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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想认我吗?那你讲呀,当着我阿爸和大家的面讲一讲当年到底怎么一回事!讲详细、讲清楚,我就喊你妈!”
“杰杰,你……”
“东杰,你不要瞎闹,跟我回去!”
“我凭啥回去?是她非要缠着我,要我来的呀!”
随着浦东新区交通路网的进一步建设,不同风味的小吃店也长成了雨后春笋,吸引着多方而来的食客。
这天,为了挽回儿子的心意,陶丽琴特意挑选了距离拆迁原址不远的一处品牌小吃店。
虽是下午,可周边还是有好几桌食客笑语吟吟,不断称赞着菜式,给她心里增添了几分期待。
桌面上,她点满了记忆中儿子喜欢的点心与小菜,特别是两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等了一会儿,任东杰真的来了。
可直到那小笼包的热气散尽,浓稠的酒酿圆子汤冷凝下来,任东杰都没有动筷动勺,只埋头用手机玩着游戏。
陶丽琴隐隐不安,催促着他用餐,却看到了从门外进来的前夫任咏刚!
任咏刚看到她与儿子同坐桌边,脸色变了。他弄不明白儿子想做什么。
东杰是担心他进入老年,至今未婚无人照顾生活,想让他和陶丽琴复合吗?
陶丽琴也猜测着这层意思,心头浮上些微的侥幸,不断捣动她深层的愧疚。
当初她是太孤单了,嫌弃任咏刚这个粗直本分的男人长年不在家相陪,反感公公任家旺样样家事都想掌握在手里,厌倦了身体状况不佳的杜雪珍没事也喜欢唠唠叨叨,更受不了言语尖酸刻薄、暗中带着秦毅抢长辈宠爱与家里物事的小姑子任咏萍,所以被那人的甜言蜜语迷昏了头,不声不响抛家弃子跟他去了外地做生意。
哪想到二十多年来,那人并不愿与她结婚,一直利用她照顾着一双子女,还兼做店里的杂事,几乎把她当做免费的劳力来使用。
她渐渐看清了那人的品行,清楚那人不仅做生意偷奸耍滑,而且还找了其他“搭子”。可她没办法脱身了!她没本事去找更好的工作,而那人也不断威胁她:要是她敢不听话跑掉,他抓回来就狠狠收拾;假使抓不回她,就去对付她儿子任东杰。
她忍了这些年,多少次想回任家看看。可她不知道咏刚是否已经再婚,没脸见任家人与老街邻,更不知怎么面对儿子。她只能跟着那人做亏心生意,跟着那人学泼皮无赖,越过越不顺心。
前年那人做生意不顺,又带她转回了浦东,想借新区发展的势头,重新找门生意发财。
哪想到原本没有多少人在乎的浦东已如此兴旺闹猛,样样生意竞争激烈,处处好铺子抢手得不得了!
他们找不到合适的旺铺做蹩脚生意,想随意摆摊又被严肃的城市管理人员制止,好不容易借了一处新开发的社区铺面卖杂货,却因售假违反法规被处罚,生意越来越做不下去,甚至支付房租、缴纳水电煤气费都出现了问题。
那人为儿女考虑想让他们学习外语与技术转行,就逼着她去任家争房产。
她其实不确定能争到,哪想到找了任咏刚两次,就拿到了他给的补偿金。
她这才打听到咏刚的情况,得知他并没有再婚。
是咏刚心里一直还惦念着她吗?那她是否与咏刚有复合的可能呢?
假若有这样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认真照顾家庭,再不会随便乱来了。若不是她上了年纪,哪里知道任性胡为的后果呢?
可陶丽琴带着侥幸的浮想,很快被任东杰拿出来、怼在她面前的摄像机打破了!
任东杰要求她当着任咏刚与整个小吃门店食客们的面,说出当年抛家弃子的详细情况,并给任咏刚明确道歉!
这哪里是要认她的意思呢?这是要报复她,让她彻底塌台、无颜见人啊!
陶丽琴忍不住哆嗦起来!
任咏刚也被任东杰不管不顾、恶作剧式的惩罚行为惊着了!
多年来,他积压着对前妻的失望与恼怒,无心再与前妻复合,可为人耿直的他,也对她存着一份愧疚与怜惜,并不愿去折辱陶丽琴。何况,她还是儿子的生母,当众让她难堪,对东杰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站了起来,用手阻挡任东杰的摄像镜头,拖拉着儿子,想带他离开店面。
可任东杰不再像十多天前那样顺从,犟着脾气、梗着脖子、坠着身体就是不走,不断挣扎与争执,迅速吸引了食客与店员们的注意。
任咏刚心急,眼前一阵发黑,感到血压飞速上升的恐惧,腿脚不由一软,被任东杰推得一个趔趄,眼看着要摔倒在卡座边。
幸而有人伸出手来,用力扶住他:“呵呵,东杰阿哥,一直说你:不会吃酒就不要吃,今天又吃多了吧?”“东杰哥哥,快坐下来喝杯茶,醒醒酒!”
是季存,还有念申!两人不知为何赶到,压住了闹腾的东杰,找着借口转移店员与食客们的猜测与关注。
任咏刚能感受到头部血管的急跳,在念申的搀扶下,在卡座内勉强坐了下来。
季存冷静而理智地劝说陶丽琴离开:“东杰再闹起来只怕不好看,有事也要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另外再谈吧。”
陶丽琴被儿子无情带刺的言行伤了心,也吓慌了,咕囔两声,灰败着脸面出了店门。
任咏刚见她整个人像店门外树木上虚弱早衰的叶片,经了一场霜冻,就像要从枝头上摇摆飘落一样失了气力,不由暗叹。他想再劝劝儿子,却见儿子因气愤粗喘如牛,绽开满目的血丝,想说的话就没说出来了。
任东杰却有一股子越来越浓的恼怒无处发泄,此时直接倾倒在父亲身上:“都怨你,当初宠她宠得不像样子!现在她讨钞票,你又给她钞票,弄得她得寸进尺,做梦想我做回她儿子!”
季存用力按住东杰想要冲立起来的身体:“你不能这样讲咏刚阿叔,他一片心全部为了你们。你应该理解、尊重他的!”
任东杰不满:“什么叫为了我?那女人跑了这些年,无论做老婆还是做妈,一点责任没尽到!为我忙来忙去的是阿爷阿奶、姑妈姑夫!她就是闹到法庭打官司,我也不怕!老邻居都知道她的情况!”
“可她天天到小区胡搅蛮缠,你们会好过吗?昨晚外公外婆也说: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就想和小辈过过清净开心的日子,你想外公外婆跟着担心吗?”季存让念申给咏刚倒杯热水,自己耐心对东杰解释,“阿叔宁可自己吃亏,不去与她纠缠,就是想给你们争取好的生活环境。”
“我不怕与她争!”任东杰依旧梗着脖子,语气却是软了下来。
“那轩然呢?你想让轩然看到这份吵吵闹闹吗?”季存见咏刚眼中浮泪,用目光安抚着他的激动,“到现在,轩然只晓得阿奶生病去世了,根本不晓得她是这种情况。你还要争下去,难保轩然听不到,对他有啥影响?”
想到儿子,任东杰熄了声,闷头在盘碟前,不再出声。
念申见状,插言:“现在无论幼儿园还是小学,都更加注重教导小朋友对父母、长辈心怀感恩,让他们有健康、阳光的心理。那我们在家,也要带头,所以不能让轩然看到爸妈与长辈争来争去,免得他们有样学样。”
任东杰听到这个,不由想起儿子轩然最近跟着郑亚娟,对自己吆来喝去的模样,虽稚气可爱,却也惹人烦恼,正不知如何纠正呢!他此时只有更熄了脾气。
咏刚终于将叹息从肺腑发了出来:“我回来之后,陪着你阿爷阿奶参加了几场社区活动,其中就有帮助老人维护赡养权益的讲座。我借着机会问了她那样的情况!律师讲,你是她亲生的,六岁之前基本由她抚养照顾,所以,你对她也是有赡养责任的。”
“爸,你讲啥?”任东杰惊得站了起来,“我还要赡养她?”
任咏刚无奈却必须点头:“我记得,有一年回来,你咏萍姑姑讲:烂泥渡卫生条件不好,你调皮的时候吃了不清爽的食品,上吐下泻。那天弄堂也是下了雨积水,是她抱着你跑了好几里路去医院,又陪了你住了几天医院……阿爷阿奶也讲:烂泥渡买汰烧不方便,苦的累的家务事经常是交给她做的,包括搬煤饼、冷天洗被单……”
任东杰呆了!
他为什么会心软了?他为什么又会想起一个瘦弱却温暖的怀抱?他为什么会想起她在他病床边笑意吟吟剥桔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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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哥……”
“……嗯!”
“刘家妈妈那边,也那样照顾过你吗?”
看着东杰搀扶着咏刚离开,季存方带着念申回到店内。
他给妻子点了喜欢的生煎,一只一只挟到她的盘子里,细心地为她挑开生煎皮,倒进醋汁。
念申在这份微小的体贴中甘甜着,小心问了问题。
季存的手停了停,转而接过妻子手中的辣椒油瓶子,给面中加辣——浦东海纳百川的发展气质,让生活中微小的细节也出现了变化。以前餐馆桌上找不到的辣椒油,也出现在调料备选区里。
吃了两口面,他方抬头,柔和地看着妻子:“我半岁就抱到现在的爸妈家了,所以对刘家妈妈没什么印象。”
“那……”念申想说什么,又感觉不适合。
季存知道到她没出口的言语,笑道:“可我想,我半岁之前,她肯定也是呵护我的,如果她有条件让我在身边长大,她也会为我生病着急,为我做很多很多事情!”
“所以?”念申咬了一口温度适中的生煎。
“嗯!”季存点头,“我每次见她,她只关心我们好不好,她只想多看看我!我能理解她,也感觉很多要求不一定是她提的,而是刘家大哥!”
“那我们可以不答应啊!”念申在丈夫面前一直有些孩子气,略略撅起了嘴。
季存笑了,直接用指腹擦着她唇边的油腻:“因为两个哥哥的经济条件都不是很好,二哥更是!所以,我想多帮他们一些,她的日子也会舒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