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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两老头儿捉弄三姐没成功，反被喂了一嘴狗粮，看你俩如何收场。李智云心里乐坏了，脸上却是仍旧平静无波。
孙思邈与巢元方都是医术超绝的人，自然不是气量狭隘之辈，一开始两人也只是看不惯李秀宁的大小姐脾气，想要略施惩戒，结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人家都上演苦命鸳鸯了，他们当然也不能再为难，否则就是小肚鸡肠了。
医者仁心，何况两位都是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
巢元方轻抚美髯，向两人感慨道：“李娘子女中豪杰，柴公子一往情深，贤伉俪感情如此，真是羡煞旁人——”他转向孙思邈，“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这样我拿他的诊金，才能心安理得，你去准备夹板，要坚固一些的，这丫头这腿伤虽然好治，但恢复起来却是万难，尤其她这性子——”孙思邈说道。
巢元方赞同，他比孙思邈更了解李秀宁，让这大小姐安静躺床上三个月，实在是不容易。他轻轻摇着头，当下走出屋门。
孙思邈走近床榻，柴绍不放心的拦在他前面，问道：“仙长，真的不用锯腿了吗？”他胖胖的身体上，满是雪水泥泞，脸上有些肿胀，也尽是泪水痕迹，看上去无比狼狈。
“不用了。”孙思邈没好气的回道。
“如此甚好，甚好！”被人耍了一通，还给自己数十个耳光，柴绍居然一点都不生气，他兴奋的说：“仙长妙手救我娘子，我一定将所有良田尽数奉上——”
“我要你那么田地有什么用？管你要三十亩，是想种些药田，一来试种些稀有草药，二来让看不起病的百姓，有个希望……”
“老道也不是真神仙，治的了他们的病，却救不了他们的命。你们柴家富可敌国，平时多做点善事，给你——”孙思邈本想说先人，转念一想，改口道：“给你娘子积些功德。”
“仙长慈悲之心，小子自愧不如，以后定当多行善事。”柴绍恭敬的回道。
“让开，婆婆妈妈的，想你爹也是军中骁将，一生豪勇，却生了你这么一个窝窝囊囊的孩子。”
柴绍立刻让开，脸上表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多了些喜色。他挨骂，李秀宁立时不满的撅起嘴，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孙思邈走到她的面前，也不看她，抓住她的脚踝，用力往外一拉，低声说：“你爹李渊是个老太婆——”
这个称号是杨广亲封的，一次宴会上，杨广喝的有点多了，开玩笑说李渊满脸的皱纹，像个老妪，给李渊气坏了，回家后还是窦氏给哄好了，但这个名号却传开了，可人家都是背后偷偷议论，没有当面说的。
“你——”李秀宁大怒，刚说一个字，就发出一声惨叫。
孙思邈拍拍手，说道：“好了。”
李秀宁眨眨眼，断骨复位疼痛立时减轻了不少，她虽然是娇生惯养，但却冰雪聪明。当下明白孙思邈不是真的侮辱李渊，只是分她的神，减轻疼痛，不由得对这个老道刮目相看——
李智云马上跑过来检查，手指轻轻划过断腿处，却看三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当即佩服老道的医术高明，这手艺不要说在隋朝，就是拿到他上一世的世界，也绝对称得上妙手。
于是，他恭恭敬敬的向孙思邈抱拳道谢。
孙思邈取出一块方巾擦拭着手，问道：“你这小孩子是如何得知老道与独孤信关系的？”
早年间孙思邈年少以聪慧成名，得到独孤信的欣赏，赠其“圣童”之名，如此方可进入皇家的举荐范围，否则他的家世，连读书识字的资格都没有——后来独孤信被害，孙思邈也看透了官场的黑暗，从此无意仕途，一心研究医学。
这件事情已是陈年旧事，很多当年经历过的人，都忘记了，却被一个小孩子提及让孙思邈心中好奇——
我是从魏征写的《隋书》上知道的，但我能告诉你吗？魏征这年头还不知道在哪里混饭吃呢。
李智云只能选择不回答，径直跑出门——
柴绍则赶紧替他回道：“仙长勿怪，我这内弟是个哑子，他不会说话的。”
孙思邈一怔，望向门口处，这孩子不像个哑子啊。
孙思邈不是那种抱着医书啃的学者，而是行万里路，见多识广的实践理论相结合的医学大家。他阅人无数，一眼就认定这孩子应该不是天生缺陷，难道是受过刺激吗？
他转向李秀宁，问道：“刚刚很疼吗？”
李秀宁点点头。
“那你就乖乖地躺三个月，否则骨头再受创伤，就要再疼一次。”
“三个月？”李秀宁瞪大眼睛，“那我洗澡怎么办？三个月不洗澡臭死了。”
“清水擦洗即可。”
“那我上厕所怎么办？”
“准备溺盆夜壶——”
“三个月太长了，我会闷死的！”李秀宁抗议道。
孙思邈白了她一眼，说道：“让柴绍陪着你！”
“对，对，秀宁，我陪着你——”柴绍连忙说道。
李秀宁瞅瞅土财主，无奈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是没办法了。
她看向孙思邈，恭敬的说道：“孙道长，你是个有本事的，是李秀宁误会你了，秀宁给你道歉——”说完，坐起身子，双手抱拳拱手为揖。
“小心伤腿，别乱动，你这个孩子——”孙思邈叱道，看了她认真的样子，改为柔声道：“真是个孩子！”
这时，李智云已经用外衣包了一团冰雪进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敷在三姐的伤腿的肿胀之处。
冰冷的感觉立时让李秀宁感到肿胀稍退，疼痛立减，不由得舒服的眯起眼睛。
孙思邈见有效果，蹲在他的身边，仔细的观察，半响之后，见到肿胀部位都有明显的好转，不由问道：“这是何原理？这雪水有寒毒，难道不会入侵伤口吗？”
陡然记起柴绍说这孩子是个哑子，不由喃喃自语道：“这等聪慧的孩子怎么会是个哑子呢？”
“仙长——”柴绍连忙说道：“我这内弟懂些医术，秀宁的伤腿，正是由他提醒，我们才发现情况很严重的。”
孙思邈抢过冰团，交给尉迟若水，说道：“徒儿，你来接替，切记不可太过用力。”说完，就拉着李智云来到案前，又将毛笔塞给他。
李智云提笔写道：冰块封住血脉，止住内出血，可及时消肿化瘀，可用于跌打损伤引发的肿痛，但不可久敷，严重的外伤禁用。
孙思邈拿起纸，先赞了一句，好字。又仔细看了一遍，吹干墨迹，将纸张对折，贴身收好。
这才说道：“我收了你的药方，按照我的规矩，就要为你做一件事，你可有事情要老道做吗？”
“请仙长治好我弟弟的哑症！”李秀宁在旁边脱口而出。
孙思邈点点头，仔细检查了李智云的舌头，咽喉，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先天发育没有任何缺陷，按医理来说，你就根本不是哑子，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是口吃吗？”他问道。
李智云摇头，
“吐字不清？”
李智云又摇头。
“那我明白了，”孙思邈怜悯的看着他说道：“你执意如此——老道也没有办法，但老道提醒你，人若是长久不语，就会真的变成哑子。”
李秀宁听得似懂非懂的，问道：“孙道长，你的意思是说，我弟弟本来是会说话的，但是因为长时间不和人说话，所以就变成了哑子？”
孙思邈长叹一声，他心中认定李智云是因为嫡庶关念受到欺辱，才不愿意说话的。
他是仁心圣手的医生，一直都认为众生生而平等，极度厌恶这种豪门贵族嫡庶之分，所以也不想解释，只念了一句道家常用的卜语，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天意如此吧！”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道长说的好！”一个女声从门口处响起。
柴绍扭头一看，噗通就跪地上了，“臣柴绍参见皇后娘娘！”
李秀宁也挣扎着起身，虚弱的单腿半蹲，说道：“臣女李秀宁见过皇后——哎！”伤口疼痛，让她惊叫出声，柴绍心急站起来想要扶她，却又记起皇后没说免礼，马上又跪下了，只能用手托住她。
萧皇后脸色落寞，柴绍、李秀宁她当然熟悉，都是姻亲。李秀宁当年还揍过她儿子，虽然是小孩子玩闹，她并不计较，但眼见两人相亲相爱，自己的儿子却已经命归九泉，她怎能不伤感？
她淡淡地说，“本宫前来看看陛下的汤药——却没想遇到故人了。”她转向孙思邈问道：“孙道长，一别数年，一向可好？”
“贫道参见皇后，”孙思邈行了道家礼节，说道：“贫道四处奔走，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倒是皇后娘娘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萧皇后目含煞气，嗤笑一声，道：“孙道长这些年行走江湖，医术有无长进，本宫不知，这口舌倒是长进不少。”
孙思邈低叹一声，沉默不语。
李智云是现场唯一没有下跪行礼的，但萧皇后没有留意，一来是他身形矮小，另一方面萧皇后的注意力都在孙思邈的身上，根本没看他。
因此他可以偷偷打量着这位未来被迫伺候了六位帝王的大隋皇后，岁数大了些，个子矮了些，应该超过四十多岁了，但年青时应该是一等一的美女。
他看看满脸怨恨的萧皇后，又看看低头沉默不语的孙思邈，这里面有秘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