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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家主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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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阳王家与云陵萧家皆是大晋的名门世族,门当户对,王家嫡女与萧家嫡子,本是世人眼中天造地设的良配,可外祖父当年就是不同意。

    那位从未谋面的外祖父是出了名的文人风骨,清正刚直,这种老人往往固执清高,说一不二。

    萧清晏大逆不道地想过,外祖父未必是看不上父亲萧予安,因为萧予安的品行作风其实和他的老泰山大人很像。

    外祖父极有可能是看不上祖父。

    想一想,一个是传道受业的清高文人,眼里容不得半点尘垢,一个是善弄权术、凡事皆以利益得失为行事准则的阴谋政客,天生尿不到一个壶里。

    以自家祖父那权衡利弊的行事风格,与门生遍朝野、桃李满天下的王家接亲,强强联姻,能使萧家迅速复起,一雪前耻,他一定是乐意的。

    可人家外祖父宁愿不认女儿,也不想沾祖父这个亲家。

    惊才绝艳、翻云覆雨手的萧培,也有被嫌弃若此的时候,萧清晏幸灾乐祸地想。

    刚从宗祠出来,她便遇见了寻过来的周术。

    “少主,方才暗室的人来禀报,萧清叙闹着要吃的,还非要见您。”

    萧清晏缓步向着自己的停澜院而行,淡漠道:“不必管他。”

    周术迟疑,道:“可若真将他饿死了,云陵祖居那边怕就不好办了。”

    萧清晏淡然冷笑:“佛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填饱了肚子不知感恩,却还想杀掉衣食父母,霸占全部家产,他既种下了恶因,那就该吞下这恶果,云陵祖居那边我自有交代,你不必管。”

    见她主意已定,周术不再多言,只看了看萧清晏走的方向。

    这是通往停澜院藏书阁的方向,平日里若没有萧清晏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藏书阁。

    “九郎今日也要去坚白书斋吗?”

    萧清晏浅笑,道:“自然要去,学而不辍,风雨无阻。”

    萧清晏进藏书阁不久,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便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就如过去十年一样,黑衣人沉默不语,带着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萧家。

    夜色如墨,银月如钩,人影在夜月之下乘风而行,即使带着她这个累赘,黑衣人依旧轻若惊鸿,很快便将她放到了坚白书斋的后门。

    后门一如往常静静地开着一条缝,等着来人将它推开。

    萧清晏双脚落地,没有立刻推门,她对黑衣人拱手作揖,行了个极郑重的礼。

    “多谢先生昨夜仗义相助,救下我六姐夫的性命。”

    昨夜,她在浮闲山庄打晕六族姐后,悄悄告诉季三郎,让他当着士兵们的面做出纵火自焚的假象,火起后由黑衣人将他悄悄带离,只在火中留下一具尸体和佛牌以做身份证明。

    黑衣人动作极小地点了点头,率先推门而入。

    坚白书斋不在洛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规模也不大,内外两间,外间是白日接待书客的,几架竹简,几处矮几坐席,一个烧着热水的红泥小火炉,一盏昏暗的孤灯,仅此而已。

    萧清晏绕过山水围屏,进到内间,眼前瞬间明朗起来。

    内间里点着两盏灯,灯油添得足,烛火燃得很亮,屋中陈设简单,一张竹榻,一个箱柜,两张矮几书案,书案上各自摆着书简和笔墨。

    主位的书案后已经跪坐着一个身影,脊背挺拔,须发花白,容颜清癯,高挺的鼻梁像峭拔的山脊,紧抿的唇也让这位老者看起来严肃板正,不近人情。

    可他却有着一双清泉一样的眼睛,明亮,澄澈,坚定,坦坦荡荡,一望见底。

    这便是那位十年前将她带到坚白书斋的神秘老者。

    萧清晏拂了拂身上的褶皱和浮尘,端肃地行至老者面前,躬身行揖礼。

    “学生见过先生。”

    老者不曾告诉过她自己的身份来历,只在第一次见面时,在她手心写下一个“楷(jie一声)”字。

    楷树,即为黄连木,学生子贡种植于老师孔子墓前的树木,后世将楷树视作为人师表,尊师重道的象征。

    老者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只是她的老师,仅此而已。

    “入座吧!”楷先生的声音一如其人,清朗,用的也是最标准的雅言。

    萧清晏到自己的书案后跪坐好,展开面前的竹简,却发现竹简上空无一字。

    “今日不讲书,”楷先生说道,“过去十年,我教你经史子集,礼易春秋,天文历法,地理人文,异邦语言,经国方略,我毕生所学能教你的皆已倾囊相授,今日我要听你讲。”

    萧清晏沉默片刻,合上空白的竹简。

    先生这是要考较她。

    “请先生出题。”

    楷先生目光清粼,定定地看着她:“亡国,亡天下,此二者可有分别?”

    萧清晏微微有些错愕,好大的命题。

    历来为皇为帝者,总以为国便是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王便是天下的主宰者,对于他们而言,亡国,便是亡天下,并无区别。

    这个命题出现在这个时代,实在算是思想很超前了。

    萧清晏整理了一下思路,干脆站起身,从座位后走了出来。

    莹莹烛火跳跃,将她挺拔的身影投在了壁墙上。

    “改朝换代,皇权易主,即是亡国;仁义道德充塞,无法弘扬,掌权者虐害百姓,百姓民众之间也纷争不断,人将相食,则是亡天下。”

    楷先生捋着长须,目光烁然:“你认为,保国与保天下,孰轻?孰重?”

    “学生以为,当以民为贵,民生安,则国安,国安,则天下可保,国本无……”

    萧清晏忽地闭嘴,看向楷先生,一时嘴快,忘乎所以了,险些将不能说的话说出来。

    楷先生专注地凝视着她,刻板严肃的表情让她心里发虚,老者缓声道:“国本无主?”

    萧清晏肃然拱手:“学生失言了!”

    “私下论学,合当畅所欲言,此处只有你我,我也并非为君做官之人,你不必有所顾虑,继续。”

    萧清晏抿了抿唇。

    在她的印象中,楷先生是固守仁义道德、忠君报国的传统文人,有些过分超前的思想理念,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萧清晏担心被痛骂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