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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东杰如往常一样,只当没看见陶丽琴递来的袋子,任由她在深秋的冷风中站成了无比的凄凉。
陶丽琴眼中发涩,却仍像枝头已然枯萎却不愿被风吹落的黄叶一样,滞留在楼门边没走。她只是找了个隐蔽些的角落,一边提防着和儿子同住楼内的邻居发现她,一边等着外出未归的任咏刚。
任咏刚接到陶丽琴发的短消息,急忙结束和朋友的小酒宴,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在楼门旁,他看到已冻到苍白无力的前妻瑟缩着身体在绿化旁坐着,也看见了她手中想要殷勤献给儿子的新鲜蔬菜与水果,不由怜惜,叹了一口气:“我带你上去坐坐吧?暖一暖再回去。回郊区晚了吧?郊线公交还有车吗?”
“不!不用了!”陶丽琴有些惊慌地摇头。
任咏刚说起来,是有他自己的房子,其实却没有房子可以住。任东杰出租了自己名下的房子,一直占住着父亲任咏刚的房子,肯定不会允许她进门。那么任咏刚想带她去的,肯定是任家旺老夫妻的住房。就算任家旺老夫妻允许,她又怎么好意思进去呢?
为了外面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她先是不顾所有地抛家弃子,后是厚着脸面闹着要分房产……现在的她根本无颜去见任家二老!
没想到咏刚接过了陶丽琴手中的拎袋,又拿出钱包,塞到她手中五百元钱:“你拿好,算是我帮东杰孝敬你这个当妈的。你现在对他真情真意,也是他自己不惜福,一直辜负你的好意。”
这一句宽容又善良的话,让陶丽琴颤成了风中的枯叶!
她忍不住握紧了嘴,压抑着痛哭的声音,掉头跑出小区,再不敢回头看任咏刚一眼。
这样好的男人,是她不懂惜福地错过了!她老年凄凉又悲惨的苦果是她自己的罪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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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咏刚拎着蔬果进电梯,到了所住的楼层,还没迈出电梯门,就见到亲家阿公郑阿昌穿着单薄的线衫,站在电梯口。
郑阿昌见了他,抽了抽冻出来的一溜鼻涕,笑着打招呼,并说明:“我刚做了一锅狮子头来送给亚娟他们吃,轩然最喜欢吃我做的狮子头,说比你阿爸做得还要好吃!”
任咏刚看他脸上颇有些得意的表情,口头道谢,暗中感慨!
这位亲家阿公,年纪越大,行动越迟缓,反而越闲不住,总是想着服务小辈们。
前天郑阿昌刚自掏腰包买了菜过来,为东杰一家三口做了红烧蹄膀、清蒸大闸蟹,今天又送来了狮子头。听儿媳亚娟说:他上个月还跑了两趟浦西,去给两个小儿子送走油肉。而为了做那几块走油肉,郑阿昌的手臂被飞溅出锅的滚油烫出几个大水泡。
任咏刚走出电梯,手挡着梯门,方便郑阿昌进门。在郑阿昌按动楼层键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他手臂上已然溃破的水泡伤口。
咏刚自己也被油滴溅过,知道那烫伤火辣又疼痛的苦楚,出言提醒:“郑阿叔,您最近就不要忙来忙去了。他们小辈自己有手有脚,想吃啥让他们自己做。您的伤口要好好养养,不要发炎了。”
郑阿昌如年轻时一样无所谓地摇着头:“不要紧,不要紧,现在条件好,亚娟前天已经为了我涂过烫伤药膏啦。”
前天涂过烫伤膏?那今天呢?这么冷的天,儿子与媳妇为什么不帮长辈披件衣裳呢?
任咏刚看着郑阿昌开心地下楼,心中不断腹诽着东杰与亚娟。
想了想,他拎着陶丽琴给的蔬果直接按响了东杰住房的门铃。
东杰开门,看见父亲,原本要让着他进门,看见他手中的两个装满的拎袋,又将他拦在了门外:“爸~,前两趟我就讲过了:陶丽琴送的这些,您要舍不得扔,就拿到阿爷阿奶家里,与他们一起吃就可以了,也算陶丽琴给你们道歉请罪!我这里就不要再送来了,我们都嫌龌龊,不想吃!”
“东杰!”听儿子说话刻薄,任咏刚生气,责怪,“你姆妈现在明白自己错了,这些蔬菜水果是她用自己在养老院打工省下来的那点钞票买的,怎么能讲龌龊呢?”
任咏刚老了,任东杰越来越不像小时候一样怕他,此时见父亲发怒,不让反而冷笑:“阿爸,你大人大量,能够原谅她,不嫌她龌龊,那么你与她复婚呀?”
任咏刚感觉耳朵与头脑一起发蒙,竟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眼见儿子要当面把门关起来,急着将两只塑料袋并在一只手里拎着,伸出另一手去挡门。
任东杰因为赌气,一时收力不住,让门与门框生生夹住了任咏刚的手指。
“啊哟!”任咏刚痛呼一声,扔了手中的拎袋,捂着手就弯下腰去。
任东杰这才慌了,急忙拉大房门,把父亲扶到屋内,一只脚毫不客气地踢着、踩着父亲放下的拎袋。
郑亚娟听到动静,也从卧室急忙走到客厅,查看任咏刚的伤情,为他拿来了冰袋止疼,又去寻找止疼散瘀的药油。
拿着冰袋敷了一会儿,任咏刚感觉麻木的手指痛感减低,看着拿来一药箱膏药的郑亚娟,问:“你阿爷的手臂烫伤了,你怎么不天天帮他上个药呀?我看他的手臂都快化脓啦!”
郑亚娟一边为他擦药油,一边不屑地说:“阿爷又不是为我们做走油肉烫伤的,是给两个小阿叔做的。我问阿爷,他说两个小爷叔问也问没过几句!”
任咏刚不禁心寒,提醒儿子与儿媳:“郑阿公可是把养老的房子都公证给你们两个小的啦,你们平时也应该多关心他一点呀!”
郑亚娟就不太开心,停了手中上药油的动作,回怼:“他公证倒是做了,可是房产证不是又从我这里拿回去了吗?动不动就朝浦西两个小儿子那里跑,啥晓得他安的什么心思,没准会改了公证给另两个儿子呢!不过是为自己养老,脚踏几只船。”
任咏刚忘了放下手中冰袋,只感觉那股冰冷从手中一直浸透到心里。
此时,任东杰忘关的门外传来了一声惊呼:“这是啥人丢了这么好的蔬菜与水果啊?青菜都散在了楼梯上,桔子踏得稀烂?”
任咏刚不愿在自己被儿子占用的房子里坐下去了,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留下一句话:“东杰、亚娟,你们俩原来都是巴不得有亲人多关心的人,现在反而是身在福中不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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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申,你怎么了,接爸妈回来以后一直不开心?又为迪迪吃饭的事,和爸妈争起来了?”
晚上十一点,加了近五小时班的季存带着一身疲累回到家,看到念申披衣坐在已睡熟的迪迪身边,面带不快,没有像往日那样,匆匆起床,给他去热牛奶。
季存想到近两年,妻子因为迪迪健康饮食的问题,就孩子早餐、零食与冷饮提出问题与岳父母发生的几次争执,就猜测。
“你说,我外公外婆怎么能这样不知感激、不惜福呢?”念申见到丈夫回来,吐出憋闷了已久的话,“我提醒妈妈,她还认为无所谓,说我爸爸是小辈,被讲几句也不算啥,她到底是当我爸爸的老伴重要还是当外公外婆的女儿重要?”
季存听见这个,只能暂时不顾换衣,在床边坐下来,握住了念申的手:“到底怎么一回事?爸爸不是一直跟着妈妈,照顾外公外婆挺殷勤的吗?”
“就是讲呀!”念申见丈夫也认同父亲的付出,更加气愤了,“就因为我爸爸做事被动、木讷了一点,几个放菜的碗盏在冰箱没放好,我外公就一点不顾他的面子,批评他,还让他不要再登门了!”
“这样呀?”季存想到任家旺的脾气,再想到岳父为人处世的风格,倒真不怀疑妻子在夸大其词,“呵呵,你外公大概就是气话,就像我妈生气时,也常说不让我们回家乡,可哪次回去,不是好菜热饭等着我们进门?”
“就知道护着你妈妈!”念申想起婆婆每次闹脾气,总说不让他们一家三口再去家乡,更加生气,“都是不知道惜福的!别人发愁没人孝敬,他们倒好,被孝敬着还嫌弃,还动不动欺负人!”
季存被妻子的孩子气逗乐,站起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开解:“还说你外公呢,也不想想你自己怎么做的?”
“我怎么了?我对爸妈好着呢!”念申不满地把准备好的睡衣掷进季存怀里。
“咳,咳咳!”季存清了两下有点肿疼的嗓子,“也不知道是谁吧?这几个月因为爸妈给孩子多吃了两根冷饮,又吃了两次薯条与炸鸡翅,就和爸妈争得不可开交,还放着爸妈做好的饭菜不吃,硬拉着还没吃饭的孩子一起饿了肚子回家的?这个人好像也不太惜福哦?”
“……”念申语结,“你,你你你提这些干什么?我,我第二天不是又带迪迪回去爸妈家吃饭了?还带了很多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