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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赵杼不在家,卢栎被沈万沙拉着满上京城逛。
按少爷说法,再忙也不能辜负了大好春光,眼看着四月就要过去,再过些日子天该热了,这样不冷不热适宜玩乐的时节就错过了。
“摘星那厮跑的不见人影,平王也忙的难有空闲,正好,咱们俩吃喝玩乐,不带他们!”
少爷说这话时嘴巴撇的老高,语气愤愤,颇有气死别人的架势,可眼眸深处,却闪动着似有似无的遗憾。卢栎便猜,少爷是不是寂寞了。
沈万沙性子活泼,爱热闹,嘴里老挂着要做上京第一纨绔的话,实际上心肠软又善良。他心里有一套自己的原则,该做的事一定要做好,比如沈家生意,现在上上下下没谁敢小看这个年纪不大的少爷,生意场上的精明手段他一点也不差;不该做的事,就算嘴里喊的热闹,他也是不会去做的,比如欺男霸女,横行骄纵。
他同情弱者,愿意给予帮助,有时就算自己折些银子也没关系;他对这个世间有一种纯真期许,在他身边,仿佛世界都变的可爱了起来。
也许一直以来与上京名门子弟的人生观有所差异,少爷认识的人很多,好朋友却很少。所以认识了卢栎赫连羽赵杼之后,他更加热情活泼,一时一刻都停不住。
他想让好朋友们享受快乐人生,一时一刻也不要浪费……
“好啊。”卢栎以前身体不好,身边环境也很单纯,不管主动还是被动,总是很安静,可再宅的人,也有一颗向往热闹的心。
看着小伙伴充满朝气的灿烂笑脸,卢栎颇有些感慨。缘份真的很奇妙,他穿越时间空间,遇到了一个与他性格相似又互补的好朋友,真的好幸运。
卢栎也非常希望沈万沙能开心,索性冲他眨眨眼,“他们不在才好,不然总有说词,好些玩不了。”反正赫连羽正在关注异族藏宝组织,赵杼忙着对郭阳之事进行调查取证,没空管他们。
“你是说——”沈万沙眼睛一亮,好似想起了什么,精神头一下子就上来了,嘿嘿嘿笑的特别有深意。
卢栎严肃点头,“对,今天就玩些往日他们看着不让咱们玩的!”
沈万沙兴奋的吹着口哨蹦了起来,“走!快!”
……
赵杼与赫连羽不让二人玩什么呢?归根结底一句话,任何与危险沾边的活动。
比如二人都不会水,他们不在时,两个人就不能玩水上项目,坐船都不可以;二人不会武功,他们不在时,不能碰锋利兵器,当然,卢栎玩解剖刀不算;玩物丧志的不准玩,比如五石散这类东西不能碰,壮|阳春|药不能碰;二人酒量小,又傻单纯,以防被别人哄骗,他们不在时,不准饮酒;女人当然是更不能碰的,青楼小倌馆,多好奇都不能去……
等等。
这些规矩很多,都是在长期相处中潜移默化培养出来的。彼时可能赵杼和赫连羽还没看清自己心意,却已经率先用行动影响了这么多。
这些规则里,有些卢栎与沈万沙很认同,比如五石散和什么春|药,但有些完全是可以玩的嘛!
比如坐船,四月阳光热烈温暖,江边繁花处处,美不胜收,坐船赏一下怎么了!他们不但要坐,还要坐花船!
二人一商量,解下腰间银子放到一起,去包了条极大的花船,沈万沙甚至还利用自己身份,叫了琴烟阁的头牌瑶情姑娘过来相陪!
爷们儿要玩,琴烟阁是青楼,当然尽最大热情伺候,尽量让人玩的高兴,玩的开心,玩的愿意给她们大把银子。所以这天内容很丰富,各种风情相貌漂亮的姑娘们娇声劝酒,玩小游戏,表演才艺,务必让场面一刻也冷不下来。
琴烟阁档次略高,姑娘们都很矜持,肚子也有些墨水,酒令行的又好又有趣,才艺也很亮眼,唱歌的跳舞的弹琴的,甚至还有表演戏法杂耍的,连练软功的都有!
卢栎看的连连喝彩,沈万沙更是看的眼睛都不会眨了,打赏银子流水似的给。
越玩越开心,二人也没介意姑娘们打趣胡闹,连瑶情问起寿安伯府命案,沈万沙都好好答了……
老鸨眼睛利,看出他们表现,悄悄让人拿了些龙|阳春|宫图过来,看他们想不想点个小倌玩。卢栎一看耳根就红了,沈万沙脸也红,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不但没有拒绝,还非常有学习精神!一边翻图看,一边了悟似的长长惊叹,“原来是这样子!”
末了还问那老鸨,“这不疼么?”
“这爷就不懂了,”那老鸨意味深长的眨着眼,低声与沈万沙科普,“咱有好药啊……”
可惜二人最后也没点小倌做陪的意思,老鸨颇为失望。
……
这天卢栎与沈万沙几乎玩疯了,花船坐腻后,便拿网在水里打鱼,两个人太闹,又没注意,纷纷掉下水里一回。好在时值正午,阳光晒的湖水相当温暖,船上又有会水仆从,二人一点伤没有,换了干爽衣服又蹦跳玩去了……
近未时之时,与另一个花船撞上,那边玩的游戏更刺激,在比射箭赌酒!沈万沙眼睛一亮,拉着卢栎就过去了。他们俩不会武,也没怎么练过射箭,碰上那有经验的,自然比不过,喝了好几轮酒。
几轮酒后,沈万沙不干了,开始耍赖,要改游戏规则,说他出谜题,若有人答出来,他就喝两碗,若别人答不出来,他就免了这一碗。
船上人多少年,本来就是出来玩的,越热闹气氛越好,不仅答应了沈万沙,还按这模式走了下去。
沈万沙小时候并非不好学,只是他好学的方向不同,对诗词对仗猜谜并不精通,别人没跟他闹起来,反倒这么顺着玩起来,少爷……就傻了眼。他垂着头,抬着眼睛,可怜兮兮,巴巴的看向卢栎,小伙伴救命啊!
怎奈卢栎虽好看书,喜欢的也不是诗词对仗这一款。末了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以上辈子见过的各种脑筋急转弯来应对——竟然获得满堂彩!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崇敬赞叹,好像在膜拜他知识渊博的程度。
卢栎:……
沈万沙抬着小下巴目光颇为放肆的环视一周:这就是少爷的朋友嗷嗷!
于是最后,二人再一次成为焦点,征服了一船人……
……
传话人来时近黄昏,卢栎与沈万沙已睡过一小觉,开始玩第二轮游戏。
听那人说寿安伯府又出现一具尸体,也是个丫鬟,表面没有伤,看不出死因,卢栎立时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他这一激动,房间里瞬间安静,传话下人又把话重复一遍,“寿安伯府又发现一具女尸,是府里丫鬟,没有外伤,死因不确定,与死者同屋下人说近一日夜未见过死者……平王现下应该也得了消息,往寿安伯府赶了。”
案情出现巨大变化,根本不用别人说,卢栎与沈万沙立刻下船,骑马往寿安伯府跑。
沈万沙非常震惊,“又一个新死者,莫非这是连环案,凶手真的不是郭阳?”
卢栎嘴唇紧抿,没有回答。
连环案的确定,要求至少两个相同案例,但一般三件及以上才会认定,本案是否是连环案……结论尚早。
……
卢栎到时,赵杼正在寿安伯郭威的陪同下看现场,郭阳站在郭威身后,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你来,”赵杼拉住卢栎的手,把他带到尸身前,“死者身上没有外伤,看不出死因,大概还是需要你剖尸。”
“若寿安伯没有意见,随时都可以。”卢栎当然义不容辞。
寿安伯郭威嘴角深抿,目有厉光,“有劳先生。”
他身后的郭阳面色不善的瞪了卢栎一眼。
卢栎与郭威拱拱手,没理郭阳。
然而解剖非一时一刻之事,卢栎先请身边下人去做准备,并且趁此时间观察现场。
这是一间空置厢房,窗台落有薄灰,屋内家具零星,房间内并无打斗痕迹;推开窗看,视野不佳,四周无人,这房间位置有些偏僻……
死者面朝内墙,躺于榻上,衣衫不整,形容很有些狼狈。卢栎走过去一看,心猛的下沉,这死者他认识,是那日见过,与商巧巧同住一个房间叫秋儿的丫鬟!
“是她!”沈万沙也惊讶捂嘴,“她怎么死了!”
他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郭阳。
郭阳怒了,“你看我干什么!我昨晚没回家,今日近午方归!”他有不在场证明!
沈万沙轻啧一声,似乎颇觉遗憾。
郭阳冷笑一声,待要再说话,郭威阻止了他,“阳儿。”
郭阳撇撇嘴,冷哼一声站了回去,不再说话。
……
赵杼闻到卢栎身上味道,眉头微皱,“喝酒了?”
卢栎摸摸鼻子,推开他,“与少爷出去玩了。”
赵杼眼睛渐渐眯起……
卢栎瞪他,“不许不高兴!”
赵杼捏了捏卢栎小手……好吧。谁叫他没时间陪媳妇玩呢?但是以后——媳妇只能是他的!
仵作工具箱很快到位,伯府也准备出了临时验尸房间,解剖工作很快开始展开。
根据死者结膜,尸斑,尸僵表现,卢栎确定死者死亡时间为子时前后;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解剖颈部胸部腹部皆无异常,内脏无病变;打开颅骨,发现死者死亡脑内有铁钉,致死因与商巧巧相同……
“看!一样的死法!”郭阳神情激动,“我都说了我没有杀人!”
卢栎一边缝合尸体,一边神情平静发问,“昨夜世子不在府中?”
“是,我在——我在……”郭阳有些讪讪,“在外面玩来着。”
他这一停顿,卢栎便懂了,这位在外边估计没玩什么好游戏,没准是眠花宿柳,当着亲爹不敢干脆承认。
可是秋儿……为什么死的是她?卢栎细细回想见到这个丫鬟时的场景。
当时屋里有两个下人,一个叫枝儿,一个是她,他问商巧巧之事,两个人回答与府里其它下人一样,神情并没有异常。他问起姜黄之事,枝儿没说话,秋儿像是在打圆场缓和气氛,说大厨房有这东西,商巧巧许是蹭到了。
她打圆场便打圆场,只说大厨房有这东西就是,可她原话却是:姜黄调味,治病,还能解酒,大厨房常备,许是哪天商巧巧去提饭沾到裙角,回来未注意染到了床脚上。
姜黄辛辣,调味驱寒,所有人都知道,她还提到了解酒……莫非是故意提醒?
卢栎想想,自己的确是思索案情时,想到了秋儿解酒的话,才对郭阳醉酒的疑点确定几分,请赵杼调查。
赵杼正在跟着这条查当日之事,秋儿就死了……
难道是因为多了这一句嘴?还是有其它的什么原因?
两桩命案死亡原因一致,个中细节却不同,比如某一点……
胳膊上一暖,卢栎倏的抬头,原来赵杼正拉着他往水盆方向走,“洗手。”
卢栎垂头一看,身上罩衣已经取下,手套也已除去,他刚才走神,那这些……就是赵杼帮他做的了。
“谢谢。”
赵杼看着清水在卢栎修长白皙的指间流动,“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若非要言谢,他希望是以别的方式……
卢栎将手洗净,拿帕子擦拭,见赵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手,眸底还有深切火光明灭——立刻知道这流氓又想到别处了,踩住他的脚,咬牙切齿道,“王爷在想什么呢?嗯?”
赵杼像没觉出疼来似的,垂眸一笑。
他非但不退,还顺势凑到卢栎身边。
卢栎一急,这还有人呢!
岂知赵杼附到他耳边轻声道:“本案是连环案,还是别人故意布下的迷魂局……查下去就知道了。”
竟是在安慰他。
赵杼也有与他同样怀疑!
卢栎回头看向死者秋儿裙角。
两桩命案看似一样,死都都是年轻丫鬟,住一个房间,死因也完全相同,但是——商巧巧裙内有精斑,死前曾与人发生过关系,秋儿没有。
因精斑无法检验,验商巧巧尸体时卢栎没有说,此次检验秋儿尸身,他也着重检查这一点,确定秋儿死前未受到性|侵。
可方才现场虽不凌乱,秋儿衣衫却凌乱,腰带解开,衣领也褪到了肩下,让人一看就有这样猜想……
为什么呢?
是凶手强|奸未遂?还是故意做成这样引人误会?
可商巧巧被强|暴一事,商敏敏没与外人说,他也没说,若是故意做成这样……这个凶手,没准还真是杀害商巧巧之人,而且,凶手还犯了错误。
若秋儿之死是凶手试图制作另一具尸体引开视线,那就有意思了。
他能想到,是因为精斑这一点,赵杼并不知道,为什么也怀疑了?
看来比自己聪明的人还是很多……
赵杼见卢栎盯着他看,拍了拍他脑门,“这么喜欢本王?”看的眼珠子都舍不得离开。
卢栎:……
接下来是调查取证时间,寿安伯府配合官府问下人们口供,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最近死者有没有什么不对,夜里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尤其同屋之人,为什么秋儿未回房不上报等等。
郭阳被派去配合官府做这些事,郭威则是陪着平王。赵杼不喜欢郭家人,但本案敏感,他也有些目的,便面色平肃的与郭威应酬。
卢栎与沈万沙在一边小声讨论案情,时不时看郭威一眼。
卢栎好奇郭威及其身边人,问沈万沙,沈万沙挠挠头,“我对寿安伯知道并不多,只知道他猛力缠着肃王,肃王不爱搭理,年深日久的,他性子就有些……阴。”
沈万沙打了个比喻,不爱叫的狗咬人。郭威平时看着好说话,但你不能在他跟前随便说话,因为不定哪句话惹了他不高兴,他面上仍然笑呵呵,实际把你记心里了,等哪天你倒了大霉……就是他干的。
沈万沙指着郭威身边书生气质的人,“那个人叫文长宇,是寿安伯幕僚,用的最顺手的狗,肚子里坏水可多。可是再得寿安伯心,文长宇日子也不好过,听说总是受罚……”
……
这案子来的奇怪,处理起来需要时间,卢栎与赵杼很晚才回去睡。便是如此,下人们的口供也还没问完。
卢栎不让赵杼作怪,一夜养精蓄锐,很早就起床,准备往寿安伯赶,谁知寿安伯府率先往园子递了信,凶手自守了……
说是杀了人心虚,知道早晚有一刻问到他头上,不如就自己招了。
卢栎严肃的看向赵杼,“你觉得呢?”
“这案子……一波三折,很有趣。”赵杼唇角讽刺的扬了扬,站起来拿过一旁搭着的披风,给卢栎披上,“我们过去吧。”
卢栎脸色一黑,“这马上都夏天了,你还让我披披风?”生怕热不着是吗!
赵杼面色不变,动作不改,“今日有雨。”
卢栎看看窗外,阳光虽然没那么灿烂,但也不至于要下雨吧……可赵杼非常坚持,他只好说先让下人们拿着,一会儿若是下雨降温,他就披上。
赵杼这才满意。
……
到了寿安伯府,卢栎发现,这个自守的人他也认识,正是寿安伯外院管家李正真。
李正真与初见那日相比,神色有些萎靡,好像还喝了酒,身上酒气很重。他说商巧巧与秋儿都是他杀的,动机么,是因为她们对之前在府里的丫鬟小玉不好。
他说自己年逾四十,早年丧妻,有意续弦,就看上了外院伺候的丫鬟小玉,可小玉被商巧巧带头排挤欺负,伤心离开,他身契在主家不能随意离开,心上人走了,他心内愤愤,遂起了杀心。
烧红铁钉自鼻孔刺入之法是他想出来的,因为这样杀人无声无息,查不出来。他是外院大管家,要用个什么地方,叫个什么丫鬟,别人也管不着,所以有时间也有能力。
他本来只想杀商巧巧这个欺负小玉最多的人,正好那天郭阳喝多了,他一时冒出主意,大着胆子嫁祸,本来觉得这事顺利了结,谁知秋儿怀疑他,还找到他对质,他无法,只得再杀一人。
连杀二人,他觉得回不了头了,看看最近情势,再想想寿安伯府对他的恩,决定自守。
李正真说完,郭威长长叹息,眸有愧色,“都是府里治下不严,出了这等事,让官府奔波,让平王受累……稍后我定上道折子,自陈罪状,请圣上降罪。”
沈万沙很惊讶,“伯爷这就认了?”
郭威目光微顿,“凶手已经自守招供——怎么,我不能认么?”
沈万沙被他看的头顶发麻,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太顺利了。”
郭威勾唇一笑,“瞧沈少爷说的,顺利难道不好?你盼着万事不顺?”
“不是,我不是——”沈万沙解释不出来,求救的看向卢栎。
“伯爷误会了,沈少爷的意思是,万事顺利自然是好,但本案尚有疑问要解,结案需缓。”卢栎上前一步,眼梢微扬,目光清澈明亮,“凶手既然是李管家,想必对作案过程非常熟悉,解答疑问只是耽误一点点时间,还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伯爷以为呢?”
郭威看了眼赵杼,又偏头看向卢栎,目光很是亲切,“卢先生所言极是。请——”
卢栎便不客气的走到李正真面前,问他,“你有没有强|暴死者商巧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