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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羽掐了个诀, 床上昏迷的凤落周身多了一层微不可察的防护罩。
幽冥兽王荼白将那层防护罩看在眼里,抿了抿唇, 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呢。
金羽走回来坐下, 斟了杯水酒给荼白。
以两人的境界, 又都是位高权重者, 并不会相互寒暄和恭维。但荼白帮了凤落, 金羽的态度颇为和善, 只是他一贯不苟言笑,外人看过去, 那张英俊的脸仍是严肃且冷沉。
他低沉道:“再次谢过荼兄出手相助。荼兄所修的功法,对净化我徒儿体内的魔性更为有利, 省了我不少功夫,”说着, 拱了拱手,“我有个不情之请。”
“金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荼白自然知道他的要求,“横竖还有十几日才到天意城,这段日子,我会帮助令徒清除残余的魔气。”
金羽再拱手:“多谢,往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当还你这个人情。”
荼白笑言:“金兄的承诺, 我收下了。”
高阶修者之间的对话,便是如此简单直白。
金羽的确记在心里,想着往后还他人情, 荼白却只是随口一说。
静了一瞬,荼白面露好奇:“我观金兄这徒儿,修的也是佛法,为何会沾染一身魔气,且瞧着积聚的时日不短……”
“他和他的大哥、我另一个徒儿凤起,在十万年前犯下一个大错,被人锁在伏魔塔顶,依靠吸食塔内魔气修炼才活了下来。”金羽本不想说,然而解释一下成因,有助于荼白为凤落清除魔气,“我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庆幸。气他没有骨气,为活命甘堕魔道。却又庆幸他还活着……”
话音停顿,金羽唇角牵出一抹苦笑,“毕竟我身边只剩下这一个徒弟,说视为儿子有些夸张,但绝对是疼爱的。”
正是因为疼爱,听小楼说起没有改变的轮回里,凤落竟将自己闭关之地出卖给了兽王,令他中计,被兽王夺舍,“亲手”逼死了小楼,他才会恨的牙痒。
“可怜天下父母心。”听金羽一说,荼白颇为感同身受,敛着眉,幽幽叹了口气,“我膝下的几个儿子,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不是太过愚蠢,就是太过冲动,还总说我对他们严苛,眼睛里只有他们的短处……”愚蠢是戎王子,冲动的是璟太子,“幸好还有个懂事的女儿,和一个得力的侄儿。”
女儿是此番随行的静公主,“侄儿”则是幽冥银龙沙。
听他提及女儿,金羽不免想起了小楼:“嗯。我也有个女儿,年纪还很小,并不是很懂事……”
荼白抿了口茶,默默听着金羽说话。
他在观察金羽,见金羽说到女儿时,冷峻的神色微微舒缓,眉眼现出温柔的形状,他对金羽的印象分不断上涨。
“儿女”是什么?
生儿育女,是有生命体为延续自身血脉的天性。
可他们寿元漫长,根本无需子女延续什么血脉。在岁月的锤炼之下,一颗心早已冷硬如磐石。时至今日,仍能保持着一份“人性”,虽是弱点,却难能可贵。
其实从对“徒弟”的态度上,荼白就能看的出来,金羽面冷心热。
荼白欣赏这样的人,起了结交的心。
他趁着每日帮凤落祛除魔气与金羽聊天,从儿女徒弟,聊到佛法众道。
他比金羽年长不知多少,修为也精深的多,倒是可以提点金羽一二。
反过来,荼白被困于深渊,脑海里只有一些梵天吼的模糊记忆,对外界知之甚少,金羽走南闯北的阅历,自然比他丰富的多,各个世界里的名胜古迹,听的他心向往之。
这两人一个严肃,一个温和,聊的倒是十分投契。
更难能可贵的是,荼白善于抚琴,金羽深谙音律,两人意外发现,竟是彼此的知音人。虽还达不到平生得一知己的地步,却也是相见恨晚。
“金兄在音律的造诣如此之高,为何……?”听金羽说,他有将近二十几万年不曾碰过乐器,令荼白很是惊讶。
“我修音律,因是一段较为耻辱的过往。”金羽这项技能,是在法宝世界里被小楼的母亲、殷红情逼着学来的,作为男宠修习来的本事,自然是耻辱。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金羽只是稍微一提。
他点到即止,荼白也不继续追问,笑了笑,继续抚琴。
……
甲板上,静公主与凤落站在船尾:“听上去,四宿要比太真更美。”
“当然了。”凤落从四宿追来,一直困在赤霄,并不知太真什么模样,“若有机会,姑娘不妨亲自去瞧一瞧。”
“会有机会的。”静公主微微笑着,荼白不打听金羽的来历,她却从凤落这里旁敲侧击了不少。
这只孔雀个性相对单纯,且还对她有一丝爱慕之心,静公主了然于胸。
不过她同样没有恶意,只因从未见过她父王与谁谈笑风生,初来乍到,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前方就是天意城了。”
“是啊。”凤落颇有些依依不舍,金羽选择在天意城修罗天狱内闭关突破二十二阶,他作为守关人,没有几百年怕是出不来。
“你们到了天意城有什么打算?”静公主总感觉这师徒两人有事要做,并不像他们真正是来游玩的。
“不知道呢,和我师父在一起,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
凤落再怎么单纯,再怎么对静公主有好感,也不可能将此事告知。
*
赤霄界,东仙洲。
囚龙山夜游埋骨之地。
——“主上,简小楼他们回来了,如今正在西仙洲简家。”
黑暗的地下洞穴里,洞外传来的声音悠远却清晰,阿猊慢慢地睁开眼睛。
自迦叶寺伏魔塔一战之后,伤重的阿猊一直在这里闭关,他十八阶,因为蛟龙血统问题无法进化为真龙,突破不得十九阶,寿元已经无多。
知道简小楼将神魂随时可能崩碎的夜游带去星域寻人医治,他派人守在迦叶寺、战家、简家……
一切与简小楼相关联的地方。
被困赤霄,无法前往星域,但他知道简小楼总会回来。
“除了简小楼,还有谁?”
问这句话时,阿猊垂在两膝的手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
他实在想知道夜游究竟死了没有。
即使自己无法吞噬夜游,魂魄中融入了傲视的碎魂,夜游活下去的希望是很小的——所以在不曾改变的轮回里,没有异世界轮回官晴朗出手,夜游的确是死了的。
阿猊的心情非常矛盾,良机已逝,他不可能再吞噬掉夜游,达成他化为真龙的目的,如此之下,他希望夜游可以活着。
然而想起夜游对待自己的态度,又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随行有三人,一个戴着面具、披着斗篷奇奇怪怪的女子。”
阿猊微微皱眉,想不到弯弯身上去。
——“另外两人,一人血红发色,一人银白发色,应是您口中的素和与夜游……”
阿猊心头“咯噔”一声,脱口而出:“夜游瞧着状况如何?”
——“修为极高,并无异状。”
阿猊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夜游将傲视的碎魂从体内剔出去了?
夜游复活成功了??
——“还有……主上,我们的监视已经暴露,被简小楼他们发现了……”
阿猊始终沉浸在“夜游没有死”这个消息中难以自拔,许久才回神,道了声:“无妨,不必在监视了。”
——“万一他们跑了……”
阿猊站起身,烦躁的一拂袖,阻隔了从外界传来的声音。
他走到巨龙骨架下,挨着右前爪的位置处,一个浑身长满鳞片的怪物,正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
看着那怪物过于痛苦的模样,阿猊稍稍犹豫,伸出手凝聚出真气探在他头顶。
怪物却一扬手臂,拼尽力气拍开他的手,声音虚弱且嘶哑:“无需你管!”
阿猊眼眸一沉,强势的注入妖气进入他灵台。
怪物抵抗不了,溃散的真气被指引着聚拢到一起,虚化的脸逐渐清晰起来,正是战天翔的大哥战天鸣。
待他状况稳定,阿猊收回真气,面无表情:“你正处于化蛟龙的关键期,这龙穴内溢满真龙之息,你只需尽力吸取,我会从旁协助。”
战天鸣抬头怒视:“我说过,无需你管!”
阿猊冷笑道:“你是我儿子,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不是你儿子!我生是战家的人,死也是战家的鬼!”
“战家战家战家,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战家少主?莫要忘了,你不是战家的种,战家早将你逐出家门了!”阿猊寒声道,“尽快将战家从你脑海里驱逐出去,那不过是主人挑中的一个重生工具罢了,早已失去利用价值,一钱不值。”
“在你看来一钱不值,却是我用半生守护的地方,我的家族,我的父母,我的二弟……”
战天鸣蜷缩成一团,说话时声音哽咽。
作为战家嫡系一脉的长子,东仙洲四大家族战家的少主,战天鸣自小便是天子骄子,过着众星拱月的日子。
同时,守护发展战氏一族、保护弟弟战天翔,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信仰。
直到有一天,他十九阶的祖父战英雄外出游历归来,突然指出他并非战家的血脉,人生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母亲不曾嫁来战家之前,便与一条蛟有染,还孕育出一只半妖。
这只半妖被他母族秘密处死,母亲收了这无辜婴儿的魂魄,嫁给当时的战家少主战承平之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被他母亲亲手抽魂杀害,再将这半妖的魂魄塞进大公子的肉身里。
这是战天鸣的来历。
他初次听到时,根本不敢相信。
他那一贯柔弱的母亲,为之心疼的母亲,竟有着这样冷硬的心肠,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连眼睛都不眨。
哪怕这一切全是为了他,他也依然无法原谅,毕竟死的那个是他亲弟弟。
一贯重视亲缘的自己,竟夺了亲弟弟的舍。
战天鸣痛恨自己这具肉身,有些麻木的闭上眼睛,又睁开,举目看向阿猊:“所以你结交我父亲,处心积虑的留在战家,陪伴我和阿翔成长,是为了报仇?”
不待阿猊开口,“战家没有对不起你,战氏一族功法有缺陷,需要和穆氏女结合,每一任家主夫人都是穆氏女,这是两厢获利的传统。战家并不知道母亲与你的事情,真要怪,你该怪我母族才对。”
阿猊慢慢抄起手来:“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在为战家说话。”
战天鸣哀求道:“求您了,莫要伤害战家,莫要伤害阿翔……”阿猊真正的修为,他已经见识过了,内心陷入了深深恐惧,违背自己的心意喊道,“父……父亲……”
乍听这一声“父亲”,阿猊神色微微一动。
战天鸣苦笑道:“战家倾尽资源帮您培养儿子培养了那么多年,您的气还没消吗?”
叫着自己“父亲”,却心心念念为战家打算,阿猊拧着眉头道:“我说了那么多,你怎就听不懂,我对战家没有任何仇恨,战家不值一提……”
战天鸣突然拔高声音:“那你为何一直揪着阿翔不放?您虽将我关着,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阿翔在伏魔塔闭关时,您跑去杀他,现在还派人盯着简小楼……”
阿猊有些烦躁的打断他:“阿翔早就死了,我追着不放的,是夜游。”
战天鸣瞪大了眼睛。
阿倪原本懒得说,但看战天鸣一直活在战家的阴影里出不去,便伸出食指来,指着这埋骨之地的巨龙遗骸:“可知道这是什么?”
战天鸣没有回答,满脑子都是“阿翔早就死了”。
他最疼爱的二弟死了?
阿猊自顾自地道:“这是十万年前,赤霄天变时的那条白龙,来自星域四宿,记着这条龙的名字,夜游。”
“夜游……”战天鸣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他曾是被整个西宿龙族唾弃的一条看门狗,碌碌无为,穷困潦倒,是我陪伴在他身边,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于天海洞度过三千寒暑。他也曾是统率整个西宿海族,神坛之上、只手遮天的赫赫战神,依旧是我陪伴在他左右,为他肝脑涂地、出生入死,两万多个春秋……”
阿猊目光悠远,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峥嵘岁月,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哪怕他化成了一堆白骨,也是我守着,守了整整十万年。我……对的起他。”
微微垂头,与战天鸣对视,阿猊认真道,“饶是我品行不端愧对天地,但我对得起他。”
战天鸣听不明白,但他这位深不可测的父亲,一贯沉默寡言。
将他抓来山洞关了这么久,哪怕朝夕相伴,也很少与他说话,便默默听着。
“我的原身,只是一条泥鳅精,在整个妖族处于最底层。妖和人不同,人修炼只讲天赋,而妖却被血统束缚着。像我这样的泥鳅,日夜不停苦修,修炼上限也就是四阶,相当于人类的筑基。而我的主人,六爪天龙,一出生既拥有八阶左右的力量。”
阿猊慢慢道,“你看天道是多么的不公,但我从来没有埋怨过,因为比起来朝生暮死的蜉蝣,我们泥鳅也是受天道眷顾的,不是么?而我又是泥鳅里非常幸运的,我日夜跟在一条真龙的身边,尽管他不求上进,可他身上的真龙之气令我受益匪浅。我嘴上虽常抱怨主人无能,心中却很知足,他若有本事,身边怎容得下我区区一条泥鳅侍奉?我以为,我会这样照顾着主人,直到自己耗尽寿元,还为主人日后的饮食起居没有着落而惶惶不安。才会将他的俸禄偷来,趁他酣睡时勤奋修炼,为的只是争取获得更长的寿命来陪伴他、照顾他,省的他太孤单、太寂寞。直到有一日,简小楼的声音闯入天海洞,打乱了我与主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提起简小楼,阿猊的目光蓦地锐利起来。
战天鸣觉得他疯了:“你说的夜游,不是十万年前的古人吗?简小楼还不到一百岁……”
“可不是么,一个是未来人族,一个是古时龙族,通过一枚六星骨片相爱了,中间隔着漫长的时间海,怎么办呢?”阿猊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能怎么办呢?主人不死,爱人不生,此乃轮回无解之题。主人便与另一个叫素和的傻子,选择顺应历史,双双自绝于赤霄……”
听着赤霄天变的来历,战天鸣的瞳孔逐渐收缩。
如此荒诞不羁,从阿猊口中说出来,那么的真切,战天鸣竟然不敢怀疑:“至情至性,龙凤两位前辈,实在令人钦佩。”
“至情至性,好一个至情至性。”阿猊哈哈一笑,“你只看到他为了爱人舍生,却没看到创造历史的过程中,多少人成为他的旗子,多少人被他牺牲。赤霄天变,生灵涂炭,死了多少人?这是远的,单拿战家来说,整个战家就是他为复生准备的蛹……”
战家的历史,夜游是从简小楼处听来的。
他要变成战天翔,那么战家的一切必须按照历史走,战天鸣的蛟龙血统也必须实现。
在赤霄,是没有蛟这种生物的,夜游不是没想过从外界抓蛟龙进入赤霄来繁殖,可赤霄的水质,根本养不起蛟这种较高等水族的。
所以战天鸣的历史,得交给阿猊去创造。
阿猊勾引穆氏女,令她受孕,再亲眼看着亲生儿子被穆家害死,亲手将儿子的魂魄塞进战天鸣的肉身里。
这些,全是夜游安排好了的。
夜游安排这些时,毫无波动,像是嘱咐阿猊去街上买些食物。
而阿猊接受时,同样毫无波动,像是给主人准备晚餐。
只是这些年看着战天鸣在身边成长,到底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难道不该活的有些自我价值么?
而不是像条狗一样,只围着夜游打转。
何况作为一条尽忠尽职的狗,还得不到主人半点真心相待。
“整个赤霄、整个战家都是棋子,包括你。而我既是下棋之人,同样也是棋子。”阿猊可怜的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瞳,看到自己的倒影,又像是在可怜自己,“你觉得你母亲残忍?我残忍?真正残忍的是谁?是你疼爱有加的弟弟战天翔!”
“不……”战天鸣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虽然难以理解,但他听懂了,面色苍白的摇头,“阿翔、阿翔他不是这样的人……”
“战天翔当然不是,可他只是夜游的神魂碎片罢了,我那个主人,呵呵……除了那个女人与素和之外,他什么都不在乎。”
阿猊伸手摸了摸龙骨,“我自私么?是他教我的呀。他教会我这一身本事,带我走上权利的巅峰,还换了血给我,这些凉薄无情的血液影响着我,也变得自私起来。他可以为了私心不讲道义,我为什么不可以?他可以与天道抗争,我怎么不行?为何他就是有情有义,得以成为传奇,而我就要背负一身骂名?”
阿猊又摸了摸脸颊上的“奴”字,咬字逐渐清晰,“只因我身份本就低贱,一个奴字便要压我一世?!是以他不会将我视为朋友,无论我为他付出多少都是为奴者应该的,一旦适当讨要一些,便是不分尊卑,痴心妄想吗!”
黑暗的洞穴里,声音沉下许久。
阿猊的内心再次躁动起来,突然扣住战天鸣的肩膀,化为一道光束飞出了埋骨之地,朝着天意城战家的方向飞去。
“我不服!与他斗,便是与天斗!”
*
西仙洲,简家。
刚回来家中就发现被人窥探,坐在小院中的简小楼的心情很不好:“早知道不该回来赤霄。”
如今幽冥兽族攻占了天山剑阁,太真界域幽冥兽族的战争一触即发,她也是觉得往后可能很多年不能再回来赤霄,趁着兽族休整,战事未曾全面爆发,赶紧拖家带口的回来简家探亲。
结果一回来就被阿猊给盯上了。
“阿猊若是要动简……咱们家的人,回不回来一样的。”夜游在一旁宽慰她,“我还是有些了解阿猊的,他针对我,就会一直针对我,与我比个高下,不会拿着你的家人来要挟我们。”
“你了解?你真了解他,就不会一直防着他,还被他将傲视的碎魂塞你魂魄里了。”简小楼翻了个白眼,担心着家人的安危,她有些来了脾气,特别想冲夜游发火。
因为在对待阿猊这件事情上,她和夜游产生了分歧。
她看的出来,哪怕阿猊将他害的惨不忍睹,他依然不是很想要阿猊的命。
简小楼非常理解夜游的心情,尽管他的存在是个威胁,毕竟寿元不多了,自生自灭也不错。
可现在他威胁到了简家,这是简小楼绝对不能容忍的。
但简小楼也不会再像从前,逮着夜游就是一通骂,逼着夜游非得去如何如何。
在经历过上个轮回,真正失去夜游、真正死过一次之后,简小楼已经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拥有足够的冷静。
夜游的确在犹豫,毕竟阿猊尚未朝简家动手,不知他要干什么,就先去杀了他……
“素和?”简小楼转头询问素和,准备拉个盟友。
素和站在两人身后的树下,仰头看着夜空,不知在看什么,月色透过斑驳的树影洒下来,铺了他满身,原本艳色的衣裳透出几许月牙白。
像个虔诚望月的僧人。
简小楼微微一怔,看着他没有一丝弧度的唇角,一瞬间恍惚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有些熟悉,想不起来是谁。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轮回重启,她从上一个轮回里穿越回来,素和变化极大,变得有些陌生。
最奇怪的是,素和身上这股陌生的气质,她竟时常有些熟悉的感觉。
让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宛如昨晚做过的一场梦,醒来死活记不起来了。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简小楼又喊一声:“素和啊?”
她喊第一声素和就听见了,偏头道:“我不是说了么,我是没意见的,杀了省心。”
夜游眼尾一扫,瞥见素和的神态:“可你心里却认为阿猊已经翻不出什么浪来,杀不杀无所谓,”
素和一挑眉:“你又知道?”
“瞧你一副蔑视的表情,我不瞎。”夜游口中笑着,眉头却轻轻皱起。素和从来骄傲,看谁都是一个嘴脸,挑眉毛瞪眼睛,让人觉得很拽。
然而他今日这股蔑视,过于高高在上,宛如神佛俯瞰众生蝼蚁。
夜游这一皱眉,心中所思素和已然猜出。
他微微一怔,浑身打了个激灵,不知不觉中,又被焚灯影响了。
素和抱着手臂走回来两人面前坐下,沉默片刻,提建议道:“那不如扔骰子吧,开大就杀,开小就不杀!”
简小楼差点一口呛死:“如此儿戏真的好吗?”
夜游抿了抿唇:“如今,我倒是觉得最大的问题不是阿猊,也并非什么幽冥兽。”
素和明知故问,淡然的对夜游对视,目光波澜不惊:“那是什么?”
是你。夜游在心里默默说,终究没有点明。
素和的变化过于惊人,这不是上个轮回几百年历练能够造就出来的。
夜游笃定在素和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三人正说着话,仆人匆匆赶来:“三小姐……”
简小楼扭头,瞧见仆人手里捧了个长方体玉盒子,起身道:“什么事?”
仆人将盒子双手举起:“三小姐,有人将此物与一封信放置在咱们大门外,老爷说是给姑爷的,特命我送来。”
简小楼拿过盒子上的信,看到“夜游启”三个字,便扔给夜游:“给你的。”
夜游听到“给姑爷”三个字时,根本没有想到指的是自己,眨了眨眼:“原来我就是姑爷。”
接过信封看到字迹,眉心再是一皱,是阿猊寄来的。
“盒子里是什么?”
简小楼心知不是什么好东西,施了层结界,将玉盒打开,只见盒子里盛着两颗圆滚滚的人头,虽然鲜血淋漓,却可分辨出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双生子?”简小楼也算久经沙场的人物,尸体和人头早见多了,仍旧吸了口气,“谁?好眼熟?”
素和仔细分辨一番,看向夜游:“与战天翔有几分相像,是战家之人?”
“战家?”夜游第一反应是不认识,听说是战家的人,他才仔细去搜寻一下战天翔的记忆。
不怪夜游认不出来,他的记忆海实在过于浩瀚,搜寻许久恍然道:“哦,是战天翔叔叔家的一对双生子,叫什么战天麟和战天麒。”
夜游一说,简小楼也想起来了。
还在火炼宗时,她与战天翔在野外偷偷修炼子午合体术,还与这一对双生子有过一面之缘。
“阿猊干的?”简小楼沉沉问。
“恩。”
夜游点了点头,拆了那封信,读过之后,嘴角渗出一抹冷笑。
他将信扔进盒子里,并将盒子盖上,一拂袖整个玉盒包括内里之物皆化为齑粉。
“我本欲饶你一命,奈何你执迷不悟。”
*
几日后,飞舟即将抵达天意城,金羽和荼白才刚刚告过别,飞舟却在城外停住,久久不再前行。
不只他们这艘商船飞舟,其他飞舟也是一样,却不知天意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传来消息,天意城全城封锁,无法进出。
“可知是何原因?”船主决定返航之后,金羽问。
封锁对他而言不算什么,护城结界根本拦不住他,潜入内,去往修罗天狱闭关就是。但他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并不是特别清楚。”若旁人问,船主不会答,可他看出来金羽和荼白不是普通人,略犹豫后,道,“东仙战家,前辈们知道吧?”
“战家?”眼眸流露出些许迷茫,金羽感到熟悉,却想不起来。
“东仙四大家族,厉家、霍家、战家、百里家。战家这一脉啊,百年来真是风波不断,嫡系两个可继承家主之位的子孙,大公子战天鸣和二公子战天翔,一个被逐出家门,一个多年前失了踪,至今下落不明……”
提到“战天翔”,金羽终于想起“战家”来了。
夜游分魂自尽之后,选择的重生宿体。
荼白对此一无所知,在一旁听着。
金羽给凤落递了个眼神,凤落取出一块儿八棱星晶,示意船主继续说,
船主眼睛骤亮,虚让了下,将星晶接过手中,奉承了两句之后继续道:“西仙洲,天门,前辈知道吧?”
见金羽目光一沉,凤落呵斥道:“说你的就是了,哪来这么多问题,我们什么都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船主咽了口唾沫,灰溜溜地道:“天门门主焦二,乃是一尾蛟龙,原先是战家的供奉,一直为战家做事……”
焦二?
金羽的目光再是一沉,这个他当然知道,夜游身边那条泥鳅精阿猊。
船主道:“那条蛟龙前辈,不知和战家失踪的二公子战天翔结了什么仇,如今控制住整个天意城,控制了战家,每个时辰都在杀人,并且放出消息出来,要战二公子三日内回来战家,不然他就灭了战氏一族……”
“这条死泥鳅,还真是执着。”凤落传音给金羽。
“夜游来赤霄了?”金羽首先想到这一点,不然阿猊放消息毫无用处,传不出赤霄。
那么他的宝贝女儿一定也来了。
金羽沉吟片刻,再向荼白告别:“荼兄,就此别过。”
荼白原本当个八卦来听,见到金羽和凤落的神情,心道船主所讲的蛟龙与战家,许是与金羽有些关系。
他热心道:“可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金羽摇摇头:“家务事。”
荼白颔首:“你我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金羽拱了拱手,化为一团红光飞出飞舟。
凤落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静公主,静公主莞尔一笑:“有缘再会。”
凤落也跟着告别,追着他师父去了。
“父王,我们现在去哪里?”静公主询问。他们原本是要去天意城游玩的,如今城内风声鹤唳,去也是白去。
“回天山吧。”荼白想了想,道。
结交到金羽这位知音人,已是不虚此行。于是便不再伪装,祭出自己的飞舟。
沙也无需继续隐身,操控飞舟,设定好航向之后,正准备进入船舱,神识一瞥,注意到一颗光球状的飞行器于三十丈外一闪而逝。
天意城外,停留许多飞舟,同时还有各种飞行器在空中穿梭,沙之所以会注意到那颗光球飞行器,是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拥有如此高速的飞行器,整个星域都少见,必定不属于赤霄之物。
好奇之下,神识稍稍一追,沙微微愣。
他似乎看到两个老熟人,简小楼和夜游。
*
那颗光球飞行器,正是“透”。
脸色铁青的夜游一言不发,拢着手坐在里面,双唇紧紧抿着,成了一条直线。
简小楼在他身边坐着,知他心情糟糕,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在简家发现阿猊派来蹲守的人之后,她就知道阿猊接下来会有动作,原本以为是要朝简家动手,没想到是拿战家开刀。
战家。
简小楼心里念着这两个字,又忍不住转头,探一眼夜游冷峻的侧脸。
战家和夜游还有什么关系么?
在简小楼心目中,她的好朋友“战天翔”已经死了。
“楚封尘”也是一样的。
从夜游和七绝身上,她真的看不到一丁点“战天翔”和“楚封尘”的影子。简小楼有时候不愿去想这些,一个不留神想起来,心就会疼。
所以当消息从天意城传来时,简小楼原本以为夜游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结果出乎意料。当然,她有些分不清,夜游是因为阿猊震怒,还是牵挂着战家。
担心阿猊会有后手,对简家不利,素和留在简家,简小楼则跟着夜游来到天意城。
“到了。”简小楼看向前方熟悉的城墙。
“恩。”天意城,夜游比她更熟悉。
简小楼张了张嘴,又咽下。
夜游单手掐了个诀,“透”一个加速,“啵”的一声,瞬间穿透了天意城的护城结界,无人察觉。
*
沙隐身追上去,怕被简小楼发现,不敢追的太近。
确定是这两人之后,他折返回飞舟,立刻向荼白禀告。
荼白并不在意夜游,一条厉害点的龙族罢了,但他早就对“简小楼”很感兴趣:“是那个……对我们幽冥族有着特殊反应的小姑娘?”
“是的!”沙甚感意外,“她夫君与她同行,两人飞进天意城去了!”
“有意思。”荼白淡淡拢了拢眉,“焦二是条蛟龙,她夫君是条白龙……”
同一时间,荼白联想到了许多事情。
赤霄世界来源于十万年前的龙凤之战。
方才金羽说,这是他的“家务事”,且金羽是只凤凰。
莫非,这其中存在着什么关联?
沙得不到指令,拱手问:“咱们可要抓她?”
荼白伫立窗下,指节轻轻点了点窗台:“肯定是得抓的,她身上必定有什么与我们相关的秘密。但你不是那条小白龙的对手,如今我又没有合适的宿体,这十三阶的肉身,没什么用。”
沙皱眉,心有不满,什么叫“你不是那条小白龙的对手”?
忍不住辩解道:“上次在城中,我浑身是伤,且修为被异世界星力压制,才会输给那条小白龙。如今身在赤霄,修为同被压制,我不可能会输!”
荼白只是笑了笑:“我们追进去瞧一瞧。”又嘱咐,“不过那姑娘认识你,你须得离我远一点,若不然我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待那时,就是他们来抓我了。”
“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了大家,老读者应该都知道我身体很差,这次病的确实有点严重,眼睛用药用的一度都看不见东西了。
讲真你们可能觉得夸张,我打小到现在,住院两三个月真的是常事儿,休学休过两次,好几个春节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现在好起来了,继续~
大家端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