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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诚横死街头是两天前的事。
若凶手是外面的人,那肯定进不了侯府;若凶手在侯府中,杀完人会很可能下意识处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遂卢栎觉得高诚房间里有线索的可能性比较小。
但可能性再小,查案的人也需要看一看。就算找不出任何与命案有关的线索,能对死者性格,习惯,爱好多了解一些也是有帮助的。
所以卢栎提出查看高诚房间的要求。
张氏表情郑重的答应:“自然可以。”不过她没有亲自相陪,叮嘱崔治好好待客,并请外院总管帮衬,不许怠慢了。
卢栎几人都表示理解,身份最尊贵的赵杼也没有任何不满。
一来虽然是条人命,也不过是个下人,主家太重视反倒显得跌份儿;二来张氏是妇道人家,还是寡居,事发突然心神不稳也是正常;三来张氏从今早开始情绪起伏就很大,还有些失态举止,你总得容人家整理整理,洗洗脸换个衣服顺顺心绪什么的……
侯府地方大,也不差钱,对下人并不苛刻,如张诚这等做到管事级别的下人,可以单独拥有一间倒座里最敞亮地势最好的厢房,或者府里偏僻角落的小小院子,二选一。
高诚选的是小小院子。
即是与下人住的,环境上就差了很多,说是小小院子,其实地方非常小,就是单独一间厢房,房前用青砖围起来一小片地方充做院子,站几个人都嫌挤。
而且地方也很偏僻,几乎全部靠着侯府围墙。
沈万沙与卢栎咬耳朵解释,一般像侯府这样的大家大户,府中护卫分班巡逻,一天十二个时辰不能断。有底蕴的大族便罢了,崔洛这种因运气好封侯的,不做官,不行武,手里没权,没兵,连世仆都没有,护卫大半买来,或许以重金雇佣,自然不如从小训练的家仆那般认真仔细,家主需要想其它方法,增强安全防范。
将靠墙小小院子分与有头脸的下人住,便是方法之一。
能做到管事的,不说耳聪目明,处事机变肯定是有的。若夜里听到什么不好动静,不管想揽功升官,还是害怕失去现在位置,这些人都会站出来,想办法妥善处理。
小院子盖于隐蔽之处,全部靠着侯府墙,即不影响府内景观,又能多一道防护,何乐而不为?
卢栎很有些惊讶,还能这样啊……
沈万沙摇着扇子,得意眨眼,“主子总是比下人聪明么。”能者多劳,一个人能干两种活甚至更多,主家愿意用,也愿意给予更好的待遇。
可这样做也并非没有缺点。
卢栎明确点出:“若下仆与外人勾结——”危险性就更大了。
沈万沙也承认,但这不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么,若是护卫力量足够,主家也不会如此。而且下人害主刑罚甚重,一般下人不大敢做这样的事。
两人一路说着话,就到了高诚院子门口。管家低头推开门候着,崔治请赵杼等人先行。
院子……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小。
“咦?锁着门呐。”沈万沙扇子指着厢房门上大锁,问管家,“有钥匙么?”
管家摇摇头,“管事房间配锁,钥匙并不交于府中。”
“那就只有高诚自己有了?”沈万沙歪头,“那高诚自己把钥匙丢了怎么办?或者他犯了事,府里需要搜查他房间怎么办?”
管家肃手恭敬回答,“真有那时,寻个厉害锁匠挑开,若还不行,砍了便是。”
沈万沙想想也是,锁头才多少钱一把?他走到赫连羽身边,摸向他腰刀。
“做什么?”赫连羽怕少爷受伤,不欲他摸利刃,按住了他的手。
沈万沙指着锁头,“把这锁砍了啊!”这还不懂,多明显!少爷抵不过赫连羽力气,索性收回手,眨眨眼,“要不你来?”
赫连羽对此倒没意见……
岂知他们两个说话时,卢栎与赵纾已经走近房门观察门锁……“果然如此。”
“怎么了怎么了?”沈万沙甩开赫连羽,跳上前来。
卢栎指着门锁,“你看,这锁并没有锁好,只是挂着。”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赵杼,清亮双眸里满是笑意。赵杼眼睛也太利了,一下子就看出来锁未锁,他还不信,走过来一看还真是!
“唉呀还真是!”沈万沙指着黄铜锁虎头的部分,“这缝太细,不认真看还以为锁好了呢!”
不过这没锁好,是高诚离开前大意,还是……有别的原因?
总之,不用砸了。
赵杼将锁拿上来,递给崔治,让他使人收好,其他几个人推开房间,进去了。
这一进去,大家齐齐怔住,谁也没敢动。
因为现场实在太震撼!
桌椅是倒的,杯壶是摔碎的,各样东西散落一地,连床帐都被撕了下来!这个房间不小,家具物什也不少,可所有东西都不在本来位置,整个房间仿佛经历一场暴风雨般,乱的不行!
“这是……”沈万沙眼睛瞪的溜圆,“被小偷光顾了?”
赫连羽揉揉他的头,“也有可能是凶手。”怀着不可言说的目的来找东西……
“即是凶手,找完为什么不把现场收拾了?”沈万沙不服这个猜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杀了人么?”
留下的痕迹太多,太容易出破绽被抓住了好吗?
赫连羽桃花眼绽满笑意,“是是,少爷说的对。”他也是随口一说而已。
卢栎已经开始避开地上的东西,小心翼翼走动,观察房间内环境。
赵杼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肃然。
崔治……崔治是个还未过这种事的少年,没什么经验,只尽量绷了小脸,一派严肃,随时注意着几个人动作,有什么要求。
卢栎环绕房间一周,感觉有些怪异。这房间里东西倒的太全乎,但凡小件都倒了,便是别人找东西,也不需要如此破坏吧?他见过入室偷盗现场,像桌椅这种东西,薄薄木质没有抽屉暗格明显不可能藏重要物品,除非遇到人们争执动手撞上去,一般不会倒。
这里连床帐都被扯了下来,只墙角一排柜子站着,是体积太大太重,不方便动手么?
……
赵杼看完四下,走到卢栎身边,对着房间里唯一站着的柜子。
这柜子做的很大,又高又长,下面储物,上面摆放赏玩之物,多是瓷的木的,现在瓷的全部摔碎在地上,木头的还能看出个囫囵样子。
他伸手摸摸柜子表面,指腹上沾了浅浅一层尘印。他先自己看一眼,又将尘印展示给卢栎,“房间上一次打扫,在五日之内。”
卢栎给了赵杼一个‘很赞’的眼神,问管家,“高诚为人可勤快?”
听话辩音,管家一直在房间里,当然明白卢栎意思,“只要不是喝醉了,高诚勤快又爱干净,出门之前还特意把房间收拾了一遍,好多人看到他提水。”
既然大扫除,就不可能只擦别处偏漏了柜子。柜子用来放赏玩物品,现在所有东西被扫落在地,对光细看,柜子上灰尘痕迹均匀,就像上面没被放过东西一样。
房间这么乱,肯定不是高诚自己刻意所为,否则不必多此一举打扫收拾,直接下手便是,这房间状况,必是旁人所为。
柜子上灰尘痕迹太过均匀,没有深浅之分,所以柜上东西扫落的时间,当在清洁整理后不久……也就是说,高诚刚刚做完大扫除,在灰尘还没来及浅浅铺一层时,柜上东西就被扒拉了下去,一直保持到现在。
而高诚做完大扫除就直接外出办事,没有回府,死在了朝阳大街巷子口……
这个时间点比较微妙,若说小偷小摸很有些牵强,还真可能与高诚之死有关。
如此,凶手可能就是侯府中人了。
……
大家各自发动脑筋观察,突然管家‘咦’了一声。
崔治不解,“怎么了?”
管家指着窗台上幸存的,未被扫落的莲花形灯盏,“这灯油……好像用过。”
“用过不是很正常?”崔治更不明白了。
管家摇摇头,“因高诚要外出收帐,为多赚些月钱,最近半个月加了份晚班,每日傍晚起来,做事加值夜,第二日晨间差事做完,近午才会休息,所以这灯油,是用不上的。他自己也说,反正出门坐车,车里有的是时间补眠,能多些月钱,省份灯油,十分划算。”
沈万沙好奇了,“所以他最近没点过灯?这灯被点过……一定是凶手!”
难道凶手是晚上来的?
少爷肃然提醒卢栎:“需得好好问侯府下人夜里口供。”
卢栎颌首,表示认同。
崔治看着乱糟糟的屋子,心情也很乱,“屋子这么乱,是有人与高诚起过争执么?”
沈万沙眼睛倏的睁大,“对啊!有人争执打架,房间也会乱么,不一定是遭贼!”
“可能性不大。”卢栎摇摇头,否了,“若是争执推搡,能乱成这样,架打的肯定特别凶,打的那么厉害,双方不可能一点伤都不受,哪怕蹭破点皮,也会留下痕迹,可房间里并没有。”
赵杼附和道:“墙,桌椅,地面,没有人类撕打,拖拽,碰撞痕迹……看起来更像找东西,而且蓄意破坏。”
“那就是要找的这东西非常重要了……找不到心里不爽,所以弄这么乱?”沈万沙摸着下巴,“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自然是好东西。”此时赫连羽已经走到柜子前,盯着角落处笑出声。
沈万沙凑过来,“你发现了什么?”
赫连羽指着柜子深处一点红,“看到了么?”
沈万沙看到了,但是……“不懂。”
赫连羽又指了指地上碎的没碎的一堆东西,“可有红色的?”
“没有。”沈万沙摇摇头,摇完就明白了,清亮大眼睛瞪的溜圆,“这里原本有个红色的东西,被拿走了!”
他赶紧招呼卢栎,“小栎子快来看!”
卢栎与赵杼本就在柜子另一头,此刻走过来一看,俱都一脸明悟。
柜子深处有一抹红,手指过去摸一摸,也能沾到一丝,痕迹很新,显是最近造成。
赵杼摸完还搓了搓,闻了闻,“像是剔红漆器。”
就是可惜痕迹太少,不能分辨是什么东西。
……
卢栎本以为此次到死者房间不会有太多收获,结果收获一大堆。
比如高诚之死很可能是侯府中人所为,有人在夜里到这个房间拿走了一个剔红漆器,虽然不知道这漆器是什么,有什么用,但它肯定很重要,重要到这人寻找的太费力气,愤怒之下把整个房间的东西都祸祸了一遍……
另外,赫连羽研究了下那枚挂在门上的锁,那是个精巧虎头锁,没有钥匙一般工匠都很难打开,这人能进到房间,很可能掌握了死者钥匙。
所以,只要回头找找看,死者身上若没有锁头钥匙,凶手与制造房间混乱的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
几人刚看完房间,张氏就派人来请,去府衙认尸的下人回来,说死者的确是高诚。
卢栎几人对视一眼,随传话之人走回正厅。张氏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安坐主位,一边同卢栎招手,一边指着厅前站立的小厮,“有什么问题,皆可问他。”
卢栎也不客气,“你可认清楚了,死者确系高诚?”
“小的确定,”小厮脑门都是汗,“官差们也已查出线索,正准备往侯府问话,小的一过去,立马认出来,死者就是高诚!”
沈万沙摇着扇子,“官府也找出死者身份了?”倒也不慢么。
小厮垂手躬立,“是。”
“那他们人呢?”
小厮看了眼首坐上的张氏,没有说话。
卢栎便明白,侯府是有阶级地位的,虽然出了人命案子,身份也只是个下人,算不得什么重案要案,需得配合家主意愿行事。
张氏眸色微敛,“府里乱糟糟的,又将近饭点,我便请差吏们先吃个饭,午后再来府中问供。”
卢栎颌首,如此态度已经很好,没把人推出去不让官府管就不错了,张氏是有心破案的。
他便粥问那小厮,“高诚身上有没有……”
“让我进去!我知道凶手是谁!”突然厅外一阵喧哗,阻了卢栎的话。
这声音尖细清脆,是个女子。
因府中正经主子是侯夫人,所以一瞬间,所有人目光看向主座张氏。
张氏唇角深抿,眸内闪过不悦,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恢复了温雅高贵模样,“让她进来吧。”
她一下令,厅外下人撒手,一个湖绿身影立刻冲了进来,扫视厅中一周,也不与张氏行礼,直接冲着看起来地位最高的赵杼跪了下去,高声疾呼,“我知道谁是凶手!”
一边说话,她还一边往前趴,看样子想抱赵杼的腿,不过赵杼武功高,他若不愿,别人自然抱不到……
这女子身形纤巧,削肩柳腰,烟眉水眸桃腮,整个人透着一股柔媚之意。她眼角有些许皱纹,看起来已不年轻,可这股气质还是很明显,可以想象她年轻时会是怎样尤物。
可她动作迅速,对张氏失于礼貌,话说的又快又大声,眉宇里还有几分戾色,与她气质很不搭,这一不协调,让人看着就有些不太舒服了。
沈万沙见卢栎微怔,以为他介意什么,凑过来解释,“平王穿着王爷常服,胸前四爪金龙太耀眼,任谁都能一眼瞧出他身份,倒不是与这女子有什么过往。”
卢栎更愣了,沈万沙这是误会他吃醋了?
沈万沙见他发愣,轻轻拍着他的背,“你要还不开心,一会儿正事完了我帮你一块揍平王,嗯?”
竟然还哄起他来了!
瞧着少爷忧心忡忡,半是心疼半是欲言又止的轻声劝,卢栎抚额,“我没有……”
沈万沙一脸‘我理解,大家遇到这种事都口是心非’的表情,再次拍拍卢栎的背。
卢栎:……
“杜妈妈,”张氏眉梢微凛,“把她拉开!”
杜妈妈立刻带着丫鬟们过去,那女子挣开她们的手,“滚!我自己会起来!”
然后,这女子站起来,愤愤瞪着张氏。
张氏浅浅叹息一声,站起来同赵杼几人福身致歉,“这是我夫侍妾,姓庞,一向没甚规矩,还请见谅。”
庞氏见她如此,用鼻子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杜妈妈看着庞氏,声音微冷,“姨娘且消停些,今日府中有客,夫人不好与你计较,若你过份,失了侯府脸面——”
庞氏‘呸’了一声,再次转向赵杼,“我知道谁杀了高诚,就是我们这位安坐高位,优雅泰然的侯夫人!”
这话让厅中一静。
杜妈妈目光锋利如刀,“姨娘说话且过过脑子,高诚不过是个下人,夫人若不高兴,想要他的命只消一句话,外院八十板子一打,就能随便丢去乱葬岗,旁人都不带知道的,值得如此大动干戈,闹到官府去?”
庞氏冷笑一声,声音更尖,“因为高诚虽是下人,却与普通下人不一样啊,他知道了夫人杀夫秘密,夫人心怒,所以他才会死的这么般壮烈!”
这话更是引的众人惊讶,尤其‘杀夫’二字,是指张氏杀了崔洛么!
庞氏并没有给别人反应的时间,拎起裙角在赵杼面前重重一跪,“妾之所言句句属实!张氏狠心毒辣,谋杀我夫武安侯崔洛,高诚是侯爷贴身近侍,最为忠心,一定是他得知此事,张氏杀人灭口,请王爷为他们做主!”
“你夫?”杜妈妈声音更冷,“你一个贱妾,也配称呼侯爷为夫?整个大夏,能以夫称呼侯爷的,只有夫人一人!”
“可我虽身份低贱,却是一心一意服侍侯爷,才能在侯爷生前独得恩宠,张氏不过是个污了身子毁了名节不配活着的妇人!”好像怕被掩住口拉下去,庞氏话说的非常快,“张氏为何膝下只有一个孩子,还不是十四年前那件事后,王爷不肯再碰她!王爷为什么不碰她?不就是汤南庄时她做诱饵引开匪人,被匪人玷污了!”
“若非她还算有功,侯爷早就休了她,好生敬着待着已是大度,她却不知足,心怀怨忿,把侯爷给杀了!”
她这话说的太重,也太惊世骇俗,厅中所有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我还以为你真知道高诚怎么死的,方才准你进来,没想到不过旧事重提,你还是说这个。”
张氏表情淡淡,与卢栎几人解释:“我夫过世之时,庞氏就为此闹了一场,非说我贪心不足,杀了我夫。当时有崔家族人并官府调查为证,我并没有做这样的事。我念及庞氏有功,为侯爷产下子女,方才没有计较,没想到直到今日,她仍对此事念念不忘,倒是让几位受惊了。”
这种事是私宅秘事,不会外传,沈万沙没听说过,眼睛睁的溜圆,武安侯府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啊!
卢栎则是觉得这小妾很可疑,直接问庞氏,“你说高诚知道当年之事,所以被夫人灭口?”
庞氏神情坚定,眉眼凌厉,“是!”
“你怎么确定高诚是因为此事被灭口,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庞氏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个问题问的太妙,沈万沙忍不住收了扇子,“是啊,你与他怎么什么关系,怎么他知道什么秘密,都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