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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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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上世纪80年代中期吧,我们庄子里迎来了一位从北京回乡探亲、曾受村众们十分敬仰瞩目的风流人物,就是我们家东邻,老背锅子那位在北京当兵,后转业落户北京的大儿子。每次回家探亲的他,都礼节性的到庄上各家各户串串门,问候一声,和大人们坐一会儿,简单随意的聊一聊家常,给孩子们一个赞许或激励的微笑。甭管是干什么的?人家可是从北京回来的,那可是天子脚下,老人们都这么认为,所以在当时无论大人小孩,人们心中的他,是一个形象光辉,明朗俊逸的人物。说他人物因他曾是穷乡僻壤里,乡民们心中的榜样。说他风流似乎很不贴切,但着实曾经穿过橄榄绿的军装,走着帅帅的正步,扛过枪,上没上过战场,不得而知。四十来岁的他,有家有室有儿有女,却风流到骗去了邻村一位姑娘的清白而弃之不顾,后来又风流到因重婚罪而获刑两年。当然这些事儿,他们家人是不会出来宣扬的,但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所以当时,便成了公开的秘密。其实说这些跟我没有丝毫的关系,只是想到光辉人物的心灵里也有龌龊不堪的一面。或许他本就不光辉,只是憨实的人们有意或无意间,将多彩的光环罩在了他的身上而已。他的回家探亲,给信息滞后的村民们带来了一个振奋的消息,都改革开放几年了,国家一直宣扬、提倡农村剩余劳动力,走出家门到城里去打工挣钱。并且指着那一个个农闲时整天无所事事的青年男女说,怎么不去北京找点活干?那里有全国各地的打工人,每年都不少挣钱,过年回来买新衣服,添置家具,干什么不好?还可以看看首都的风采,开开眼界,见见世面,总比窝在家里好吧!他的话,年长者听了都有些心花怒放了,更何况那些闲的无所适从的少男少女们呢,早被深深的触动了!于是便有人开始议论去北京打工。但议论归议论,没出过远门的人们还是难以鼓起勇气,去尝试探索那未知的陌生世界。在乡村里,好多人一生都没走出过县城,更别提首都北京了,想想都觉得奢侈。像我小时候认为县城便是最大的城市,北京只是传说中的首都,究竟算什么样的城市都不知道,而像我这样认知的人们,可不在少数。后来四姐去了郑州二姑家,才知道还有比县城更大的城市。殊不知,天外有天,直到上学了,学了地理才知道,比郑州更大的城市,却不止北京一座。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和煦的东风拂乱了那驿动的青春,听过他的去北京打工的鼓动之后的姑娘们,再也按捺不住汹涌澎湃的激情。本庄大表叔家的三闺女,那位外号大老陈的老妈家的二闺女,和我那从郑州二姑家回来不久的四姐,都是同年生的好闺蜜,自听说去北京能找到工作,好多人都去了北京之后,心里一直就放不下了,就开始酝酿着如何也去北京找份工作,既能挣钱又能离开这,一到农忙时,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晒得跟黑猴一样,忙完农活闲起来,能让人闲的起急生毛的乡旮旯。她们三人中,前两位都是长这么大没出过县城的人,汽车没坐过,火车,只是电影里见过,所以说坐车去北京,还得我那位从郑州回来的,见多识广的四姐拿主意。她们也不敢和家人们商量,觉得如果大人们知道了,碍于世俗的偏见,一定不会同意让这三个小姑娘出去冒险的,于是悄悄地从冬商量到春,又从春嘀咕到夏,终于想出了办法。她们将数年来积攒的压岁钱,和过年时大人给的买新衣服时省下的钱,拼凑到一起,凑够了三人的车票钱,在那个收完麦子插完秧的初夏季节,悄悄的简装而出,踏上北去的征程,开始了那寻梦之旅!

    四姐的这次不辞而别,让我们全家人始料不及,那个年代没有家用电话、手机等先进的通讯设备,远行的人儿和亲友的沟通,只能靠书信往来传递消息。四姐是从家中偷偷溜出来的,许是怕父母责备或其他原因吧,好长时间都没有来信,母亲一直牵挂着她的安危及生活起居,父亲虽然不爱作声,但一听见母亲念叨,从那紧锁的双眉间,不难看出十分的担心与无奈。大概四姐去北京的那年秋天吧,二姐也出嫁了,第二年的夏天,压抑很久的三姐,也按耐不住性子起身去了北京,一时间家里的劳动力一下子少了三个。哥哥嫂子早已分开单过,所以家中只剩下了父母和十三四岁的我,父亲的豆腐坊,少去了推磨的干将,便维持不下去了,只好作罢。但父亲是个勤劳闲不住的人,忙完农活,一有空闲,依旧扛着铁锹,满世界的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开垦荒地,铲草积肥。

    从夏末秋初至隆冬季节,按农村的习俗,便是各村各庄适龄青年男女们,相亲订婚或步入婚姻殿堂,大办喜宴的时候,而每恰逢此时,还会有些许垂暮老矣的年长者,驾鹤西游而去。所以各地婚丧嫁娶的宴席,经常是连绵不断,偶尔接连好几日。而此时也正是父亲大显身手的时候。以父亲的厨艺,方圆十里八乡,可是无与伦比的,所以无论谁家要办宴席,都是抢着来请,大都是日子一定便前来相请,甚至有些人还没定日子,便提前多半年来预约,有时某一天吉日,会有好几家办喜事,就会有好几家的人来请父亲去帮忙做菜,但苦于分身乏术,父亲只能干一家,应允那第一位打过招呼的人,而那没请到父亲的人,经常是搓着手嗟叹而去。那个年代,一般家庭办宴席,就是请自家亲戚朋友及庄上的左邻右舍。大的庄户人家一顿饭,有个十几二十几桌,少的也就几桌人,正常娶媳妇儿的是管来客两顿饭,头天晚饭和当天午饭。嫁闺女的是头天晚上一顿大餐,吃完饭客人们也就各自散去,第二天上午姑娘出门时,只有两名亲近的人送亲,就算完事。有些自认为和父亲交情厚道的人,若遇上父亲实在腾不开身前去做菜,便央求带缠磨的,非要父亲辞掉先前允诺的人家,来帮自己家做菜。父亲说那哪里能行呢,做人怎能言而无信,若那样叫我以后怎么出门呢?实在不行,你找两个干净利落干活麻溜勤快的人,给我们做帮手,我和搭档分开两家一起干吧。于是来人便抓住机会,极力要求父亲将搭档分到别人家去,而要求父亲留在自己家中才肯罢休。说起父亲的搭档,可是个和善的长者,他是母亲的表哥,我的表舅。记得小时候,表舅一家人对我们可好了,虽然我们只是不懂事的孩子,只要到了她家里,表舅表妗儿都会热情的礼待我们,还毫不吝啬的将家中好吃的拿出来给我们吃。由于表舅比父亲年长几岁,又没有父亲的基本功扎实厨艺高明,所以一般场合只是做父亲的帮手,若遇上两家同时干的情况下,做主力军还是有些生硬欠佳的,父亲只好连夜将两家的主要细活赶制出来,再将一家出菜时的各项工作细致安排一遍,才交由表舅主持,自己再去另一家。这样以来,父亲经常两家赶活,休息不好,再加上烟熏火燎油呛,所以是经常两眼通红,疲惫不堪。于是就有人建议父亲多带几名徒弟,到忙时也可以分担一些。父亲谦虚的说,像我们这样伺候人的下等活计,谁愿意干啊?再说了,这种活看似简单,但需要一定的细心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还要干净利落,有眼力劲儿才能做得来。其实有很多人都想跟父亲学这门技术,因那时一到农闲时,闲着的人太多了,都在家呆的腻烦了,真想找些事儿做做,何况做菜还是当时比较吃香的一门手艺呢!但父亲却不愿带他们,于是又有人说让父亲把自己的孩子带上。父亲讲,哥哥身体笨拙,不适合干这活,我又太小且还在上学,等两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