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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见林子里唿哨一声,树丛分开,闯出个金刚来大汉,大剌剌站在众人面前。树林里影影绰绰,不知藏了多少长枪短剑,利刃强弓。
大汉身穿破旧棉甲,腰悬四尺朴刀,上面密密麻麻缠着布条。郭晔从马车里走出,瞧一眼他抱在胸前的双臂,以及绷紧的两腿,抬手阻止准备激发弩箭的杨策,似笑非笑道:
“西北军?哪个军团的麾下?”
“某家裴邵元,出自御明城!”
那军汉拍拍胸脯,看样子十分得意。
“戴浩门下一介逃卒而已,拿什么大?”杨岳礼大咤一声,呛得汉子脸上阵红阵白。
郭晔走上前,视线有意无意在他脸上烙印停留一阵,“也罢,看在你戍守明斗多年,按军中规矩,给你五个银魂币的价。”
他不再多言,车队里的人却一个个抽出兵刃。那军汉脸色大变,拱拱手道:“少郎君此话当真?”
他的发言引得车队中传出一阵哄笑,裴邵元咬着牙,面红耳赤,脚下却如生根般动也不动。
“你们尽管放手去做,这些钱,我还出得起。”郭晔说着便不知从哪掏出个布口袋,随手抛到他身前。
捡起布袋,朝里面瞅了一眼,忙不迭将袋子揣进腰里。月光下,裴邵元一张红脸几乎泛着金光,振声道:
“少郎君稍待,且验我虎翼营战力。”
话音未落,树林里便传出阵阵惨呼,百来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里面惊惶钻出。不到十名军汉组成小小的锋矢阵,持刀衔尾追杀。
裴邵元解下布条,狂笑着迎将上去,手疾眼快,斜刺里搠倒一个。有几人发起狠,齐声呐喊,挥刀照定他面门削来。全仗着步伐巧妙,身子灵便,侧身让过刀子,随手扎透一张肚皮,只轻轻一剜,那人身子便软下来。
连杀两人,裴邵元动作不停,一脚踢开尸体,抽出武器,顺势反背又是一刀。终是鏖战过的气壮,溜边缝的胆虚,几个照面下来,身边就躺了数具死尸。
后有追杀,前有堵截,一小股盗匪慌不择路,竟朝车队方向冲来。伴随机簧绷响,每人胸口都贯入一根弩箭,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挣命。
裴邵元停住杀戮,下意识横刀在身前警戒,神色晦明不定,车队的强弩给他带来莫大压力。
“为什么停手?西北军按首级计算赏赐,我这次也学学你们。”
“某家受过的戏耍已经太多,您手下有这等神射手,哪里轮得到邵元效力?只求少郎君饶我们兄弟性命。”
看不清郭晔的表情,只见他摇摇头:
“没心情和你们耍笑,这几位都是我家中的父兄长辈,劳动他们我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赚取功劳,听说这里有盗匪几百来号,如果真能清理干净,我倒是也能出笔钱给你们安身立命,不至于沦落成贼。”
“西北军戍卫明斗山脉数千年,颇为不易,至于你们出于什么原因做了逃兵,我也没心思管,这些就当酬谢你们往日功绩。”
裴邵元惨笑一声,再度挥刀杀入战圈。
这几句,确实是郭晔的真心话。日月与斗罗大陆碰撞后,北部与天魂有河川相隔,南部则多出了明斗山脉。圣战中败给史莱克领导的斗罗联军后,明斗山脉的控制权基本归于星罗所属。
许氏一族携战争中获取的人望登上皇位,但戴家更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已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二者只能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平衡。自从戴浩接手西北军团,重新修筑了明斗防线,以固西部局势,护星罗半边国土同时作为西进或北上的基地。
十数年来,他率领军士且战且筑,将一座明斗山脉修得如铁桶金城,号称永不陷落的防线。许家伟任命戴浩为元帅,并授他相机之权,至此,白虎公爵便开始了戍边生涯。倚仗天险,每当日月军来袭,总会有耳目禀报,故每战有备。
大陆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和平,明斗一带更是堪称四战之地,所以郭晔对那里的士卒多少有些另眼看待。对他而言,这些已经为国家效过死力的人,偶尔照顾一下确实应该。
随着地上的尸体逐渐增多,血腥味令他也有些烦恶,扭头问旁边面色煞白的燕小六:“邢捕头他们以前怎么计价?”
小六别过头去:“我没有这样的经验,主要因为,平日除了些小痞子,真正穷凶极恶那些我们是打不过的。”
“少宗主,他们还没表示什么,从头到尾都是咱们在杀人,是不是……”
“我也不愿意,可没办法啊,”郭晔的表情同样落寞,“讲道理是没用的。总不能等到自己脑袋被砍下来,再指望斗灵的军队替我们复仇吧?”
“对这个镇子而言,无论逃兵、盗匪还是我们,都属于不速之客。如果三者能一同消失,他们才能恢复到从前的生活。这样是残忍了些,不过你以前好歹是个巡捕,还是把同情心放在平头百姓身上吧。”
“我倒是觉得这法子不错,”杨策也加入两人的讨论,“咱们总共才十几个人,虽说也能把他们杀退,总还要费一番手脚。少宗主重伤未愈,到时候混战起来,我自然是要全力护卫他的,你不会想让少主护着你吧?”
燕小六摇摇头,神情羞涩。
杨岳礼插言道:“刚才那下,其实老杨我也不想沾一身血,但这与在密林中遭遇魂兽是一个道理,气势上万万不能输,如果输了阵势,野狗都敢追着人咬。”
“况且咱们队伍里还有这么多大牲口,一旦惊了,收拾起来可能比杀人还费劲。”
军队就是暴力的代名词,至于对强者的畏惧,还是从战场带下来的本能。八年前,日月与星罗的边境冲突,最终酿成一次小型战争,西部军撕开日月的防线突入本土,随之而来的便是杀戮。
匪过入梳,军过如篦,官过如剃。杀戮的作用异常明显,这几年里,日月南部非常安静,少有军队袭扰,据称白虎亲卫每日从战场下来,需用温水浇淋才脱得盔胄。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人们能从字里行间想象当时情景,不过与真正十室九空的境况还是无法比拟。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郭晔觉得自己的做法算情有可原,无论如何,他不想自己落入待宰羔羊的境地。
杨岳礼带着几人去收拾路面,他继续回去瞌睡。这些天除了进餐,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上度过,借金丝藤的少量治疗能力修复身体。
不知多少人在这个凄清的夜晚离开人世,偶尔还有喊杀声从远处传来。郭晔能闻到浓郁的腥气,这令他不太舒服,闭起眼睛,努力进入冥想状态,只惜效果不佳。
不见拿首级来领赏的人,直到天色大亮,御明城的逃兵也不见踪影。那些盘桓在镇子其他地方的强盗早已鸿飞冥冥,当火并开始的第一时间,他们便选择逃亡。
昨日遇见那位同乡提着沉重的麻袋,扔到车队众人面前,“几位好本事,惊得贼人望风而逃,这是那群杀才留给你们的。”
说着一脚踢开麻袋,里面滚出血淋淋几颗人头。
一块马蹄形的银子丢在那人脚下。
“我不管是谁杀的,少主的吩咐是,谁拿首级过来,赏赐便归谁。好了,告诉你们的人可以出来了,我们要走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马车里传出郭晔的声音。
“不知道。”
“那太好了……”
杨岳礼吆喝一声,众人骑上马开始赶路。一行共十四人,离了龙门镇,过得两国界碑,取大路朝星罗腹地进发。
此时正值六七月天气,虽不见几日前的沙暴,只是酷热难当,一轮红日当头,不见半分云彩。见旁人两汗流通,郭晔也不好意思待在马车里,不顾杨岳礼劝阻,执意与众同行。
“少宗主和那人啰唣时,还以为您又起了招揽的心思,不过似乎是老杨我想岔了。”
郭晔眼中似有哀戚:“这些人已经很难信任自己的同类,最终的结局多半也是分崩离析后走向灭亡,咱家可没那么多精力调理他们,一个弄不好,反噬自身都有可能。”
“如果给出够高的价钱,作为一次性的死士也好。”
郭晔摇摇头,遗憾道:“小侄从来都不信任所谓的死士,都多少大事都坏在这一群人身上。如果真要做些不光明的活计,我宁可相信自己。”
“杨叔,我发现自己对死亡正逐渐变得淡然,您说,这算一种病吗?”
杨岳礼好奇地看他一眼,抬手摸摸郭晔的额头,在他不解的目光中道:
“醒醒,我的大少爷。您是咱们万物宗的少主,不是那闲杂人等的少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咱们能管好自己和家里人,就很不容易了。”
……
两三日后,行人渐少,路途又稀,放眼望去尽是山路。车队众人反倒心下踏实,比起在大路上遇到官军,他们更愿意与强盗们打几场匹配赛。
这些日子,星罗军,斗灵军与两国之间大小势力乱成一锅粥,不少浑水摸鱼之辈,借着骚乱趁火打劫。
龙门镇的遭遇,这些天同样经历过数次。打劫了几伙强盗,又从贼窟中捞出些人,强盗被讨厌麻烦的杨岳礼扔到山崖下边,至于财货就变成他们自己的。
以至于他曾严肃考虑明年要不要再来一次,如果强盗能像蘑菇一样长出来,每年接一次少主,不用多久给儿子说媳妇的钱都有了。
大陆上割裂的阶级造就一道特产,那便是强盗。但凡像样些的穷山恶水,几乎都有强人的窝点,只要这些人不以推翻领主老爷为目的,他们便会闭一只眼,和平的令人发指。
反观红石城,沈万四再有诸多不是,至少于剿匪一途,其他三家是挑不出毛病的。
走出二三百里,行的都是山僻小径,即便以郭、杨这等修为,也感疲累。车队现在的规模远胜来时,有十几辆马车骡车,以至于还雇了批脚夫。
贼赃好处置,人就有些麻烦。按理说斗罗大陆风气极为开放,贞洁一类的东西只会在极少数人身上见到,但这些人在强盗窝里还能挨下去,被解救后一个个寻死觅活的令人头痛。
现在没人说燕小六的不是,若是战阵拼杀,杨岳礼一只手能打他一百个,但要对付这些人,整支车队加一起都远远不如,毕竟是他的本行。
当跟随者不光是被解救的百姓,还有想要借道沾光的商贾时,小六出于巡捕的惯性思维,已经开始琢磨收保护费了。
行不多日,又见一座城池,只是有杆无旗,不知甚么名目。闹闹哄哄共百来人,打头的一行全副武装,这样子不像货队行商,倒像是来攻城的。
到了才知,此地唤作东原,隶属京畿,乃是星罗内郡。及至城郭,见两旁酒肆喧哗,米市热闹,街衢中行人拥拥簇簇,想来是过了纷乱地界。
杨岳礼与郭晔合计一番,既然车队一行人困马乏,干脆在这城里歇息半日,去去风尘也好。手头阔绰,心中便有底气,外城最好的客店里,最上等的院子被万物宗包了下来。
星罗的生产较日月逊色几分,科技更是远远不如,以至于享受的方式也略显单调。车队中基本都是成家立业之人,女人自然是不会找的,这一项排除后,众人也只有吩咐火家备桶烧汤,洗洗身上困乏。
半躺在浴桶里,全身都被热水裹住,疲劳仿佛飞到九霄云外,水汽与药香熏得整个人飘飘欲仙,说不出的惬意。
一旁架子上摆着各式点心与冰镇葡萄酿,杨策头颈处缠着浸了冷水的毛巾,小口抿着酸甜的酒浆。至于燕小六的目标非常明确,一直向吃食发起进攻。
杨岳礼趴在竹席上,正享受技师的揩背服务,厚实的背肌被擦得如煮熟的大虾,鼻孔里舒服地直哼哼。嘴里含一颗冰葡萄慢慢等着融化,看一眼在澡桶里漂死猪的儿子,神仙生活也不过如此。
唯一没有此等待遇的是郭晔本人,他腰间被宋驼子砍出的伤口尚未愈合,不好沾水,只得幽怨地瞧着众人泡澡,自己弄条手巾默默擦洗。
娘希匹,旧恨添新仇。
……
众人浴罢,更换了衣衫,三个年轻人结伴去街上耍子。郭晔本喜静不喜动,只是眼看别人享受对心灵造成一定伤害,想找别的乐子治愈一下。
东原名义上属星罗城管辖,却是完全的商业城市,许家伟的目光不投在此处,故无太多贵族干涉。但见六街三市,货资流通,万户千家,生意兴盛,酒楼歌馆,热闹繁华,果真是个好去处。
街面上人群挤挤挨挨,喧喧嚷嚷,虽不及史莱克宽广,却也别有一番风味。郭晔在人流里穿行,身后跟着帮闲,将本地风土一一介绍。
杨策好歹记得自己的职责,护在他身边不离左右,燕小六不知不觉间买了好大一包吃食,嘴巴就没停过,看样子非常忘我。铜币银币泼水般地洒出,对此等豪客,不论皇室贵胄还是乡下走卒,商人们总是欢迎的。
那几名闲汉也喜欢这位主顾,因为此等样人着实不多见,郭晔三人分东西时,都会给他们匀些。好不容易穿过条长街,路边有对挑担的夫妻守着独轮车,旁边站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看样子是一家人。
“公子第一次来东原城,这老洪家的抻面乃本地一绝,不可不尝。”一名闲汉朝这三口人使个眼色,那妇人立刻放下担子蹲身行礼。
郭晔与杨策对视一眼,见对方未有反对之意,便给每人都要了一碗。至于燕小六,或许是馋了太久,这孩子对饭食从来没拒绝过。
夫妻俩面露喜色,丈夫抻面,妻子切糜,一旁的小子在碗中下葱花。无论吃进嘴里味道如何,光看那男人手中面条,时而如狂涛骇浪,时而似金蛇狂舞,确实有些门道。
一行人蹲在路边,每人手中着端碗抻面吸溜,看上去怪异了些,但土包子的享受有时才舒坦。另一个世界的暴发户形象是开洋车住洋楼,脖子上再栓条比狗绳还粗的金链子,强大的金钱气息令路人拳头蠢蠢欲动。
在这个世界很难有类似体验,但郭晔也并非附庸风雅之人,那些精致却不好克化的拼盘,有时未必及得上热腾腾一碗汤面。
郭晔勉强吃完一碗,倒是小六这孩子肚里塞了太多内容,还剩下不少。转头见个乞儿眼巴巴地看,就把自己这半碗送了过去。
原以为这家人会不满,想不到丈夫只是笑吟吟看着,妇人还给小乞丐添了一勺子汤,立刻让郭晔对这家人另眼相看,看来这份好名声不是平白得来的。
临走时给的整钱,瞧那三口人满足的笑容,他觉得偶尔铺张一次也蛮爽。
酒足饭饱之际,几人商议着启程事项。眼见阔绰的主顾要飞,几名帮闲心中不舍,其中一个道:“诸位倒不如留个一二日,过了节,再去不妨。”
郭晔挠挠头,杨策问道:“我们虽只是过路人,倒也未记错光阴,不知是何节日?”
那闲汉笑道:
“倒也不能说节日,只是这里人众好事,城中富户又是豪爽的。每逢大小暑交汇之日,阳气最足,各户俱高张灯火,彻夜笙箫。说是祈福来年风调雨顺,财源滚滚,实则是找个借口热闹罢了,反正这里少见那些难伺候的老爷,忌讳也不多。”
“几位爷宽住两日,咱这地方虽不大,却也管待得起。”
燕小六听得跃跃欲试,郭杨二人反皱起眉,他们一行人路程虽不算紧凑,却也没太多时间娱乐耽搁。见两人兴致不高,闲汉们心中大呼可惜,其中一个随口道:“今年或许还真不止是热闹,毕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话到一半,那人自觉不妥,闭上口讷讷不言。郭晔心中好奇,却见几人之间来回交换眼色,无论怎样问都不松口,不由好生疑惑。另外一个强笑着道:“您不说了是路过吗,这些怪论,还是少打听为妙。”
郭晔没再问什么,只是多添了个心眼,返程时偷偷将那说漏嘴的拽到后面,几枚银币悄无声息滑进他袖子里。
金钱攻势总是管用的,刚才还守口如瓶的闲汉,立刻将所知内容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
北方兵乱并未祸及这里,只是城外庄子里死了十来个小孩,最近一个已经快到城郭了。据说胸腔都被打开,心脏不翼而飞。
这类事并非首次发生,去年城中居养院便失踪了几名孩童,只是一直未能侦破,时间一久,人们也就忘了。现今又发生这等惨案,记忆被勾起,人便慌乱,有不少带孩子的都往城里躲。
然而东原城经济发达,武备方面却松弛得紧,城防军用于维护治安犹可,追凶缉盗属实过于勉强。城中像点样的武力只有重金聘来的魂师,每年还要凑一大笔钱上缴军队作保护费。
“有人说是逃犯做的,还有说是异兽闯到了附近,甚至有说乃是妖魔所为。”
“都没人管吗?”
听他这话,郭晔心中颇为不快,此事若发生在红石城周边,沈郭两家非当场发疯不可。然而在这里他却未能嗅到一丝紧张气氛,听这几位的意思,民众似乎把希望寄托在虔信祈福之上,当真不知所谓。
“听我在内城当差的表哥说,治安官顾大人刚进停尸房,当场吐得昏天黑地,还大病了一场,之后便再没露过脸,现在负责查这事的是姚茗辉姚大人。”
郭晔只觉太阳穴发胀,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道:“他很厉害?”
“额……”那帮闲擦擦额角的汗水:“姚大人医术高绝,治病救人确实是一流,至于这查案……小的实在不知。”
郭晔听了差点原地跳起来。
“你逗我呢!”他指了指头顶的天空,嘴皮子抽搐几下,看样子不知说什么好,“让一大夫来管这事?”
“没法子啊,”闲汉两手一摊,无奈道:“咱们这又没城主,顾大人病了,城防军里就属姚大夫地位最高,他不管谁管?”
一句话噎得郭晔几欲喷血,当下撇了闲汉,任他在身后如何呼唤也不回头。回到客店,正撞见杨策帮众人置办新衣,便直截了当地将这件事说了。
杨策听完也不禁咂舌,看来此事多少也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心中不知正想些什么,见郭晔神色有异,立时将杂乱念头抛开,问道:“你不会是要管这事吧?”
郭晔点头道:“反正杨叔叔他们不急着走,对吧。你若不愿帮我,那我一个人也得去瞧瞧。”
啪!
杨策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少宗主啊,您可真是我亲……哥!”
“当不起当不起,”郭晔嘿嘿笑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你是少主你说了算,”杨策没好气道:“掺和两旁事,老爹事后最多臭骂一顿。如果他知道我放你一个人去,非揍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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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茗辉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脸膛红得发紫,一头乌发几乎直立起来。好不容易停下喝一口茶,朝一旁的师爷问道:“顾步尚还没起来?”
师爷瞧瞧这位的脸色,心中捏一把汗,垂首道:“先生,顾大人身体不适,说是此事由您全权处置。”
这个顾不上,直惩地无耻!遇事便成了缩头乌龟,老子哪他妈的查过案?!
听得这话,姚茗辉心下大怒,险些将手中茶杯掷出去。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有几位年轻人求见。
“见甚么见?”
他正值气头上,咣当一声将茶杯拍在桌案上,怒道:“老子现在谁也不见!”
那差役却未转身离去,而是愁眉苦脸道:“这个……姚先生,来人身份有些特殊,您还是见一下为好。”
突如其来的访客自然是郭晔一行,至于如何疏通门路,自然又是扯过学院的虎皮作大旗。这招前些天在新丰城便屡试不爽,换个地方貌似也同样管用。
“史莱克?史莱克又如何?”
姚茗辉发出声冷笑,朝那人道:“你带他们去我的院子,我在那里会客。”
“这,这合适吗?”
他不再多言,转过身拂袖离去,留下差役与师爷面面相觑。
……
“这位便是史莱克的高足吧?年纪轻轻便一表人才,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姚茗辉瞟一眼郭晔,嘴角那丝弧度怎样看都像嘲讽。
郭晔带着杨策与燕小六,坐在一间幽森的小院里,大白天也不见多少阳光。院主人该有的礼数并不缺,规规矩矩地请三人入座、吩咐仆役奉茶,只是神色冷漠的似要结霜。
杨策心中颇为不忿,若不是郭晔在旁可能已经发作出来——自己好心来这帮忙又不是蹭饭,你在这给我们上什么眼药?
这还真不冤枉他,姚茗辉性子虽狷介了些,平日里也算有些城府,乃是涵养之人。只是近日被凶案闹得焦头烂额,顶头上司又撂了挑子,说话待客自然全无好颜色。
但几个年轻人并无明显惊惧之象,也令他多少有些意外,之所以将他们带到这个院子,多少存了些下马威的意思。不因别的,只是这院内布置特别了些,但见:
木架上水晶排列,密密麻麻,里面填的心肝脾胃肠肚肾,皆由药水封存;墙面绷着几张完整人皮,不见皴裂,油光仍现;角落处立着一男一女两幅骨架,栩栩如生,铜丝串连。乍眼瞧去有如裂尸之地,药石腥气直冲口鼻里钻。
燕小六做了五六年巡捕,骇人场面也见过不少,虽一上来吃了一惊,还不至于吓倒他,只是药味属实令人不适。至于郭晔与杨策,他们曾见多次类似场面,就在万物宗的医馆,甚至较此处更为夸张。
姚茗辉心中盘算这三人的份量,尤其是坐在中间,最年轻的这个。不知为何,看向他时,总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郭晔同样在打量姚茗辉,这位医家大概三十年纪上下,生了副上好皮囊。身穿罗襕服,头顶逍遥巾,真个是丰姿英伟,仪容端祥,若不摆张死人脸看人,相信会顺眼很多。
而真正令他多看两眼的,是门后所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徽记,他总觉自己在哪里见过。
“几位来到我这贱地,所图为何?”
“只因路见不平,小子听闻宝地有邪祟害人,特地前来看能否出份绵薄之力。”
回答大大出于他所料,看着这自称史莱克学员的小子,姚茗辉第一反应却是怀疑。摆出副亲切面孔,伸出手来便要相握.
“少兄高义,实令姚某人敬佩不已。”
郭晔皱着眉,伸手与他握在一处:“您谬赞。”
两人掌心相贴,魂力在其中走了个来回,内心俱感诧异。姚茗辉的魂力虽带侵略性,却也给人以温润之感,而郭晔的修为同样超过他的预估,如此年轻的魂尊,整个星罗也不多见。
燕小六在一旁不明所以,杨策面露怒色,想起少宗主临进时的嘱托,强自将火气压下。
“是姚某孟浪了,”姚茗辉轻轻抚须,哂笑道:“未看出少兄身上带伤。只是您既然身体抱恙,为何还要理会这等腌臜事,难不成看上了在下这点微末医术?”
“你这厮好生无礼!”
杨策再也按捺不住,张口便骂:“少宗主带我们前来,乃是好心好意,你三番五次地刁难,是为何来!”
“礼多必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姚茗辉收起笑容,重新恢复一张冷脸,气势却丝毫不落,“虽说医者仁心,只是姚某人有要事在身,实无空暇与人勾心斗角,诸位请吧。”
杨策大怒,下意识挽起袖子,姚茗辉冷冷注视他的动作,眉眼间尽是嘲讽。
“好了,杨大哥,既然人家不欢迎,咱们还是走吧。”
郭晔起身,拱手道:“恕小子无礼了。”
刚要说两句场面话,不料郭晔端起桌上热茶,直接泼了他满头满脸。
姚茗辉惊得呆住,燕小六愕然,杨策也未反应过来。郭晔放下茶杯,看着他的狼狈相,面容苦涩:“出于些特殊缘由,我对这个行业的人是十分尊敬的,但您之前的话,属实令我伤心。”
“伤心的人,有时做事难免不太理智,请您见谅。”
招呼一声,三人一齐朝外走去,不料身后又传来一句:
“你不能走!”
郭晔回身,眉头紧蹙,暗自戒备着,“您是要强留我们?”
杨策更不罗嗦,直接将武魂亮了出来,两黄一紫的魂环慑人眼目。燕小六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抄起旁边的脚凳,只待郭晔一声令下便砸过去。
姚茗辉却不理他们,脸上茶叶沫也顾不得擦,急切道:“莫要误会,只是你刚才的言行,让我忆起位旧识,并且你的样貌也和她有些相似。”
“你少扯……”
杨策刚一开口,却被郭晔阻住,他对此同样抱有疑惑,“您这位旧识可是姓闫?”
姚茗辉脸上震惊更甚:“你和她……是何关系?”
“她是我母亲。”
“是你母亲?这……这真是……”
姚茗辉呆了半晌,无数种表情在他脸上变幻,从忐忑到懊恼不一而足,口中不知喃喃说些什么。郭晔不明所以,见他似有疯魔之象,不安道:“先生?”
“您还好吗?”
“什么先生?”姚茗辉苦笑着抹掉脸上的茶叶,又惧又喜,“真论起来,你该唤我声师舅。”
此话一出,郭晔与杨策无言对视,两人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