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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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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护卫的眼珠子瞪得比鱼眼还突出。

    这才是……柔情啊。

    他的舌尖抵了抵自个儿的上颚,干巴巴地扭头望向曲红绡,对方握紧了弯刀,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江秋白只得又跟上去,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温柔话说得百折千回,就差发毒誓了。

    容恪的手沾了鱼腥,不能碰她,幸得明蓁眼尖,将他手里的鱼拎过来了。

    冉烟浓松开他,还有点不甘心,容恪的心下三寸又隐隐作疼了起来,他不露痕迹地一笑,回屋找帕子擦拭手,“浓浓,今晚我们去皇都街上走走。”

    “嗯。”冉烟浓从他身后递过一杯茶。

    容恪微笑着,见冉烟浓将两只手乱舞的小啾啾抱了起来,抱到他跟前,啾啾越长越大,越来越沉了,冉烟浓抱不久,只是放到他跟前,啾啾一把就揪住了容恪的衣衫,攥得很紧,大有抓上一天不肯撒手的架势,来势汹汹的。

    冉烟浓怪异,“你们……不会结仇吧?”

    “不会。”容恪笑道,“最多,他不喜欢我。”

    从容恪一回来,啾啾得到的娘亲的关爱就少了一半,这他当然不甘心,因而觉得这个没给他什么关心又时而笑眯眯装好人的坏蛋绝非良善之辈。

    儿子不喜欢,那可是件大事,冉烟浓怎么都忧心忡忡的,却听容恪无意识压低的喃喃之声:“再有个女儿,就好了。”

    冉烟浓:“……”

    她想要女儿的初衷都被他一句话带偏了。

    到了傍晚,残阳如血,洒满墙头时,啾啾被明蓁带下去喂奶了,容恪没准备马车,牵着冉烟浓的手便上了街,半日功夫,李府就从“家主死了的一团丧气”之中恢复了过来,冉烟浓偷偷瞥一眼容恪,低声道:“夫君,现在在月满当政的,好像是你……舅舅?”

    容恪道:“没见过面的亲戚,不认也罢,一堆麻烦。”

    容恪身份特殊,是月满王室后人,可一半血脉却是魏人,冉烟浓默默地叹息。月满不过是大魏边邑,划分出去的边陲小国,连城池都没几座,月满王对着大魏的皇帝陛下也只能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几代月满王都有臣服巴结大魏的心思,以此来与夷族分庭抗礼,倘若他们得知容恪在城中,那这太平日子是不必想着过了。

    月满再西,则是连绵无尽的沙漠了,落日的辉芒宛如一柄利剑,将一边刺破,留下一地昏黄,而另一边,则彻底沉入黑夜。

    冉烟浓被容恪握着手,两人徐步走入了主城街道。

    这里挨挨挤挤都是人,商旅、贵族,魏人、夷族人、月满人,遍地都是,参差往来,容恪想了想,对冉烟浓道:“我忘了,这里还有几个熟人。”

    “你说穆察?”

    容恪笑道:“他也在。”

    熙熙攘攘的人从身侧如流水一般穿过,时不时就要撞到肩膀。

    在摩肩接踵的困局里,夜晚一来,月满瞬间沦为了灯火的海洋。

    四处都是璀璨的奇异的灯,用蜡纸、用铁器制的奇形怪状的灯形,悬在如猛兽一般的建筑楼阁之上,各式眼花缭乱的图腾罗络其上。

    还有过往的兽形车,里头点燃了上百只蜡烛,外头用彩色蜡纸封好,灯火在里头摇曳,宛如五脏六腑一般清晰可见,兽形车一来,两侧便自然开道,后方来了一架貔貅模样的巨型灯车,里头就载着人,滚轮两侧有喷薄的烟气,将人裹在其间。

    “那是月满王室。”

    容恪解释道。

    冉烟浓怔怔地看着,那兽形车过去了,拉着假缰绳的男人一袭紫金曲裾小袄,外罩一层石青的缂丝披风,姿态闲逸,神容尊贵,好像被人瞻仰不是他所愿,他是被逼无奈一样,在车过时,男人俯下目光,与容恪缓慢地一碰。

    她甚至可以很清晰地辨认出来,那个男人的眼中,晃过一抹一闪即逝的惊讶,然后便恢复了沉思,随着灯车过去了。

    冉烟浓道:“那人你认识?”

    容恪握紧了她的手,“不认识,咱们走罢。”

    “嗯。”

    夜幕降临时,皇都只有更热闹,到处都是流光溢彩,到处都是即时成交的生意。

    然后就有人高声叫嚷,在垂着白幕的棚外,竖着一块几尺长的大旗,写着月满语。

    冉烟浓见那堵着一堆人,很热闹,扭头问容恪,“那上面写的什么?”

    容恪看了一眼,淡然道:“有人摆桌聚赌,有一个人愿意与来人掰手腕,十吊钱下注。”容恪凝神又听了一会儿,那边人声嘈杂,容恪依稀辨认得出,道:“听说,这人迄今为止还未曾输过。”

    他的月满语不甚精通,但与月满人交流勉强能够。

    冉烟浓笑道:“那你不去试试?我才不信你也赢不了。”

    “浓浓。”容恪有点无奈。

    冉烟浓是第一次逛月满的皇都,很新鲜,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能人异士,紧拽着容恪的手便将他往里拖,冉烟浓小时候拉着刀哥赶集就是这样,练得一身“分花拂柳”的好功夫。顷刻之间,就拽着容恪挤到了内围。

    桌上正有两人在对峙,较量。

    摆桌的是个虬髯大汉,一身臂肉十分结实,此时正从容不迫地与之对决。

    而反观另一个,满头大汗,紧咬牙齿,手臂上青筋暴露,一直在颤抖。倏地一下,手背扣在桌面上,虬髯大汉赢了。

    一局解脱,输家留下十吊钱,揉着手臂讪讪离去。但没有人嘲笑他。

    因为这个赢家,实力剽悍,远不是常人所能敌的。

    虬髯大汉赢了,获得了一片喝彩叫好之声,这些他已听习惯了,冷漠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在看向容恪时,漆黑的瞳仁里仿佛蹭地一下簇起了两把火。

    冉烟浓吓了一跳,觉得这个虬髯大汉瞪人时眼如铜铃怪吓人的。

    容恪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要带她离开。

    虬髯大汉按桌道:“公子是生人,来了,不赌一把么?”

    容恪笑道:“在下弱不禁风,还是不自取其辱了。”

    虬髯大汉嗤笑一声,“你输了,我不收你钱。大魏的朋友,这是规矩。”说话间,他指了指右边的木牌,上面写着这条规矩:魏人来不收钱。

    起哄的人又下手,三两下便将容恪推到了桌前,冉烟浓有点紧张,觉得这个虬髯大汉不是池中之物,他的一双手臂生得肌肉饱满凸出,铁似的,容恪微微一笑,坐到了他对面,不过目光是带着几分审慎和考量的。

    “阁下,有一点夷族口音。”

    虬髯大汉笑容俊冷,“是。”

    容恪笑道:“我没有十吊钱,不能押上,倘若你输了,也不必给我。”

    “好大的口气。”虬髯大汉一冷笑,便亮出了粗壮的一截手臂。

    容恪缓慢地移过目光,冉烟浓才看到,他其实早已如临大敌,正襟危坐,绝不像他素日里调笑、戏谑的那样,容恪与之两手一拍,便握在了一起。

    身旁一个举着钱盘子的小厮一张口,“起!”

    旁观的看热闹的大喊一声,惊诧之声中,两人的手腕便紧紧掰在了一起。

    势均力敌的较量,争持不下。

    容恪的右腿往前,精准无误地踢了一脚,正踢在虬髯大汉的左腿腓骨上,虬髯大汉勃然变色,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滚落,容恪歉然地一笑,“对不住,脚滑。”

    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漆黑的眸蕴着墨般。虬髯大汉一瞧,容恪似笑非笑的模样,镇定自若到令人心中暗恨。手腕上的力道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