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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哭笑不得,皇上作乐的心性尽显,默允不是,帮他更不是,真是左右为难。
“好了,你莫盯着你姐了,难得出来一趟,你瞧街市这么多趣物,民间的投壶可与家里的不一样,不试之吗?”
沈淑昭抬手一指,便将注意力吸引至了街边去,皇上挲颚着琢磨起来,对游人正在进行的投壶生了兴趣。
“各位看官都来试一试,最难的投壶嘞,十个铜钱可投五次,投中一个不收钱。”那边的摊贩吆喝着。
皇上一走过去,他便喜上眉梢、挤眉弄眼道:“哟,这位公子哥想试试罢?”
看着相距极远、壶口极细的投掷处,皇上欲伸袖取钱,摊贩忙伸手阻拦,“慢着慢着,这位公子得算一钱银子。”
“一钱?”
“嘿嘿,是的。”
“你这吆喝的,和木牌上写着的,皆是十铜钱五次,怎轮至我就一钱了?”
沈淑昭与卫央闻声而来,摊贩腆着脸回道:“公子哥看起来就不似常走在街上经受风吹日晒的人,不是官家就是富商之子,小民开价得是分人的,普通百姓就十个铜钱,公子哥自然要一钱银子,何况一钱比之公子寻常生活,不过九牛一毛,不足挂齿。”
“你胡扯,”沈淑昭听得好笑,然后在身后直言,“为商首要便是守信,你木牌里只写了十铜钱,如今遇着了这位公子,见他穿着不俗,欺负有钱者体面,不乐与你计较,生生抬高了五十倍价格?”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哪里跑来的?”
“我每年都逛街市,你家摊也去了不少次了,从来没见过你收谁这么多,怎么了?”
摊贩哑然,他看了一眼沈淑昭的打扮,确实就是一般小家碧玉,最多是京城里不会干农活的普通人家,这样的人经常来这边玩,他只得忍气吞声,但又拉不下被老顾客拆台,“行行行,不收了!我也不卖了!”
“谁说我不愿付?”
在僵持中,一个男声打破沉默。
二人皆错愣看向皇上。
皇上异常从容不迫,“投中不收钱是吧。”
摊贩点头。
“试试便知。”
他听上去十分胸有成竹,沈淑昭有点不太确定,因为以她前世对皇上的了解,武术只是一般人水平,这摊位摆明就是黑心摊位,刻意刁难人才选了瓶口细到仅容箭头正当掉落的壶,皇上的投壶可以吗?
但她觉得皇上信心十足,不会给自己落了面子,便决定坐远观战了。
皇上对着摊贩很轻蔑一笑,颇有你难不倒我之意味,摊贩被他瞧得心里发紧,心中默念难不成这位是射箭高手?
他每逢过节摆摊这么多年,能五发五中的人寥寥无几,甚至最好的只能进三发。
这几个壶,一个造型比一个怪异,既要落正中,又要躲避摩擦至瓶身的千奇百怪造型,实在难事。
“那……那你交钱。”
付了一钱银子之后,皇上冷冷笑过,拿起桌上一支长箭。
转身。
“姐,交给你了。”
沈淑昭和摊贩同时大跌眼镜。
还可以这样?
刚才的自信原来都是别人给的?
而卫央并没有接过。
甚至是一动不动,充耳不闻的那种。
她静默地看着皇上奉箭过来,手指连抬都不抬。
皇上只好走过来,背对着沈淑昭他们,他一本正经的神色低头,语气却非常恳求,“赏个面子。”
没有回应。
“这样很丢脸。”
半晌,手里的箭终于被抽走,换来的则是卫央冻若寒冬的一瞥。
“帮你以后,马上回宫。”
“好,我不会跟着打扰你们了。”
沈淑昭听他们说着什么也不太清楚,就见卫央竟然真的过来了,毫不夸张的说,五发五中,甚至无需停留斟酌,扬手一支以后很快落下一支,最后五个壶口正准插着箭头。
摊贩看得一愣一愣,就算是擅投壶者好歹也要留些时辰瞄准,看来这是撞上武林高人了。
“还你咯。”摊贩把银子推了回去,然后他一边去收拾壶口的箭,一边小声嘟囔,“江湖中人还跑来路边投壶,真是欺负人。”
他说得没错,沈淑昭都觉得大材小用,都有些替她委屈了。
离开这里后,她无奈看着皇上甚为心情大好的模样,“公子,开心吗。”
“尚不错。”
沈淑昭欲哭无泪,“就不觉得丢颜面吗?!”那时候路上这么多人看着啊!
“丢的是本公子的脸,与宫里何干?”
“可那摊贩就是昧着良心套钱,公子何必去招惹他……”
皇上摇了摇手中纨绔子弟常人手一份的水墨扇,侃侃而道,“天下少有能招惹本公子的人,姑娘不需担心,况且这里可比府中要有意思得多了,里面买甚东西都让着你,不收银子。这里不仅不会让着你,甚至还见你穿得好,而多收你银子,难道不更有趣吗?”
沈淑昭明白皇上说的是宫市与街市,她更加感到哭笑不得,不知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外头多收银子,难道就比宫内少收银子要好吗?原来皇上是受虐成性,今日她算看出来了,真是收获匪浅。
“你怎还不走?”
背后很远处响起一个清冷声音。
卫央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们落在了身后,原来是沈淑昭与皇上相谈之时,不知不觉就把她忘在了后面。
“长姐莫急,回府之前,先与沈姑娘多聊几句。”
“回去的方向可非此路。”卫央不自觉勾唇。
“本公子不介意绕远路。”
“二十步之后有一转角,你便从此处绕回去。”
“为何长姐总想打扰我与沈姑娘谈天?”说罢,皇上若无其事般对沈淑昭问道,“二小姐,你可想知道长姐儿时的事?”
话音刚落,一只纤纤玉手冷不丁从后面伸手,然后落在他肩上。
皇上感觉背后一阵寒意。
卫央身子慵懒抵在皇上肩上,幽幽看着他,“嗯?何事,说来与本长姐听。”
他清了清嗓子,“皆是无关紧要之事,不足为提。”
“噗——”没忍住,沈淑昭终于笑了出来。
她其实很想知道皇上想抖出来的是何事,但碍于卫央在,就不便问了。
但回宫之后还是可以私下相问的。
最终,皇上仍没被赶走,三人就这样行于路中,与街贩擦身而过,途上引来不少路人侧目,特意驻足回头的更是大有人在。
少妇之间指着最出挑的卫央交相接耳,“那是哪家的嫡小姐?这么美。”
沈淑昭听得心如灌蜜,她轻巧牵起卫央,“这里人少,总引得人看,走,咱们去人多的地方。”
在小街两旁众人的注视下,三人匆忙逃离。兜兜几转,终于走至前头深处最繁盛的街上。
这里更加宽敞,目不暇接,他们霎时被人群包围,水流不通。无尽街头高挂明烛,伴随夜色蘼蘼,橘黄光泽之下,天灯在空地里亲手被一群人放飞,在冷冷的白银月光中,很快迎风飘向皇城的方向。
三个人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甚至,只是苍茫的小点。
途径路边有人撑了个小戏台,开唱皮影戏,三人路过觉得新奇,便顺道留下来看。
台上讲的先帝遗落在凡间的天女故事,天女自小出生时的初秋便百花盛开,晴放艳阳,儿时有金鸟衔着雪莲而来,放于她长发上,美丽动人。
但很快,天女在人世频繁使用仙力被天所发现,她被带回了天庭,与凡间的孩子夫婿永生相隔,再回不去。
雪莲成了夫君唯一思念她的东西。
皮影戏唱完了,听众心底一阵发酸。老艺人都是街头摸爬滚打几十年出来了,自然知道该怎么煽情。
台换了下一曲,那边又开始街头舞狮助兴,这围一圈人,那围一圈人,三人又跟过去看。舞完了,众人拍手叫好,领头人讨要个赏头,皇上随手赏了一两银子,把所有人震愕得说不出话来,这够他们所有人吃顿山珍家宴了。
沈淑昭慌慌张张把他拉出来,“陛——公子,下回可莫再赏得那么多了!街头人多手杂,切勿被盯上了!”
“被偷是什么感觉?此经历倒有几许新鲜。”
“你……”她觉得皇上与自己前世所了解得大相径庭,“它可不是好感觉,公子还是看着好钱袋罢,就算给也谨慎些,不被人察觉。公子出门如此大手大脚,民女担忧公子的银子即便没被顺走,也得见底了。”
皇上不仅没有听进去,反而眼中一亮。
“嗯。”
“公子可有在听?——公子?”
“店家,你摊上摆的可都是真货?”
“这位贵人小民可不敢骗您,这扳指真的是那天从山里滑出来!被附近村民捡了去,只当是垫椅角的玩意儿,所以啊,这是小民低价买来的!”
“让本公子看看。”
皇上蹲下去,摆弄着摊上那些看起来很古老的东西,沈淑昭被撂在了身后。
“别管他。”
卫央突然压低声音道,
“现在走还来得及。”
未反应过来沈淑昭已被拉出几米远,但她还是再一次坚持留下了。
就在卫央随时想带她转身离去,与忙碌关切着头次出宫就像刚进城东走西走不识丁的皇上之间,沈淑昭疲惫的度过了今夜。
末了,她累极的靠着墙角,皇上就在她身旁。
“公子还想去哪。”
“点个天灯吧。”
他看着天上自由自在的明灯说。
天灯可带走晦气,也可寄语美愿。
返宫最后去点天灯再适合不过。沈淑昭想了想,正好,便答应了。
卫央道她去拿来,就背身走了,于是这里只剩下两个人。
烟火在上头盛放,衬得脸上一明一灭,看着卫央买天灯,只见她低身认真挑选半会儿,终究下定决心后再掏银子,动作娴熟,沈淑昭恍惚觉得一阵眼熟,她觉得这样的场景会一直延续下去,安静无忧的小日子才是她与卫央的后半生。
不经意间侧头发现皇上也在望向卫央,不过那眼神暗携一缕柔波,万生寂寞,她不解。
过半晌,她听见身边的人开口:“沈二小姐。”
“怎么?”
“你会照顾好皇姐吗。”
此声认真。
如同又回到了早朝上、皇宫内,那位众人面前威严的帝王,受人畏惧的帝王。
黑暗角落里,二人只留下无法辨清面目的背影。
“我会。”
“嗯,她的后半生,就交由你了。”
卫央这时把天灯拿了过来,沈淑昭还沉浸在皇上突然转变的正经气氛里,但皇上接过天灯后,复变回那痞里痞气的纨绔公子样子,“喂,点天灯了。”他在对面唤她。
“来了!”
沈淑昭朝等着她的姐弟二人跑去。
在天灯内侧用毛笔写下寄语,然后用烛火点燃,等了一会儿,三盏天灯徐徐飞升,今生,他们不是在宫里看着它来,而是使自己也化入了里面。
“卫央,你写了什么。”
“与你有关。”
“正巧,我写之也为你。那么陛……不,公子写了什么?”
眼看皇上脱口而出诗句,沈淑昭听了三个字就着急打断,“这可说不得,说了,就不灵了。”
谁料皇上哈哈一笑,继续道:“我写的是:非不欲前去,此情非自由。”
沈淑昭开始怀疑今夜皇上是故意跟过来与她们唱反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