧着腰肢,小声的说:“这样……总不会生气了吧。”
白瑾泽照样不为所动,轻轻浅浅的眸子印刻着‘不理红尘’四个字。
琉璃像一只挂在树杈上的小鸟儿,扇动着翅膀却始终得不到白瑾泽回应。
她都已经主动献吻了,还想让她怎样嘛。
“主动献吻,非歼即盗。”忽地,白瑾泽淡淡的说。
什么?非歼即盗?
看着白瑾泽的眉宇间染着一抹不可一世的清高,琉璃像泄气的皮球,垂下眼睑:“我既做不到前者,也做不到后者,你要是信不着我,我也没法子,那你自己继续生气吧。”
“你想说什么?”前前后后,琉璃的态度变幻太快,让白瑾泽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女人的心。
琉璃淡粉色的大氅衬的她下颌尖尖,眼睛水灵,她突然拂起袖袍用力的擦了擦嘴巴:“就当我方才所做的是……是……”她似乎突然忘词儿了,一双眸子懵懂的看着地面,敲了敲小脑袋,硬生生的道:“是不小心咬了小狗儿,还是一个没良心的小狗儿。”
称他为小狗儿?
白瑾泽不悦的蹙眉:“那你就是一只母狗。”
“……”居然也把自己顺带着骂了。
抚着眉头,琉璃觉得风吹的头疼,她的耐心磨光了,撩起大氅踏着大步,留下句话大步大步的转身迈去:“小气鬼,小气鬼,自己生气去吧,我去照顾永礼。”
远远望着她的背影,白瑾泽信步离开了这个篱笆墙小巷,长指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唇瓣儿,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大阿哥的身子逐渐好转,所以来到了驿馆,驿馆是官员办差事下脚歇息的地儿,酒楼客栈毕竟还是不安全的。
回到驿馆的第二日乾隆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
其旨有三:
其一:要求知府大人火速破案,期间可以让白瑾泽帮忙调查。
其二:藏宝图的事儿可以暂且放一放。
其三:办案后让四格格琉璃火速回宫。
白瑾泽,永礼,琉璃三人共同入住驿馆。
绸缎庄那边毕竟是一个秘密,所以白瑾泽交代下去近日只是单纯的做做绸缎庄的生意,若没有十分重要的事儿不要寻他,以免让人发觉。
安静的背后定有一番翻云覆雨。
这日,知府大人寻上门说老鸨给他的那张白纸竟然让人烧的一干二净了。
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能在官府里正大光明的烧东西,看来此人来历非凡。
牢里关押着一些白纸上的人,但是却无法一一核对了,若是牢中的人狡猾欺骗了知府大人,名字对不上,那么也算是百忙一场,更重要的是!
想到这儿,知府大人坐立不安的看着白瑾泽:“白学士,这可怎么好啊,牢中的那些人就跟串通好了似的,问名字也不说,现在白纸上的名字没了,我从何查起啊,况且,白纸上还有一个人到现在都没找到,我怀疑这桩案子跟那个人有关。”
关键就在这里!
“那个老鸨呢?”白瑾泽品着清淡的茉莉花茶问。
“那老鸨……”知府大人吞吞吐吐,握起拳头砸在手心里:“那老鸨不知怎的了,被人给……给毒哑了。”
“什么?”白瑾泽眉头一簇,若是白纸丢了,老鸨还可以重新说一遍那些名字,可现在老鸨却被毒哑了,这个老鸨打小在风花雪月中生活也不识字,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知府大人懊恼极了:“都怪我,那日非要喝酒,喝多了以后就出了这档子事。”
“喝酒?”在朝为官压力大,喝酒解压是难免的,但是白瑾泽却全然注意在了那日出事正好是知府喝酒那日。
未免,也太巧了吧。
长指敲打着茶杯的边沿,看向知府大人,问:“在京城许多天了,很少看到你喝酒,那日为何非要想起来喝酒了呢?”
闻言,知府也没多想,叹了口气,道:“案子压了一堆,我那日心情不好,原本不想喝酒的,那日我夫人正好从佛堂出来看到我如此烦躁,便烫了些酒与我一起喝,”
“你夫人?”白瑾泽眉头一皱:“令夫人信佛?”
说到这儿,知府大人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故事,他的年岁也不小了,发鬓有些发白:“是啊,不瞒白学士,我和贱内年岁过半了却一直没有个自己的孩儿,夫人觉得是上天不怜我们,所以从那以后每日都进佛堂信佛,希望上天能赐给我们一个孩儿。”
原来他膝下无子。
“令夫人诚心可鉴,大人会梦想成真的。”白瑾泽说了句客套话。
“借白学士吉言了。”知府大人感激的说。
白瑾泽忽然对这个信佛的夫人感兴趣,想见上一见。
机会,总是人创造的。
老鸨现下被毒哑,那么接下来就怕有人心存邪念,动了杀人的念头将老鸨杀害,所以老鸨一直都住在府衙上让人保护着。
经过几日下来,第二具尸体已然调查出了身份,此女是典薄的女儿,典薄主管存放档案,是九品,位份很低的一个官职,当日典薄和夫人前来府衙哭嚎了一番,但是在白瑾泽看来,典薄的哭确实虚情假意的,似是拼命的强挤眼泪。
安抚了一番让他们回去了,但是尸首却留下了,案子还没破,不能带回去埋葬。
知府大人留白瑾泽用午膳,他并没有推辞。
府邸清静,四处飘着佛堂的檀香味道,让人不免静下心来。
“白学士若是闻不惯这个味道……”
“无妨。”
四菜一汤,清炖白菜,小葱豆腐,水煮素丸,葱炒鸡蛋,西红柿鸡蛋汤。
知府大人有些局促的笑笑:“白学士,不要介意,贱内信佛,所以府中上上下下都跟着吃素。”
“白某最近口味清淡,知府的饭菜恰好符合白某的口味。”白瑾泽浅浅一笑,鼻息间萦绕的尽是檀香的味道,青菜的味道早已抹去。
似乎这浓重的檀香味儿能够将所有的味道就此隐去。
白嫩的豆腐似乎让白瑾泽感受到了脑浆的存在感,撂下筷子,他环顾着,道:“令夫人不来用膳吗?”
“白学士是贵客,贱内怎能一同和白学士用膳。”知府大人捋着胡子笑笑。
他淡淡的‘喔’了一声,没吃两口又说:“若可以的话,知府大人不如将那个老鸨叫过来一同用膳,如何?”
知府大人思忖了片刻,似乎在犹豫,白瑾泽夹了一口青菜,道:“若是觉得老鸨不够体面,那就算了。”
一石二鸟的话让知府大人有些心忧。
在京城担任父母官怎能嫌弃百姓呢,知府大人赔着笑脸,连连附和:“好好好,自然是可以的,来人啊,将老鸨请上来。”
老鸨哼哼的上来,因为被毒哑了说不出来话,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白瑾泽想到了一个歇后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添了一副碗筷,老鸨畏畏缩缩的坐在那里,眼神如肮脏的玻璃球,一点也没有在怡红院迎来送往的那副爽朗样子,人在饱受折磨后都会变的,她双手交错,不敢抬头,似乎在惧怕什么,灰突突的脸上全是泪痕,张张嘴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
“你多少吃一些。”白瑾泽声音温和,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她,老鸨看看他立即垂下头去不接筷子。
知府大人在一旁道:“行啊,她不吃就算了。”
老鸨互相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白瑾泽表面上在吃东西,实则用余光扫着老鸨的一举一动和眼神。
恰时。
一个丫鬟在知府大人的耳畔轻轻的说了句话,知府大人面露惊愕,白瑾泽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一道慢慢悠悠,醇醇厚厚的声音淡然的响起,似寺庙里嗒嗒的敲木鱼声:“大人,难道我出来也要让丫鬟通报吗?”
那股子檀香味儿愈发的浓烈。
回头望去,一个身穿青白色素衣长袍,发髻上插着木簪的妇女缓缓的走出来,她看起来有些苍老,眼睛很小,眼周围全是皱纹,发鬓发白,看起来与年龄不符,那双眸底似乎染着沧桑往事的痕迹,她的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一颗一颗的转动,脚下步子轻轻如鬼魅。
说话间,她缓步来到了知府大人跟前儿,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垂头的老鸨。
那老鸨听到她的声音犹如惊弓之鸟,嗓子哼哼唧唧的不知想说些什么。
她的反应太过激动了。
白瑾泽敛了神情盯着老鸨,那老鸨连头也不抬,让白瑾泽疑惑的是这个老鸨都不知是谁来了怎就会如此害怕呢。
他不由的多心了。
知府大人似乎对这个夫人感情不是很深,但是表面上的功夫却做的十分到位:“哪里的话,只是为夫太过惊喜,平日里夫人都吃住在佛堂,不知今日……”
“大人近日因案子烦忧,况且今日又有贵客,我怎能不出来招待。”她不喜笑,板着脸。
“夫人识大体,为夫很高兴。”知府大人当着白瑾泽的面儿不好说些什么,牵过她的手,笑容满面的介绍:“白学士,这位是贱内。”
白瑾泽恭谨的起身,微微颌首:“在下见过夫人。”
“早已听闻白学士学识渊博,睿智聪明,今日一见果然才貌出众。”那夫人眉宇间阴幽幽的,一点都不像信佛之人。
他觉得有些可笑,指腹揉搓着,笑:“夫人常年在佛堂礼佛还能听说白某,真是让白某受之有愧啊。”
闻言,夫人僵了僵:“这个……我也是听大人说的。”
知府大人没料想引到自己身上了,含笑的不自然:“哈哈,是啊,那日跟夫人提及过。”
白瑾泽看着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只顾着饮茶。
午膳用的也算是意义深刻了,白瑾泽告别后离去,但是他却忘不了老鸨看着他那既恐惧又复杂的眼神。
她怎么了?
人命,天注定。
当天夜里,消息传到了白瑾泽的耳朵里。
老鸨,死了。
并非死于分尸,而是被人下毒毒害的。
暗夜中,白瑾泽的眼眸直跳,捻着长指,自言自语:我早该想到了,我的动作为何这么慢。
老鸨死的不是很痛苦,鹤顶红一穿到底,七窍流血,只是她死不瞑目,临死前还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神里满满的怨念。
“知府大人,老鸨在你家中遇害,你该如何解释?”翌日,白瑾泽并未公开升堂让百姓们前来围观,毕竟还是想给他一个知府的面子。
人证在知府家遇害,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知府大人冷汗涔涔,面色铁青,他封锁了消息却没想到第二日一大早就被白瑾泽堵了个正着,看来此人不简单。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想把老鸨尸首处理掉的心思掩埋在心里,跪在白瑾泽面前解释:“白学士,这老鸨真的不是我毒害的啊,白学士请明察啊。”
“她死在你府中,不管怎样,你也是难辞其咎!”白瑾泽眉目深深。
“是,下官毕竟严查!”知府大人抹了一把汗水,深夜他睡得早,子时后就被人告知老鸨被毒害了,他哪知道这是谁干的啊,他的心砰砰的跳,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事真是胆大包天。
想想这几日。
白纸莫名被烧,牢中关押的人莫名统一了口号,老鸨被毒害。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府中究竟是何人这样猖狂。
白瑾泽命人将昨夜与老鸨有关联的人唤来审问:“昨夜你是何时发现老鸨遇害的。”
“子时三刻。”
“遇害前她可饮了什么或是吃了什么?”
“老鸨喝了一杯人参茶。”
“人参茶?”
“是。”
“是谁倒的茶?”
话落,堂内闪出来一道人影,是知府夫人,她的手里捏着那串佛珠,幽幽道:“是我。”
“夫人。”
“夫人。”
白瑾泽微微颌首,凝向夫人。
她自觉的伫立在那里,看了知府一眼,缓缓道:“最近大人疲倦不堪,身体不好,所以我特意为大人煮了一杯人参茶,但是大人昨晚睡得早,那盏茶就放在了大人的桌上没有喝,老鸨是喝那盏参茶死了说明有人想残害大人,但是大人命大,不小心被老鸨误喝了,所以死了,白学士觉得这个案子还用审问大人么?我以为白学士理应找出想杀害大人的凶手才对!”
她的话一出,那些人随即附和着,觉得夫人的话颇有道理。
但是,白瑾泽却觉得她的话处处漏洞!
这让白瑾泽愈发的怀疑了。
闻言,白瑾泽并非适时的反击她,信步幽幽的缓缓朝她走来,他眉宇间酿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情愫,夫人在那里佯装沉稳的站着,手里晃动着佛珠,白瑾泽挪步来到她面前,她的檀香味儿愈发的浓厚了。
轻轻的嗅,白瑾泽忽地说句没头没尾的话:“夫人心慈,每日信佛,这身上的檀香味儿庇护着大人,所以大人大难不死。”
此话猛的一听的确听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夫人的手顿住,脸色有些发黑,讪讪的笑:“佛祖庇佑。”
风平浪静,只是一瞬。
那日后,白瑾泽只是说这件事先暂且放放,并没有过多的为难知府大人。
回到驿馆。
大阿哥伏在桌上写写画画,憔悴的面容渐渐恢复了血色,想来伤口已然好多了,见来人,他抬起头:“白学士回来了。”
“大阿哥……”白学士微微颌首。
“皇阿玛将此案托给你重案,对你格外器重。”大阿哥说话酸溜溜的,听着着实让人不舒服。
白瑾泽步子顿在原地:“大阿哥若是喜欢大可以将此案接去,微臣也会禀报皇上。”
呛声呛语的话让二人剑拔弩张。
白瑾泽身心疲倦,细细想着案子的千丝万缕不愿与他多费口舌,转身就要回房歇息。
“白瑾泽,你站住!”大阿哥厉喝一声。
“大阿哥还有何吩咐?”他背对着永礼。
指尖捏着发青,永礼胸腔的伤口撕扯的疼,这几日他发现琉璃对他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总是若有所思的巴望着门口似是在等谁归来。
他愈发的怀疑白瑾泽和琉璃间有着微妙的关系。
绕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火药味儿窜起,眸子深深的看着对方,永礼口吻不善:“白学士,你和琉璃究竟什么关系!”
又来。
白瑾泽厌恶一个问题问上数遍,眉宇间染着一抹不耐烦,口吻冰凉:“君子之交。”
“琉璃貌美,温柔可人,她可不是谁人都能动心思的。”永礼嘲讽的说,明显的瞧不起白瑾泽。
醋意蔓延,白瑾泽凝着有些狰狞的永礼唇角一勾,声音薄凉的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感情:“我也不会对她动心思,四格格在你眼中是个宝,但是在白某眼中也许只是一棵草,白某怎会对一棵草感兴趣呢,况且她也不是白某喜欢的类型,大阿哥尽管放心,就算天下女人散尽,白某也不会喜欢上她。”
两个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着。
殊不知,琉璃早在他们身后伫立了许久,方才,白瑾泽那番无情的话也如数被琉璃听了去。
“琉璃……”永礼首先看到了她,痴痴的唤她。
琉璃?
白瑾泽的心‘咯噔’一声,拳头紧紧的攥起,缓缓转身,琉璃轻轻寡寡的看了白瑾泽一眼,眸底一片失望,白瑾泽的心倏然碎了,想冲上去解释,但是永礼在一边,他只好将即将要吐出喉咙口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她淡淡的如荷花般清香的味道席卷着白瑾泽的心头,让他窒息,捻步而来,琉璃玉步珊珊,曼曼腰肢轻摇,恍如云雾上的仙女那般飘渺,剪水的水眸凉凉的镀在白瑾泽的眸底,陌生的让白瑾泽‘害怕’,唇瓣儿微启,娇嫩的唇却吐出疏离的话:“白学士为人清高,不理世事红尘,自然是不需要有女子进入心里,琉璃自知不够优秀,也不打算进入白学士的心中,琉璃有人疼,有人爱,也是别人的心尖尖,琉璃也倒要看看来日究竟何人能过擒住白学士的心。”
一番话说了,疼的却是两个人的心。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要说出如此刺人的话来伤害彼此。
永礼有些糊涂,他拉起琉璃的袖袍不让风雪吹拂着她,声音温柔,眼神深情:“琉璃,不必理他,他不识好歹,你就是我的心尖尖。”
雪色的银辉洒在琉璃弯弯的眉眼上,若花的脸蛋儿上,青丝飘在脸颊,肤若凝脂,琉璃玉手撩开细碎的青丝,柔柔的眉眼望着大阿哥,低声道:“我知道。”
美人兮,一句话,牵动了大阿哥的心。
那颗心,在他的胸腔蠢蠢欲动。
顺势揽过琉璃纤细的腰肢贴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上:“琉璃。”
深情的呼唤让白瑾泽的脸都黑了,琉璃余光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只觉得心中解气,揉夷覆上永礼宽厚的肩膀,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竟然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触。
突如其来的温存让永礼一时乱了方寸,眼眸放着星耀的光芒,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琉璃柔软的耳垂上。
白瑾泽胸腔一热,双手抱拳,声音冷硬:“微臣就不打扰二位了,告退。”
说罢,拂袖离开,掀起了阵阵凉风。
琉璃咬着唇,白瑾泽,你是混蛋!
当他走远后,大阿哥来了兴致诱哄着她,希望能够在宫外这段时间重新赢回她的芳心:“琉璃,听说前面开了个戏班子,我带你去听戏吧。”
一抹温热消失,琉璃疏离的推开他,心不在焉的抚着眉眼:“我有些乏了,你自己去吧。”
“琉璃,若你不喜欢听戏,前面有一家酒楼的菜品不错,我带你去品尝吧。”永礼变着法儿的讨好她。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