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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段涟漪狠狠舒缓了一口气,连忙紧张地往马儿倒下的地方看去,不知那人摔得怎样。
还未瞧清楚杜子墨的身影,眼前骤然一冷,一个黑色身影自那烟尘滚滚中直直都朝她走来,面色铁青,眼神阴翳,满是迫人的煞气。
段涟漪惊得一步后退,便听得那人开了口,语气也是冰冰冷冷的可怕:“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明明前面都在大喊闪开了,为什么还要怵在那里,当真不知......”教训了好两句,似才发现段涟漪就是自己前几日救下的那个小妓子,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些。
“武浔,莫要再责骂于段姑娘了,是我的不对,没有我驾马在先,也不会置她于危难之中,说到底是我惊扰了段姑娘。”几句话制止了武浔的脾气,他又连忙拍去了身上的尘埃,上前来和段涟漪行礼:“段姑娘,又见面了。”
段涟漪看着他,轻轻的应了声,想了几天的人就站在面前呢!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一时间只顾着看着眼前的人。这木木呐呐的模样,在其他两人的眼里,倒真像是受了惊吓。
武浔挑眉,心道还真是个弱女子,便懒得再多问,转过身去查看那倒下的大马了。
马儿倒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没能站起来,只一个劲儿喘着粗气,武浔找了一圈也没能找着伤口,便道:“你这马脾性素来温和,不大可能发狂,看样子应该是被喂了药了,我们调查才起了个步,他就已经怕得先动了手,看样子过不久就会自露马脚,你这几日先小心......”话语还未说完,又看见了站在杜子墨身旁的段涟漪,便收了话尾。一转口,冷冷道:“段姑娘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吧。路上担心,莫要再跑神了......”
杜子墨听了武浔的话,略一思索,便朝武浔点了点头。又贴心地朝段涟漪道了声告辞,而后转身便要离去,脚步匆匆,袍裾翻飞,想来当真是有什么急事吧。
段涟漪却是从方才起便有几分恍惚。直到现在眼前有白影晃动,才猛然惊醒,一双纤细柔荑竟又不受控制一般,自顾自地就去抓住男子的手。
杜子墨走得快,段涟漪拉不住他,一拉一扯间,竟将段涟漪怀里揣着的小包裹给震了出去。在地上滚了滚,里面装着几张银票,两个五十两金元宝,好些个十两银元宝滚了一地。
这下子段涟漪和杜子墨都傻了眼。
旁边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聚集过来看热闹。段涟漪的面纱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心地一臊,受惊地抽回了手,连忙就去挽自己的面纱,。
不知人群中是否有着清一阁的常客,不知是否有人认出了她,不知旁人是作何感想,不知这位杜公子又是怎么看的她,不知......
地上金灿灿的元宝闪得眼花,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众人的目光下蹲下身子,一个一个地将它们拾起来,段涟漪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有人在指指点点,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目光如冰霜......就好像那个冷面的武浔,总是这般看她,是在嘲笑她吧,这般势力这般低贱,这般的丑陋难堪。
一只白净的手突然进入了视线,帮她拾起了最后一个银两。段涟漪愣愣地抬头看去,却忘记去接了。男子笑容温和,眼眸纯净。见她愣神,便将那银两放入了她手中,忽然又压低了嗓音,轻声细语道:“段姑娘受惊了,不知明日段姑娘是否有空,杜某定去清一阁同姑娘赔罪则个......”
段涟漪依旧恍恍惚惚,点了点头。突然有种感觉,今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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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涟漪难得地起了个大早。
天才微微亮,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叠好被子之后,看向窗外的一片昏暗颜色,又觉得自己似乎起得太早了,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愣愣地坐在床上坐了许久,先是给自己输了个凌云髻,别一支梅花簪。梳好之后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不怎么适合这个发型,便又将发髻给拆了,梳成了朝云近香髻,别一支鎏金簪。
梳好,又觉得不妥,便又拆了挽成了飞仙髻,戴上两个金步摇。
这才稍稍觉得满意,梳好了发髻又该挑衣裳了,自己最喜欢的两套衣裳,一套是桃粉色,一套是湖蓝色的,思来想去,倒是又想起了男子那一身亮眼的月牙白。
段涟漪勾了勾嘴角,欢欢喜喜地也从衣柜里头捣鼓出来一套月牙白。
她其实不怎么穿白色的,只因为白色并不适合这烟花风、流之地。看官们大可想像一下,夜幕中的阁楼上,青烟缥缈,一盏红灯笼透露出暧昧的光晕,其间端坐着一个白衣女子......这般景象可真要让人将她当成女鬼的哩。
她不适合穿白色,也不是很喜欢白色,今日却觉得,这一身月牙白真真好看。
给自己梳妆完毕之后,天色已经比方才要亮了。楼里的其他姐妹应该都还没有起床的,许多人若是睡得晚,便是睡到中午再起也是常有的事儿,故而早饭都是分开吃的。
段涟漪迈着轻盈的步子,打算去街头的小巷子里头喝上一碗甜滋滋的红糖豆腐脑。
方推开门走了出去,楼梯上也正巧有个声音传了过来。段涟漪下意识地抬眼一瞧,正好对上了一双沉静温柔的眼眸,隐隐带着笑意。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随意地披洒在肩头,泛着丝绸般的光泽,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几分慵懒,几分醉人。
可不就是这清一阁的少东家温家二少爷温言!
呵、一大早就让她瞧见这种绝色,真真是犯规。
温言一看到她便停住了脚步,而后对她盈盈一笑:“你是......”他自然是见过她的。但她姿色本就一般,他记不住她名字也在情理之中。
段涟漪笑笑:“二少爷,奴家段涟漪。”
温言也不为自己没记住姑娘家的芳名而不好意思,反而笑着淡淡道:“段涟漪。能麻烦你帮我去买两份早点么,街头的翡翠包子来两屉,水晶煎饺也买一些,然后是许家的蛋花粥来一碗,唔......这街上还有什么好吃的早点么?我倒是不怎么清楚。涟漪姑娘若是觉得有不错的也可帮忙买一些,对了,你的早饭也一并买了罢,到时候让许家的伙计送过来就成,还请涟漪姑娘多费心了。”
段涟漪掩唇一笑:“哪里,二少爷吩咐的事情必定会帮你办好的。”
温言点点头,道了声谢,正要往回走,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不管是什么吃的。莫要放辣,虽然她吃不出来,但若是无意间伤到了脾胃可就不好了。”
段涟漪好奇:“二少爷可是在说沈掌柜的?”
沈掌柜正是对面春风渡的掌柜沈妙妙,也是二少爷的前妻,两人早已离异,但关系却一直都暧昧不清,旁人见得多了也都见怪不怪了。
温二听她说到沈掌柜三字,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一点也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正是,所以还请涟漪姑娘费心了。”
一连对她说了两次烦请费心。言辞间对沈妙妙的爱护之情当真是毫不掩饰,段涟漪浅浅一笑应了下来。
这人倒也是个叫人羡艳的,小小的秦淮,他们二人的事迹便是连街头卖猪肉的屠夫都能给你说上一段。期间自然还要牵扯上当今皇上,可兜兜转转下来,沈姑娘两次离异,至今还是孤寡一人。但二少爷却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这点真叫人羡艳不已。
世间能得一人对自己这般掏心掏肺地表达喜爱,夫复何求。
早上比较空闲。段涟漪便将琴给擦了一遍,而后一遍一遍地练琴,只是练琴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一身月牙白,然后便被分了心,视线不由看向门口,总觉得有人会随时推门而入,面上挂着笑容。
午时还没来。
下午亦然。
夕阳落下,华灯初上,竟还是没来。
段涟漪不知道自己那一夜究竟是怎么睡下的,只知道自己弹了许久的琴,直到自己的手指都疼了,香烛也要灭了,才停了下来。
也也一并冷了,疼得麻木了。
又羞又恼,更多的是羞罢......一个烟花女子要求的东西太多了,别人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哩,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她觉得自己想开了,但眼泪却不知怎么回事流了下来。
梦里的自己还在弹琴,好像在等人,好像只是一个习惯,弹琴给自己听。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有人轻轻地敲了门,在得到她的应允之后推门而入。
一身合体俊逸的月牙白,一头如墨的长发,眉眼间带着一抹斯文贵气,他笑容翩然。
与自己想象中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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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段涟漪也曾做过这种烂漫的绮梦的。
或许会有哪个男子,无需俊美无双,亦无需家财万贯。
他可能是个文采斐然的读书人,他们可能相遇在念桥旁,打着油纸伞,共同眺望着烟雨下的碧波春水,看弱柳扶风,看草长莺飞,两人目光无意间相错,恍若隔世。
或许是一个普通的小商人,他们临水而居。商人生意繁忙,时常要去远方,他们时常别离,但依旧浓情蜜意。每次他要归家之时,她便会拎着食盒,准备好他最喜欢吃的东西,在码头等他。他的朋友看到她便开始起哄,他有些些脸红,但下了船便会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怪她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这个梦破灭得早。及笄那日,妈妈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打扮了一番,将她的**竞价买卖,直至送入厢房的那一刻,段涟漪还心存一丝侥幸。或许自己会遇到一个良人,愿意给自己赎身,她必然好好的报答他,做他的妻,全心全意。
当然,话本折子里面的东西自然不能去信的,段涟漪的第一次的对象是城西福全钱庄的钱大掌柜。
年纪上来讲,都可以做段涟漪的爹了。
段涟漪抱着那腆着肚子、满脸油光的老男人,脸上满是嘲弄之色,心里念叨着,不晓得阿爹把她卖掉的时候,有没有料想过自己的女儿有天会落得这般境地。
她的老主顾城西首饰铺的张掌柜,近来已经成了渠芙的入幕之宾,怕是再不会想起她了。张掌柜素来是个阔绰的主儿,段涟漪有些可惜,她在那人手里收到的珠宝首饰可不少。
张掌柜为了讨好渠美人,特地托人从关外带回来一只蓝眼睛的大白猫儿,叫什么波斯猫,毛茸茸的很是可爱。段涟漪见过两次,那猫儿就好像戏园子里面那些个听戏的贵太太,眼睛都不怎么瞅人的,偶尔舔舔自己的爪子,趾高气扬地在众人面前走过,骄傲得像是瞧不起这些平凡人。
段涟漪听说它的吃食比人还要讲究哩,江南多少肥美的水土它都瞧不上眼,吃的东西都是张掌柜特地从关外托人带来的,每月带一次,可得花不少的银子。也因此渠美人欢喜了好一阵子,天天都抱着这波斯猫在大厅里转悠,让大伙儿开眼。
段涟漪只拿帕子掩嘴,偷偷地笑,唔、这年头畜生倒比人生养得还要好些了,倒不如来世投胎做只猫呗。
清一阁里的姑娘们虽然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但这猫儿可把大家给眼红了好一阵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