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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你家。”程风是和安医学堂成立后的第一批弟子。蒋禹清和邱神医手把手带出来的。
毕业后,他虽然没有继续留在和安医院工作,却也时常过来看望她和邱神医。
大夏对外的数次战争,他也曾派出弟子,参加临时医疗队。
程风恭谨道:“家中的老父亲过两天做寿,学生特地从京中赶回来的。您几位怎么到盖县来了?”
“京中无事,我们就出来走走。”
程风正待说话,被程老太爷一巴掌盖在头上:“老三,你干嘛呢,还不快把客人请到屋里坐,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程风这才回过神来,忙把一行人往屋里让。
程家没有下人,他亲自泡了从京中带回来的好茶,侍候的格外的周详。
程老太爷逮了空,把儿子拉到一边:“老三,那位小夫人真是你的老师?”
程风瞅瞅四周没人道:“千真万确。老师她还有另一个身份,爹我跟您说了,您可千万别告诉家里人,我怕他们会吓着。”
程老太爷道:“这么严重?”
程风于是俯在他爹耳朵边小声说了几句。
程老太爷听完有些腿软,抖着声音道:“老三啊,你没吓着他们,你吓着我了。我这是撞了什么大运,把天爷爷给请到家里来了。”
程风又问他爹:“您老怎么跟他们碰一块儿的?”
程老太爷道就把之前的事情说了,然后哆嗦的问他儿子:“那后生,不,皇帝陛下,今儿还给我递勺子来着,我不会被砍头吧?”
程风安慰他爹:“不会。别看陛下话不多,其实最平易近人不过。
他此番是微服私访来着,咱们也不必叫破他们的身份,就以寻常心待之即可。”
程老太爷想了想,那后生确实挺好说话来着,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一盏茶的工夫,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雨点密集,连成了线,再织成了一片雨幕,蒸腾起一片氤氲的水汽。
贵客临门,程家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恭谨和热情,备了丰盛的宴席款待众人。
饭后,又安排了最好的屋子,让众人休息。
等蒋禹清一行人安顿好后,程老太爷和程风又召集了家所有人,开了个家庭会议。
意思今天来家里的人,身份贵不可言,让大家警醒着些,千万莫要怠慢了。也莫让人轻易冲撞了。
程家人虽然疑惑,这些人到底有多贵,可谁也没敢问出口。
下午刚落了雨,这会屋子里很是凉快。奕奕洗完澡后,就开始拿小脑袋拱他娘亲。蒋禹清拉开衣服,给儿子喂奶。
看到儿子的胖爪子按在本属于自己福利上,景衍嫉妒的说:“最多再过两个月就给他断奶,到时候他长得足够大了,可以吃饭了!”
蒋禹清:“.......”虽然她也有这个打算,但,怎么都觉得孩儿他爹像个怨夫。
他们本打算次日就走,奈何程风和程老太爷一再挽留。
盛情难却,一行只好留下,打算等程老太爷过完寿辰再走。
既是老人家的寿辰,他们少不得要备上一份贺礼。
程家不缺钱,蒋禹清便送了一枚可延寿五年的延寿丹,当作贺礼。
程风得知大喜过望,连连替老父亲道谢。
程老太爷听说,陛下和娘娘赐给了这样价值连城的至宝,捧着玉盒的手都在抖。
宴席上,蒋禹清一行八人刚好坐了一桌。且坐在最上首的位置。
以至于前来赴宴的宾客都暗暗猜测,这一桌是哪里来的贵人,竟然比程家的几位亲家还要来的贵重。
不过程家人口风紧,只说是程风的师门,其余的半个字也不肯透露。
程老太爷过完大寿的第二天,景衍他们就告辞离开。
程家人备了丰厚的土仪相送。
马车一路顺风顺水的到了盖县县城,刚进城门没几步就看到许多人围在那里看热闹,把路都给堵了大半,马车过不去。
蒋禹清只好下了车,跟着去凑热闹。
原是个老头在一家铺子里闹事,被店家轰出来了。老头便指着店家大骂其不孝要去衙门告他。
那店主也是硬气,说:“那你便去告,若是告赢了,我剁根手指还你便是。”大家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对父子。
作儿子的这般愤怒,宁愿剁指还父,也不愿给父亲养老,多半是里头有什么大故事。
有知道内情的邻居便出来解释了。
这老头的确是这店主的父亲,不过不是什么好人。
年轻时贪花好色,为了个俏寡妇抛妻弃子,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替人家养儿子。
因为家里没有男人,他妻子带着幼小的儿子在族中倍受欺凌。
为了养活两个儿子,他妻子没日没夜的干活,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要过饭。
以至积劳成疾,在大儿子十五岁的时候便去逝了。
店主的哥哥为了养活弟弟,才十六岁就去投营当了兵,后来打丽句的时候死在了战场上,就剩了下店主一个人。
他能走到今天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的。
去年,那寡妇和儿子嫌他老了没用了,就把他给赶了出来。老头无处可去,这才想起了从前的儿子。
因此找上门来,想让小儿子给他养老。
小儿子恨不得他立即去死,当然不肯。老头就隔三差五的跑到小儿子的小食铺子里来闹。
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个事情。
这哪里是老人,这分明就是个老流氓。
其实这样的例子在她前世所处的那个时代也不少见。
偏偏还有某些圣母婊打着调解的旗号,一次次劝说苦主,说他到底是你的父亲如何,云云。
道德绑架子女给老流氓养老。
老话说的好,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不得不说,这样的道德婊才是真的让人恶心。
老流氓愤愤的走了,人群也很快散去。他们的马车得以重新上路,转过两条街后就停在了县衙大门口。
蒋禹清问景衍:“为何突然来盖县县衙?”
景衍道:“盖县的田亩数与所上缴的税收相差甚大。”蒋禹清一听便明白了,这里头怕是有大猫腻。
一行下了马车,无涯走上前去,拿出面金牌往守门的衙役面前一晃,两个衙役差点就跪下了。
其中一个作了一揖,转过身飞速的往衙门里头跑去了。
未几,里头传来一阵纷繁的脚步声,当头的穿一身官服,正是盖县的县令方铎,带着师爷等人。
跑到近前,屈身便拜:“微臣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平身吧!”
方铎毕恭毕敬的把景衍一行请到里头。景衍往衙堂书房的案桌前一坐,让方铎把近三年的税收记录取来。
景衍仔细翻看过后,平静地问县令:“盖县有田亩三十一万三千多亩,无爵田。
有秀才21人,举子5人,进士1人,按秀才30亩/人,举子150亩/人,进士250亩/人算,免税田亩为1730亩,连零头都不到。
朕接到的折子,是进几年盖县缺水,以致粮食欠收。
所以缴上来的税粮,是一年比一年少,到了今年,只有从前的三分之二。
但朕这一路走来,从百姓间了解到却恰恰相反。
近三年来,盖县风调雨顺,粮食年年增长。
百姓们缴的税粮,也在年年增加。为什么应缴的税粮不增反降?你来告诉朕。”
方铎当即跪在地上,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呈上。
悲怆道:“陛下,这才是盖县这三年的真实缴税账册!”
沧海接过账册,双手呈给景衍。景衍一页页翻过,纸张翻动的刷啦声,仿佛每页都重重的刺在方铎的心口上。
良久,景衍方才合上账册,曲指在桌面上磕了磕,淡漠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实征税粮十九万一千八百三十三万担,上缴国库十二万一千八百三十三万担,差了整整七万担。
很好!能给朕说说,这七万担粮食都到哪去了吗?”
方铎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陛下,臣死罪啊。
臣的独女被沧州知府管大人之子霸占,威逼臣与他同流合污。
若是臣不配合,便要弄死臣的女儿,臣无奈只得屈从。
这三年来,臣是夜夜不能寐,每日都将这真账本带在身上。
只盼着有一天能将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也能救回臣那可怜的女儿。”
原来方铎是孤儿,被岳父捡到当儿子一样养大,又供他读书,后来更是把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了他。
可谓恩重如山。
他与妻子伉俪情深,妻子难产逝去后就没有再娶,因此对亡妻留下的女儿,爱若性命。
当初他以末榜进士出身,补缺到了这利州的盖县。上任之时,就把唯一的女儿方思带在了身边。
没曾想到府城报道之时,意外被管知府的傻儿子看见。
管知府见儿子喜欢方家女,就以给他接风为名,灌醉了方铎。同时使了手段让儿子玷污了方思。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县令,求告无门,只得忍痛把女儿嫁给了管家的傻儿子。
此后,管家更是拿方思作为筹码,让他在税粮上做手脚。若是不从,就会使人虐打方思,有一次甚至险些将方思打死。
所以,方铎恨毒了管知府。
早在他听说陛下出宫微服私访时,就在盼望这这一天的到来,因此时刻把罪证带在身上。
管知府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哪怕带着女儿一起去死,也好过把女儿留在管家受罪来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