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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没有被人虐打的可能么?怎么就一定是从台阶上滚下来的!”
王大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目怒眉跳,袖子甩的几欲飞起,颇有气势,震的现场鸦雀无声。他下巴高抬,视线环绕现场一周,见所有人说不出话来,竟还十分得意,手指指着卢栎:“验尸之事何等谨肃,岂容你一家之言落定!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世间还要律法做甚!”
场上十分安静,场下沈万沙却‘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他拉着胡薇薇袖子,乐的止不住:“这王大人疯了还是傻了,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皇上之前是说他没错,要能问住卢栎还给赏,可他也不想想这话是什么时机说的?皇上那话真是那意思么!”
做为肃王铁杆,王大人向着肃王无可厚非,可说话办事得有度啊!之前大声质疑嫡王妃中毒身亡,尚还知道态度不对,立刻回身同太嘉帝请罪,太嘉帝不过顺着说了句话,他倒当真了?拿鸡毛当令箭了?
没错,围观群众是被他吓着了,那双招子瞪的像吃人啊!可他但凡有点理智,看看四周视线,就该知道,他的同僚们不说话,可不是被吓的,是被雷的,被他这二货言论震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瞧执宰周大人那眼神,就带着难以言说的同情……此番后,肃王可能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他这个出头鸟,怕要被太嘉帝吊打了。
胡薇薇也很气愤:“听听他说的话,暗指嫡王妃被先帝虐打致死!拜托,嫡王妃当时是与皇家所有人在一起,辽军突入,双方在打架,谁有空这么虐打她这个弱女子?还得注意力道,弄成全身上下多处骨裂,只有胸口一处致命伤……先帝再蠢,能干出这种事?”
“可不好妄言先帝的……”沈万沙捂住胡薇薇的嘴,小心看了看四周,脸上笑容还是没止,“还一家之言……呵呵。仵作这行特殊,工钱没多少,要求却不少,上任前履历必须经过细致查对,人品性格需要捕快们亲自走访确认,还需其师者,前任官员盖印荐书,方会任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官府查案,仵作验尸格目为重要依据,多少地方只有一个仵作的?如他所说,仵作之言不可信,天底下的案子都不用查了?”
胡薇薇也不高兴,犀利视线朝着王大人要害招呼,很有种想当场杀人的欲|望:“就是!仵作验尸都录有尸检格目,字字都是证据,谁敢乱说话?真乱说,上头一复查,别说前程,性命也别想要了!主子今日当着皇上,当着百官,当着所有上京百姓,开棺验尸查死因,他这话的意思,咱们所有都不算人,不能见证了!”
下面百姓窃窃私语,场上百官忍着笑,眼观鼻鼻观心,肃王捂着脸,看似继续在为嫡王妃悲痛,实则心里在骂人。
蠢货!真真是蠢货!现场情势与计划里不同,当思变啊!明明平时看起来很精明的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候,轮到表现的时候竟然这么蠢!
众人神情如何,卢栎并未过多关注,对于王大人质问,他也一点不着急,微笑道:“王大人勿急,你这两个问题,我可逐一解答。”
他略转身,看向人群中的余智,“余老先生,来为我做个见证如何?”
余智此人醉心仵作技术,官场斗争什么的并非不懂,却很少放在心上。今日看到蒸骨,老人家眼睛早就开始放光,现在有机会近前一观,怎么会不愿意?
他扒拉开身边的人,快步颠颠就过来了。
“余老先生乃是我朝仵作魁首,数十年前破案无数,一向专于事实,从未有过私心,他的话,王大人能信吧。”卢栎笑眯眯看着王大人。
王大人眼皮微垂,“随便!”这只不过是在回答他第二个问题罢了,那第一个问题,看他们怎么答!
……
余智走到尸台前,仔细观看,发现尸骨上痕迹是有,却好像不是很明显……
卢栎举着红油伞走近,遮罩住尸骨,阳光透过伞面,将视野染成浅红,余智猛然发现,尸骨上的痕迹变深了!
余智眼睛一下子睁圆,拿起卢栎手上红油伞,移开——骨上痕迹变浅,挪回来——骨上痕迹真的深了!
这是什么道理?余智惊讶的看向卢栎。
卢栎知他好奇,便微笑解释道:“生前骨伤,损伤处血液浸润周围组织,血骨相接产生特殊反应,留下血荫。这种血荫几乎是永久性的,但时间久远,骨亦会化,何况血荫?蒸骨后,血荫稍显,阳光照射下,肉眼可观。然想要辨别,却需要这红油伞,将阳光过滤聚拢……”
其实是伤处血红蛋白分解物质滞留,被活着的细胞吞噬,使骨骼断端长时间留夏含铁血黄素、橙色结晶,用紫外线照射,会有荧光反应,看的更清楚。用红油伞遮日验骨折处血荫,就是利用这种原理。卢栎尽可能用简单的,大家都能听懂的语言解释给余智听。
余智听完,倒是明白了其中要点:“所以此法,必须是晴天才能用?”
“没错。”卢栎点头。
“那阴雨天怎么办?”
“可以煮骨。只是煮骨的时间稍长一些,需要用……”
两个人开始说起验骨之法。
这本与案件不相关,但这些东西听起来神秘又带劲,卢栎还一点不藏私,这样秘技都敢当场传授,当真有气度又有心胸!现场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着,一点也不觉得无聊,连太嘉帝眸底都有几分兴味。
“这个我见过!”沈万沙非常得意,扬着下巴与胡薇薇炫耀,“我在灌县遇到小栎子不久,与他一同到山阳县破了个案子,那个案子里有座高高的尸山,好多死了好多年的,当时小栎子就煮骨来着!”
他眉眼灵动,一副‘可惜你没在没看见好可惜’的样子,“小栎子当时还剜心来着!”
胡薇薇跺跺脚,也是惋惜的不行:“我就是没见证到主人崛起的时刻!”
“没事没事,”沈万沙安慰她,“现在不也是机会?以后日子还长,小栎子还会经常破案验尸哒!”
百姓们也议论纷纷,对于亲眼见证这等奇事,他们表示非常开心,寒冷都不怕了,这样的日子可以多多益善!所有人看向卢栎的目光开始转变,变的敬佩,肃穆,信任……
王大人还没转过弯来,声音里满是冷意:“余老先生可看好了?这样浪费皇上时间可是不好。”
众人:……啊呸!皇上还没怪呢,用得你多话!还有你怎么知道皇上不喜欢?我看皇上明明喜欢的很!
余智倒还冷静,反正他早认下了卢栎这个师父,以后的时间多的是,并非所有问题都需要今日问完,听到王大人问话,他捋了捋胡须:“尸骸骨伤情况确如卢先生所言没错,老夫亦推断死者由高处台阶摔滚,导致多处骨伤,肋骨折断穿心而亡。”
“那么——”
“至于王大人的另一个问题,”卢栎截了王大人的话,微笑道,“无需猜测当时事实,死者骨伤亦能说明。”
王大人眼瞳一缩,面上神情不变:“还请赐教!”
“好说。”卢栎站在尸台前,“骨折之伤,不论如何造成,都有血荫,但外力暴力击打导致骨折,与自身滚落跌摔姿势不对挤压折断却是不同。余老请仔细看——”
他指着断骨部分,“骨头断面芒刺向内还是向外?”
“向外。”余智看清楚后说。
卢栎点点头:“骨断芒刺为里者,大都是被殴打导致的骨折,反之则非。”
“哦……”
围观众人齐齐长叹,原来如此!原来尸体身上有这么多证据,可以供人判断当时情况!
“王大人,请不要随便欺负尸体不会说话。”卢栎负手站在尸台前,发丝随寒风飘扬,衣袖随风摆动。天气很冷,他的身姿却一点没变,如最初一样挺拔,俊秀。
“她们虽然已经死去,皮肉不存,但她们身上记录着所有生前发生的事,绝不允许他人恶意猜度,扭曲,利用!”
是的,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用’二字。
卢栎把这两个字咬的很重,试图引起在场围观的思考。
数九寒天,皇上为什么要忍着辛苦,与百官,所有上京百姓一起,见证开棺验尸?因为朝上突然再传肃王嫡妃死因不对,说其中毒而死,先帝当年做了坏事。连朝廷重臣都把这事拿到早朝上说,说明事情已经闹的很厉害,皇上为了给父亲正名,不得不出此举。
到了开棺验尸当日,先是刘成冒出来,众目睽睽下施以巧技,想把嫡王妃中毒之事砸定。若非卢栎知识丰富,看穿了事实,他就成功了。
一技不成,再来一人,王大人连连逼问,似与卢栎有深仇大恨一般,非要指他不会验,又是为的什么?
很简单,他们就是要把嫡王妃死因确定为中毒!
为什么呢?因为这样对他们有利!
“一个刘成,一个王大人,本与嫡王妃无关,却如此执着……当咱们眼瞎了看不到么?”
“那位深情如许,亏我还信了……”
围观百姓中有聪明的,找准方向,与身边人小声讨论起来,很快,这样的言论铺展开来,越传越大。
太嘉帝对目前结果非常满意。
他知道肃王可能会行手段,下严令让方剑把尸体看好,却没想到肃王会买通刘成,于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更没想到,卢栎竟有本事立时拆穿!
果然不愧是赵杼看上的人……
至于先帝,太嘉帝对亲爹并没有太多好感。他自记事起,就与母妃一起生活在冷宫,孩童时期得赵杼照顾颇多,连这个皇位,也是因为赵杼相帮,才坐稳了。先帝并没有给过他多少关爱,人品亦有问题,他早就明白。这桩陈年旧事,他密取过一些老宫人口供,知道事件始末,才敢定下此计。
肃王嫡妃,的确是从高高台阶上摔滚至死,只是这摔滚,是她自己不小心,还是别人推的……不重要。
既然大家都关注中毒,只要证明她不是中毒就好。
太嘉帝看着场中一切,嘴角无声弯起。
……
王大人眼瞳一缩:“我不过是照规矩问话,卢先生言重了!”
卢栎亦冷笑:“王大人是真的万事照规矩,还是对先帝有怨,大家自有眼睛会看,无需我多言,大人也无需过多自辩。”
王大人还要说话,卢栎却没理他,直直看向肃王:“关于此事,王爷才是最有立场说话的人。”
周大人看了眼太嘉帝面色,立即跟问:“卢先生说的在理,今日结果,肃王可有话说?”
肃王袖子底下双手紧握成拳,面上神情却不变:“事已至此,本王说与不说,都不重要。”
“王叔这是在怨朕了。”太嘉帝眸梢微垂,“本不应该扰了逝者安宁,可事关朝廷安稳,人心波动,朕也没办法。王叔一向大度,这次也原谅朕吧。”
一国之君,整个夏都是他的,他却将姿态摆这么低……莫非是被人压迫了?
百姓们有些心疼,这是他们的皇上啊!前朝当暴君的,都从来没认过错,他们好不容易摊上这么个好皇帝,日子越过越好,海清河晏,皇上竟然被压迫了?不得不低头?
这可万万不行!百姓们其实并不太在乎谁当皇帝,但他们在乎上头的是不是好皇帝,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可不能保不住!
所有人看向肃王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肃王差点喷口血,明明一切计划的很好,今日是他刷名望值,好感度的大好时机,怎么突然间就变了?他成恶人了?
对着百姓们不善目光,他心中戾气忽起,非常想立时把太嘉帝干掉!反正他也准备反了!
可是……不行。
不说他自己的队伍尚未集合完毕,太嘉帝出行,看似随意,实则戒备森严,不仅仅有禁卫军,还有暗队死士相随,他若动手,必不会成功……
肃王只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扑通’一声跪在太嘉面前,强笑道:“皇上言重了,臣亦希望大夏安和平静,为此愿付出自身性命,何况这等小事?臣之发妻……最是知书达理,若能为此做些贡献,想来在天之灵也是安慰的。”
“如此甚好。”太嘉帝肃容,“事已大白,朕希望关于肃王嫡妃之死言论,到此为止!此次开棺验尸,肃王受了些委屈,稍后朕会给予赏赐;仵作卢栎技高,令人叹服,乃我大夏之良才,特例赐一品仵作,可不朝,不政,但凡我大夏案件,皆可直接审问,不必理会任何人意见!”
“谢皇上……”肃王磕头谢恩。
对比肃王略弱的声音,卢栎的谢恩声特别清脆,特别有精神:“谢皇上!”
沈万沙非常高兴:“啊啊啊小栎子有品阶了!一品呐跟平王一样!”
百姓们也很激动,特例啊,一品仵作!他们见证了奇迹!
人们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人总是尊敬的,见识过卢栎技术,几乎没有人对这个有意见,现场恭喜声连连。
……
开棺验尸结束,皇上离开,群臣离开,百姓们缓缓散去,唯有肃王,在皇上留下人手的帮助下,对其嫡妃尸骨进行收敛。
看着沈万沙,胡薇薇,余智等一行拱卫着卢栎,言笑晏晏,脚步欢快离开的背影,肃王眼睛眯起,心内郁气越来越多。
竟然敢……竟然敢这么欺负他!
管家于辉过来安慰主子:“王爷不必动怒,他们也蹦跶不了两天了。”
可是他们现在就欺负了我!是不是再过两天,他们还能继续欺负我!肃王一边腹诽,一边拳头攥的紧紧。他已经等待很久很久了,如今万事俱备,前面没任何危险,他还怕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等两天?他想手刃这些碍眼的人,让他们跪在他面前认错!
就现在!
肃王呼出一口浊气,目光阴鸷:“去看看咱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上京!若到了,立刻报与我知晓!”
于辉眼睛一亮:“王爷这是要——”
“你只管去传话。”肃王摸着手上扳指,心意已定。
收敛尸骨时,白时过来请罪,眼角垂的低低的,嘴唇咬的红红的:“王爷,我错了……”
他的药膏没起作用,被卢栎当场看破,他怕肃王记恨,觉得还是主动点好。
谁知肃王根本不想理他,手指捻动,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过来,将他架住往外拽。
白时慌的不行,“王爷——王爷——”
不得不说,白时平时惯做的那一套还是很有效果的,慌张时像个受惊的小兔子,有种特别的,我见犹怜的味道。架着他的侍卫起了恻隐之心,低声提点他:“王爷从不留无用之人。”
言下之意,你之前的事没办好,王爷不认可你的能力,没用,就得被抹杀。
白时身子一颤,眼珠剧烈转几圈,突然大喊:“王爷我还有用!您可以用我来对付平王!”
肃王听到平王二字顿了顿,示意侍卫停下。
白时一见有门,立刻说道:“全上京人,不,整个大夏几乎都知道,我和平王有旧!平王马上要与卢栎成亲,他始乱终弃!”
“西山温家堡之事,你以为没人知道?”肃王冷笑。
白时却不怕,“那是平王逼我的!他看上卢栎,抛弃了我,还贬低我为新欢造势!”他眼珠转着,声音越来越平静,“别人知道的,都是他故意引导,我要说他睡了我,说的有理有据,王爷觉得,别人会不会信?若我找出证人,拿出证物,甚至婚契……”
那就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事有些小,但若加上其它的……肃王想了想,挥挥手,让侍卫带白时下去,暂时留下此人。
……
卢栎今日开棺验尸大出风头,沈万沙等人本欲为其庆祝,连余智老头子都觉得不累,可以参与。卢栎想了想,还是拒了。
他先宽慰余智: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天冻了这么久,现在不觉得累,回头该不舒服了,以后日子还长,不如回家休息,别让余老夫人担心。
余智见他这话说的非常真心,没一点骄傲自满,连夸了好几句,这才由徒弟们扶着,坐车离开了。
之后,卢栎再与沈万沙说,这庆功宴,不能办。
“若我们所料不错,肃王力量肯定已经调动。赵杼现在应该也已到达预定地点,并且有所收获,可未确定肃王所有力量方向前,赵杼不会随意动作,打草惊蛇……”
“可我今日观肃王表现,他有些着急了。若他气不过,未等一切准备好就起事……上京必会乱一阵子。当然,赵杼不会允许他闹太久,这一阵可能只有一两个时辰,或者更短。但这一小段时间,已经能死太多人。”
“你的意思是——”沈万沙并非不担心,他只是没想到肃王会行动,“可肃王是个很耐的住,性子很沉稳的人啊……”
卢栎指尖轻点桌面:“我说的是万一。当然以肃王性子,准备好再行动的可能性更高,可万一他冲动了……我们必须保证,在这段时间里,上京城要挺住。”
“所以——”沈万沙目光闪动,脑子里开始想办法。
卢栎微笑:“所以,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