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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以色侍人的舞姬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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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打开,屋里的护卫都退出去,宗政霖披散着发从床上坐起来,光线太盛,他眼球刺痛,流出泪来,他伸手挡在眼前,过了好久才放下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即使只是一个身影,他也一瞬间就认出来,这是晏怀明。

    他太熟悉他了,从他的十二岁到十六岁,晏怀明亦师亦友,把他带在身边,教他怎么做一个君主,怎么对抗赵叙桢。

    “老师,”他流着泪站起来,“老师,你来救我了!”

    他太久没有起床,这一间站满了护卫的小宫殿,门窗紧闭,连光都透不进来多少,除了吃饭、如厕,他几乎就倒在床上,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房梁,有时候会有一束阳光照进来,他就盯着浮动在光线里的尘埃。

    他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已经快要疯掉。

    他涕泪横流,抓住晏怀明的衣角,仰头看他,充满信任、依恋地喊他:“老师。”

    多么讽刺。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晏怀明问。

    宗政霖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他发着抖,死死抓住晏怀明的衣角,他跪在他面前,“老师,我错了,我错了……”

    “是赵叙桢!”他大喊,“是赵叙桢那个奸臣!他逼迫我,他逼迫我的,老师!”

    晏怀明一动不动,他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平静:“我看过了你写给额尔敦的亲笔信。”

    “我为了你殚精竭虑,我明知你是块朽木,还是费心雕琢,期盼着你即便不出众,也能做个合格的皇帝,至少不让你的百姓受外族的侵扰。”

    “你怎么敢勾结辽人?中原内部再怎么打,晏家从来不会插手,天下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皇权更迭,更是常事。”

    “可你知道辽人打过来会怎么样吗?我们整个民族,都会沦为奴隶。”

    “你哭什么?”他终于低下头看他,却是冷峻的面色,他说:“你是为你自己哭,还是为你的百姓、为苦苦支持你的臣子哭?”

    晏怀明把宗政霖拉起来往外走,外头日头更甚,宗政霖久不见光的眼疼得几乎要胀爆,晏怀明把他一路拖上摘星楼,上到最高处。

    他把他丢在栏杆前,宗政霖趴在地上,像个狗一样流着泪喘气,晏怀明又上前去,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叫他站在栏杆前俯瞰整个上京。

    “你曾经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你是皇帝!”晏怀明终于无法再平静,他怒吼:“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对得起你的臣民?”

    他吐出一口气,问他:“你对得起我?”

    他为了他和晏崇甫吵过一架,淋了一场雨把自己折腾得生病,第二天,他还躺在病床上,就收到了十七的信,他把那张纸对着窗户看了好久,这墨水是特制,要对着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字迹,他对着阳光看得双眼发疼,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他看得慢极了。

    他每个字都没有看错,他尽心辅佐的学生,向额尔敦买他的命。

    他接过云枝递过来那碗药,这样苦的药,苦得他几欲发呕。

    太苦了,他为他耗费的这几年心血,竟然是如此可笑。

    宗政霖只会发抖和哭泣,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晏怀明突然觉得没有意义,他卸了力气,宗政霖顺着柱子滑坐在地。

    晏怀明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刀,同他送褚燕宁那把有些像,那是他十九岁时亲自做的,送给他第一个学生。

    他把那把刀丢到宗政霖面前,“张正为你殉了国。”

    “今日是他的头七,你就在此,殉了他吧。”

    宗政霖止住了哭声,他瞪大眼睛看着那把短刀,“不……”

    “不,”他终于又会说话了,他爬到晏怀明身侧,“饶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想要宗政家千百年基业延续,史书上留下他的名字。

    他有什么错?晏家势太大,手伸得太长,哪个皇帝不会忌惮?

    他仰头看着晏怀明,祈求他的饶恕,头顶的日光绚烂,他在这绚烂的光线中,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两片红墙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宫道,他跑在上面,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站在路边的一个太监抬脚,他被绊倒在地,手心大片破皮,沁出血来,上面沾满了灰尘粒。

    他抱着手趴在地上哭,宫女和太监在他身后嬉笑。

    赵叙桢把持朝政,他不过是个傀儡,连宫人都可以随意欺负他。

    远处长街尽头,出现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他很高,束着玉冠,脚步不急不缓地向他走来。

    他停在他面前,他眼前是他白色的衣角鞋履,干净得很。

    他蹲下来,那衣角拖在地上,染上了灰尘。

    他拿他的袖口抹干净了他脏兮兮的脸,又朝他伸出手来。

    他小心翼翼,睁着一双泪眼,满是伤痕和灰尘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很大,干燥、温暖。

    他牵着他,走到那群宫女太监面前,他递给他一把短刀,教他握在手中。

    他又一脚踹在那太监的膝盖让他跪下,从后扳住他的双手叫他动弹不得,他指着太监心口的位置,“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陛下。”

    “第一,以下犯上,必要惩治。”

    “第二,最简单的杀人方式,一是割喉,二是刺心。”

    “心脉就在此处。”

    他握着那把刀的手都发抖,他摇着头后退,“我不行,我不行……”

    他说:“你是皇帝,杀一个人,有什么不行?”

    是啊,他是皇帝。

    他想要晏怀明死,有什么不可以?

    他这样跪下来苦苦哀求他,他根本不念旧情,只冷冷欣赏着他的丑态。

    他手伸到身后,摸到那把短刀,刀口很利,割伤了他的手指,他向下摸到刀柄,紧紧握住。

    他是皇帝,他要谁死,谁就不能生。

    他爬起来,以他此生都没有过的速度向晏怀明扑过去。

    他高高举起的尖刀还没落下,一支羽箭就从后穿透他的胸膛。

    他倒在地上,那把刀跌落在远处,他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摘星楼的另外一头,她放下手中的弓箭,朝晏怀明笑。

    她说:“射箭的时候,肩要沉,手要稳,弓弦拉满,就要毫不犹豫地射出去。

    要快,要准。”

    “我全部都记得。”

    “老师,我的箭术,是不是合格了?”

    晏怀明遥遥望着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