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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站在远处的冷怀逸,对这种场面毫无兴趣。要不是为了陪苏先生,他早就回家了。
是于小暖做的菜不香,还是烤的蛋糕不甜?
只是苏先生正玩得起劲,冷怀逸不方便打断他的兴致,便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荷塘里的荷叶风摆,仿若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等学子们都笑够了,王七变这才继续点评起来。
剩下的几曲小令,大都是这种立意。
一路听下来,听到最后的时候,众人多少都有些倦了。
学子们对视几眼,黑瘦学子忽然跳出来问王七变:“我们想拜读您的作品!”
王七变干脆地点头:“行。”
他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坐到了桌子上,一条腿往下垂着,手掌在桌面上一下下地打着拍子。
“滔滔春水东流。天阔云闲,树渺禽幽。山远横眉,波平消雪,月缺沉钩。桃蕊红妆渡口,梨花白点江头。何处离愁?人别层楼,我宿孤舟。”
苏先生三人听了这首小令,满意地点着头。
曲牌折桂令。
眼下参加诗会之人,都是马上就要上考场的。蟾宫折桂一说,本就好彩头,预示着科举高中。
没想到这王七变,倒也心思细腻。
其实他们这么想,就有点过分解读了。王七变单纯是因为喜欢这个曲调,随手选的而已。
见学子们都在沉思,苏先生捻着胡子:“不如就由老夫来解读此曲,如何?”
王七变随意地拱了拱手:“请便。”
苏先生继续捻着胡子:“春水东去,天空辽阔,闲云逸散,极有脱离尘嚣之感。白昼将近,山如黛,水似镜,月缺似沉钩。天色已晚,愁绪才翻了上来。何处离愁?自然是人别层楼,我宿孤舟。”
“以乐景写哀情,极妙。”苏先生下了结论,之后才喘了一口大气。
王七变笑眯眯地点头:“先生所言极是。”
曹旸对着身后的仆役挥了挥手,仆役会意,将一壶新酒送到了王七变的手上。
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以送酒为号,由王七变向冷怀逸发问。
曹旸是想看看冷怀逸到底是何成色。
王七变单纯是好奇,冷怀逸这个大冰块,到底懂不懂何为相思。
“冷公子为何未作?”
冷怀逸头也不回:“无趣。”
王七变抚掌大笑:“光这句无趣,就已经有趣得紧了。”
冷怀逸不答,只是望着湖面。
王七变想了想,干脆利诱道:“不如这样,你现在即兴赋上一首。只要能胜过我,你的名头很快就能传遍江北道的。”
功名二字,最动人心。
冷怀逸却像没听见似的。
王七变实在劝不动,对着曹旸的方向耸了耸肩,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曹旸没办法,只好亲自下场:“逸之兄如此,莫非是看不起曹家?”
冷怀逸的眸子一深,不悦从眸底闪了过去。
别说是府城曹家,就算是京城曹家,他也一样不给面子。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诗会上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也是以后官僚圈子的一部分。冷怀逸还想留着他们。
无奈地散去眸底的不悦,冷怀逸转过身走到桌前,开始龙飞凤舞起来。
既然已经写了,就要让在场所有人都服气。
冷怀逸选择的曲牌,跟王七变一样,也是折桂令。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看着冷怀逸笔下的小令渐渐完整,跟在旁边喃喃自语的王七变,已经忍不住摇头晃脑,就要唱出声来。
冷怀逸写完最后一个时字,把笔往旁边一掷。
“献丑。”
话语虽然生硬,却没有人计较。
大家都已经完全被这首鲜活的小令吸引住了。
假山后的曹茵气得直踢石头:“这些人,光顾着傻看,就不能唱一下吗!”
王七变仿佛听到了曹茵的抱怨似的。
他忽然醒过神来:“不如,我来唱一遍吧。”
微微沙哑的嗓音,唱出来的词里却是满满的少女情怀。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少女忽然有了心上人,从此不能自拔。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少女病得魂不守舍,恍惚迷离。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少女的病因,正是在那远去的游子身上。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少女每逢灯半昏月半明时,便是最忆相思。
“好曲!好词!当浮一大白!”王七变唱完最后一句,干脆提起酒壶,往嘴里猛地灌了几口。
细腻的少女情怀,居然被眼前的大冰块写得如此鲜活!
假山后的曹茵喃喃重复,眼睛已经直了:“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小丫环吓得连忙去拍她:“小姐,小姐!”
曹旸轻轻清了清嗓子,带头抚掌:“逸之兄,好曲词!”
“诗词小道尔。”冷怀逸淡淡地放下这么一句,随即走到苏先生身旁。
苏先生会意:“这一题,便算是逸之胜了,你们可有意见?”
王七变带头狂呼:“没有!”
学子们眼见王七变已然有了化身踏脚石的自觉,当然没人愿意去触霉头。
更何况冷怀逸这首写得确实极好。押韵前面连用三次思字,后面连用四次时字,不但不显得词穷,反而有种少女直白的娇憨本色。
单凭这一手,就能定冷怀逸为第一!
曹旸笑着走上来,将提前准备好的彩头拿给了冷怀逸:“逸之兄,这方澄泥砚便是此次诗会的彩头。”
众学子听说是澄泥砚,一个个的眼睛放光,像是见了肉的饿狼。
澄泥砚是前朝贡砚,乃是取澄洗过的细泥烧制而成。此砚的特点是细腻如婴儿皮肤,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黑不损。
只可惜这澄泥砚制作工艺复杂,光是淘洗河泥就要耗费一两年的时间,更别提后面的烧砚雕刻等环节了。
因此在场的大多数学子连见都未曾见过,更别提能拥有一块了。
冷怀逸想也不想,接过砚台之后单手抄在手里:“多谢曹兄。”
看到他拎着砚台的动作与拎着板砖毫无二致,围观的学子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要是手一抖,那可就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