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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脸上有着乌黑的大眼,好像黑珍珠一般能反射光泽。听说小孩子的眼睛能投射出干净的灵魂,但是镜子里的我没有一点表情,眼神如死水一般很少波动。现在的我正人模狗样地穿着白色的小衬衣,领口还打了个红色的蝴蝶结。
但我其实挺满意的,至少不用和山鬼那个眯眯眼的小丑孩相提并论,看到这张脸似乎能够预见到未来这个人的风流潇洒,但不是属于我的风流潇洒。
是属于那个叫库洛洛的孩子,不,不是孩子,是强盗头子。
快别想这些了!我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再一次尝试拼写父亲的姓氏。
“鲁西鲁……库洛洛鲁西鲁。”得到的还是那个答案。当这个名字再一次从岁月的尘埃中蹿出来跑到我的面前,它如一颗珍珠泛着莹莹的光,那里有着童年美好的记忆。当年我和廖柔共同生活在福利院中,每天的生活不用担心下一顿饭的着落,可以看书,可以玩耍。
于是有一天我在图书架的后面翻到了一本叫全职猎人的漫画。
“咚咚——”敲门声传来打断了我的回忆,门外有父亲的脚步声,还有另外两个。我从床上跳下来,不小心扭到了脚,说实话还是因为我内心所存在着某些抵触,我颤悠悠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也干干净净的,正用那双好奇的大眼看着我,双眼亮莹莹的。这才是他们提到过能反射纯洁灵魂的眼睛吧,我又忽然想起镜子中的自己的眼睛,这是两个巨大的差别。
“洛洛,叫哥哥。” 中年妇女有些微胖,她一笑倒是很和蔼。
“哥哥。”脆生生的声音,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父亲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下替我解围道,“西西他有些内向,见到一模一样的兄弟俩怕是吓了一跳吧。”
我胡乱昂了一声快步走开,我甚至能感觉那双眼睛灼灼地盯着我的后背。我走到箱包那里帮父亲打理,将脸盆牙刷归位,当我拿到一个沉甸甸的书包时,诧异道它的沉重。
“这些我来就行了,洛洛快去帮哥哥。”母亲将衣服整理好放进衣橱。
诧异地感觉到手上的触感,一双冰凉的小手替我结果书包肩带。他看到我探究的眼神索性把书包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摞书,随后他将书一一竖在父亲的写字台上,忘了说父亲把旁边的单间也租了下来,将两个单间合并了。
我有些羡慕地看着那些书名。
《基础数学演算》、《自然与科学(少儿版)》、《学写一手好字》、《入学基础》……
我很久很久没有再读书了。
所有对知识的渴望已经被阻挡在多少年前十七岁的夏天了。
我的手有些颤抖地抚过那些课本,一本本书沉甸甸的,翻开甚至还能嗅到印刷的纸香。我看向那数学书,有些惊喜地发现有一些我很熟悉。
“过几天就是开学日了,西西也跟着弟弟去上学吧。”
中年妇女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她的眼睛里有着和父亲一样的慈祥。让我一不小心,眼睛里湿润了。我无声做了个吞咽,对她笑了笑。
“谢谢……妈妈。”
这里,多了家的味道。
*
半夜我悄悄地拉开被子,唯恐碰醒了和我挤在一张床上的库洛洛。蹑手蹑脚披上一件外衣跑了出去,从两个筒子楼中间走过,咚咚敲开了山鬼家的门。
“干吗大半夜找我?”山鬼把门悄悄开了一道缝,他奇怪地看着我,这几天他早已经与我混熟,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和我成了好兄弟。
“我想你了。”我大言不惭地说着,便要推门进去。其实天知道我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别扭的心情。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我,然后看了看屋里,悄悄道:“我爸他刚睡下,今晚又喝酒了闹了好一阵。你小声一点。”
我小心地抬脚,落脚时似乎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咣啷啷,一个酒瓶子滚过的声音,在安静中格外刺耳。山鬼掐了我一把,似乎恨我不争气般。只见他趴下来,跪着前行,在黑暗中摸索着将一个个酒瓶子竖起来放在一边排好,然后拉拉我的裤脚跟着他前进。
他对这些酒瓶在何处都很清楚,但唯恐我踩到所以才用此办法。看着他趴在地上跪着前行,我一感动,心情没有理由地开始转好,一扫白天的压抑。
终于我们成功来到卧室,他小心关了门点了根蜡烛,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我毫不客气地坐在床上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姑爷爷,你大晚上这是演哪儿一处?哟,穿得人模狗样的。”
蜡烛光下山鬼的红毛更红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我勉强一笑:“我突然有了个弟弟,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说呢,今天不和我打招呼!”山鬼想到这里气愤地打了我一拳,“原来那不是你,我看由你爸和一个胖女人拉着手,那个小心肝,那个宝啊,那个娇气。”
我知道他那是羡慕了,他没有母亲。拍了他一巴掌道:“我也正愁这事呢,该怎么办?”
“那还用说!”山鬼从床上站起来,“放心,有我帮着你,还怕你爸被他抢走了?打得那小子屁股开花!”
乖乖,我听到了什么,山鬼那眯眯眼的红毛丑小孩说要把未来叱诧世界的强盗头子的屁股打开花?到时候你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一把把站着的他拉倒在床上捂住他的嘴:“臭小子你忘了你爹在睡觉了!”山鬼眨眨眼看着我,眼睛里有笑意。夜晚,当小孩子们聚在一起,本来就一扫夜晚的寂寞,而现在还要在老爹的监视下小心翼翼,这激发了少年的警惕心,让他感觉到有种叛逆的快乐。
我松开手,叠在脑后看着他家那用一条条纸糊的破烂天花板上,有几条纸掉了下来。
“我跟他要去上小学了。”
山鬼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撑在我上方问道:“你要去上学了?”眼中的羡慕暴露无疑,“那我怎么办?”他皱起眉头。
我一巴掌拍倒他:“我回来教你不就行了。”
他高兴起来:“是啊,我爹虽然没有多余的钱让我上学,你会了后来教我一样的。”说着伸出小指跟我要拉钩算数,我笑了笑伸出了小指。
没有对我能力的怀疑,他说”你回来教我”,也不会考虑什么你学不会怎么办的问题。被人全心身信任着的感觉的确很好,我缩了缩肩头到薄被里,面对面地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其实,山鬼睡着时也挺好看的,他的睫毛长长,小巴消瘦地没有一点肉,似剑削一般,长大后是很好看的脸型。
我无声地道了一句晚安闭上了眼睛,今夜肯定会好梦吧。
*
我甩不掉身后的小尾巴。从家里到市边缘的小学要一段时间,上学时是父亲骑着自行车前面后面带一个送去的,而放学就要我们自己跑回家了。这段路途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库洛洛来说有点长,他那个体质我不好说什么,而且更要注意一点的是:死小孩半路上捡了一只狗回来。
他为什么捡狗?每天多少狗就死在路边,我冷冷瞥了一眼抱着狗的库洛洛。他是从来没在贫民区活过怎么?这条刚出生的小狗只要库洛洛不管,一会儿就会被人拿去煮了做汤,再说我们家很富吗?还要养狗这么奢侈。
小狗是白色的,还没断奶,眼睛也没有睁开,抱回去也不一定能养活。
但你让我说什么呢?搞不好说他一句,他大眼睛一下就涌出泪珠来,我再扣上一个欺负弟弟的屎盆子。我只能看着他抱着那小狗在后面呼哧呼哧地跟着我。
“这样多久到家?”我猛一回头看着他,现在我早就把那什么强盗头子的名号丢远了,眼前这个孩子总是彬彬有礼又有些胆怯,不合群。
他不说话,瞪着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去接他怀里的狗,他猛地一后退惊慌地看着我,好像是怕我接过他的狗给他摔在地上似的,我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这样的吗?我追上前去把他书包夺下来往背上一抗开始跑路。
回到家,他果然受到了妈的批评,自个儿坐在台阶上,不肯进门,怀里抱着那半死不活嗷嗷直叫的小狗。等我坐在餐桌上时,他还在外面,直到回家的父亲把他领进了家门。
“洛洛要养那就养吧,平时剩菜剩饭倒掉也是一样。”父亲摸摸库洛洛的的头,后者一阵欢呼,并保证只捡这一只。
我撇了撇嘴,开始吃饭,就会撒娇,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
事实证明,撒娇这一招儿也不是事事够管用。它只限于向比自己年龄大许多的前辈使用才管用。而眼下,库洛洛中午在学校吃饭被抢了饭后水果,他拉着高年级人的袖子皱着眉头。
“那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不过现在是我的了。”吊眼睛的小光头让我想起了耍狠的孟遥,那个上一世的好兄弟,不过孟遥脸上有一道长疤。他像孟遥,这让我有种亲切感,这些事我看惯了,我不打算管。
但不打算管不代表不会被扯进去,转眼库洛洛一扭头看到了我大叫着我的名字:“西西哥!”
哥你一脸,你没看见他们三个人吗?我匆忙把那绿色的水晶梨塞进嘴里,咯吱咬了一大口,看向那边高年级的学生。这样你们就不能抢我的了吧?
“混账,是在示威吗?让我收拾收拾你这小子。”
“哟,亲兄弟啊!”说着一巴掌打掉我手中的刚咬了一口的梨。梨子滚落在地上沾了一层土。
我:“……”
我就知道那家伙在哪里哪里就有麻烦!我拿起笔盒给那三人偰了满头的包,顺便把他们的水果也抢了过来,坐在自个儿位子上没事儿似的看着那三人落荒而逃。
下午上自习课我被请进了办公室。那个老女人严肃地打量着我,她稍微放缓声音道:“库洛洛?”
“不,我是库西西。”我纠正她,她脸色一沉,似乎被纠正很损她面子。
这种小学是多个老师共用一间办公室,无非是各自摆张桌子,左侧那个数学老师探了个过来:“你只要记住洛洛是那个安静乖巧的就行。”
分的倒是很清楚,我低着头没法白他一眼。
老女人班主任再次清了清喉咙:“老师上自习布置完作业说过什么来着?老师说过上自习时不要抬头乱看对吗?可是库西西你为什么在每次老师走进门时都会抬头呢?做作业要认真懂吗?不能乱想其他的事情,你要专心才能对得起你父母对你的寄托,你说老师说的对吗?”
一堆反问句连轰带炸,让学生难以招架。鉴于我认错态度端正,老女人放了我,让我回家,但此时天已经黑了。
这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扯了一个苦笑,心里有些低沉。
上一世,总是在有人靠近时就升起一种掌握他的随时动作的*,我们这些人,唯恐对方一个谈判不对就掏枪抽冷刀出来,而且惹下的纠纷颇多,靠过来的人都有可能是仇人。
这种警惕感救了我很多次,这是骨髓里早就流淌着的习惯了,无法随着转世就轻易消失。所以当老女人脚踏进教室门时,我总能听到细微不可察觉的脚步声而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她;当有人要轻易靠近时,我的注意力也比平时更警惕;当被人接触时,肌肉会不好控制的一下子收紧,随后才能慢慢放松下来。
这不对吗?我有些迷惑。为了保护好自己的性命,而时刻保持警惕,这难道也是不对的吗?倘若这就是全职猎人的世界的话,倘若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弟真的就是未来杀人无数的S级通缉犯时,我这些警惕怕是还不够在世界上存活下去吧。
到底是安宁的生活不能容忍我这样的存在,还是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来享受平静的生活呢?
我有些低沉,捏住书包肩带的手收紧。
走出办公室门时发觉了台阶坐在一个人,那人见我出来抬起头来一笑,有些担忧地问道:“这么久,任老师没有说你什么吧?”
看着库洛洛关切的眼神,我忽然有些放松,让那些都见鬼去吧。库洛洛都变小可爱了,我还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于是我笑了笑:“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时期库洛洛难免拜托不了这些生活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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