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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一共十三层,一二层面积最大,建造工艺也最特殊,都有略往外伸的屋檐。屋檐不算特别宽,但很平滑,为了美观,边角往往上翘,看起来不再像屋檐,有点像漂亮平整的露台,而这具尸体,就在这二层屋檐之上。
沈万沙从高处摔出来,被赫连羽有惊无险的救下,倒挂于三层栏杆外,生命危险没有,胆子差点被吓破了。
原因无它,只是赫连羽再往下一点,他就要与尸体来个‘死亡之吻’了!
过来爬白塔的游人多是本地人,目的很统一——登高望远,感受风景之美,基本没有在前几层就停下来的。做为跑的最快,也是第一个停下来往塔外看的人,沈万沙第一个发现尸体,实在……算不得意外。
寺里发生这种事,肯定马上向官府报案,官差没来之前,寺里没权利驱散人群,只好加派人手过来维持秩序。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聚在东面栏杆内,挤不到前面就上一层,还挤不到就再上一层。
所幸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香客数量不多,几个楼层足够把他们装满,僧人们只要过来看着,不许客人爬下去接近尸体即可。
因为亲友关系与武力值比较高,卢栎与赵杼一起站到了三层东面栏杆处,与沈万沙赫连羽并排着,最近距离面对尸体,视野极好。
尸体性别女,横躺于二层屋檐之上,侧卧,左臂伸直枕于头下,右臂手肘往外弯曲,姿势很不自然,右侧脸颊有擦伤,口鼻间有血溢出,衣领散开,颈间有淤痕,衫裙散乱,露出一小截小腿……有苍蝇围着尸体飞转,看起来很是狼狈。
“啧啧……真可怜啊。”有围观群众感叹,“这么热的天气,尸体未烂,显是新死。”
“不错。”有个青衣男人背着手,捋着胡子,声音微缓,“被人强|暴后掐死,从塔上推下来,这姑娘命真苦。”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姿势神态安详悲悯,很像世外高人。
众人一片哗然,叹息声无数。之后马上有人请教,“先生懂验死?”
男人摆摆手,“不敢称懂,并未与师傅学过,只是看过不少验状,有些心得。”
群众对于神秘奇异事件永远不缺好奇心,尤其此时此地,寺庙,女尸,再加上男人推测,人们很难压抑住不闻不问,“先生如何看出来的?”
中年男人好像就等着别人问这一句,略笑了笑,捋胡子的手指向死者,“尸体衣裙散乱,肌肤暴露,隐有青淤,显是经过恶人暴行。衣上琵琶扣有些散开,有些系紧,定是恶人做贼心虚,解开女人衣服行了恶事,怕人看到胡乱给系回去,手忙脚乱之下有所疏忽所致。尸体颈间红肿青黑,系被人猛力掐之。再者,尸体身上没有明显致死伤……综合来看,很明显,尸体系被人强|暴后掐死,弃尸。”
“哦……”众人恍然大悟,啧啧感叹,女子实在可怜。
中男年人深深叹息一声,又说了一句,“此女遇害,定在昨日,只消官府排查昨日入寺人员,定会有收获。”
“先生言之有理……”
“先生真乃大才……”
诸多赞美之词从围观众人口里发出,更有人干脆直言,“先生如此厉害不入公门实在可惜,若得先生相助,官府破案定指日可待!”
中年男人谦虚拱手,“诸位抬爱,在下不敢生受。官府自有良才,在下虽看书许多,但喜欢闲云野鹤,一人自在……”
“先生不可谦虚……”
“学得文武艺,卖得帝王家,先生即有才,当得施展,如此学识才不会浪费!”
……
溢美之词不断,中年男子满面红光,在众人抬举之下声音越来越激动,最后幽幽叹了口气,“男人心存壮志,我虽喜隐于山林,但若能为大夏做些奉献,也是深感荣幸,只是……不知官府会不会愿意要我。”
“先生这么厉害,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真相,官府怎么会不要?先生一定不能失了信心啊!”
“就是就是!”
……
沈万沙翻了个白眼。
时间过去良久,他已经摆脱了心惊胆战的情绪,靠着栏杆等着官府的人过来,只是拉住卢栎的手仍然紧紧的,不敢放。
听到中年男人说话,他本来不想理睬,因为这个男人的表现,很像没什么本事,又沽名钓誉的人。而且这男人眼光也窄,调一堆平民附和,除了虚荣心满足,有什么有利的意义价值?
可这男人一直说一直说,说到最后竟然想召集大家为他谏言,等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好让他顺利插|进去办事,还说这天底下最厉害,最会验死的是他,世间所有仵作都不如他!
当他家小伙伴是死的啊!
沈万沙觉得,多大拳头吃多大碗饭,他支持一切努力自食其力的人,但这男人这样的显然不行!而且这样的舆论赞赏,应该是属于小栎子的!
遂他大声咳嗽两声,看着卢栎,“卢先生,你怎么看?”
卢栎听到沈万沙过大的声音,再见他悄悄挤眉弄眼,心下轻叹口气,惩罚似的捏了捏沈万沙的手。
他是真不想与人争锋。
且不说离的有些远,看的不一定准确,一会儿官府的人到了,仔细验看才会有确实结果,无需与围观众人解释,与人争锋更是没有必要。验尸是非常严肃的事,是对亡者留在世间最后语言的解说,是助亡者伸冤的关键,必须谨慎,尊重,这样的事,不应该做为争锋的工具。
沈万沙撇嘴,他就是不服气么!
听沈万沙叫一个年轻人为先生,众人有些好奇,小声议论着,“这也是位先生?”“什么先生?”“做什么的?”
嗡嗡声不断,沈万沙撞了撞卢栎,小声催促,“其实我也很好奇,这姑娘真的这么惨么?”
卢栎看着死者,眉眼低垂,视线安静,“花样年华的女子,不管如何死去,都是人间惨剧。”
“她真的……真的……被人□□掐死么?”沈万沙微微咬唇,也是有些不忍心。
卢栎摇头,“只是远看,不能确定。”
众人在听到沈万沙说话时,耳朵就竖了起来,现在听卢栎之言,无不轻笑,“原来不能确定啊……”“到底年纪小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是不如这位先生啊,学富五车经验丰富。”
中男年子微笑着摆手,“唉大家不要着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嘛。小孩子愿意学,咱们要多鼓励,不然把小孩子吓住了不愿意学了,损失的还是咱们大夏朝嘛。”
他说完朝卢栎走了过来,“这位小朋友,你有何看法,尽可说来,对与不对,我们都不会笑你的。”
卢栎微微皱眉,他现在觉得这人有些不对了……怎么好像想把他当垫脚石踩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赵杼。
赵杼眼睛里都快喷火了,若不是现在这里人太多,他怕是马上会大开杀戒!
卢栎赶紧握住赵杼的手,冲他轻轻摇头。
心上人是个反社会分子,总想杀人,而且不只一次在他面前动手,若不加管束,怕是要糟!
赵杼身为平王,当然知道轻重,杀一个人,不管是谁,哪怕一只蚂蚁,都需要合适的时机,合适的理由,否则后果收拾起来会很麻烦。
他不会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虽然这人很可恶。
但是有媳妇的小手捏,他表示还是非常爽的。
沈万沙也很不高兴,他是觉得这中年男人太狂,看不顺眼,小小让他难堪一下就好,可这人竟敢扒上来欺负小栎子,必须不能忍!
而且感觉这事是因为他多嘴才招过来似的!
少爷很不开心,竖了眉毛,“你算哪棵葱,敢与少爷这么说话!”
这下算是犯了众怒,大家一致声讨沈万沙不懂礼貌,小小年纪不知尊敬长者,口无遮拦,前途怕是不会太好等等。
中年男人苦笑着摊手,连声道没关系,要关爱小朋友,给小朋友一些对社会的信心,不要过于苛责……
沈万沙气的要爆,赫连羽拉住他,眼皮懒懒挑起,“贱民与贵人叫板,贵人不惩罚,只嘴上提醒一句,如此恩德,贱民还敢口出狂言……啧啧,这要换了我们部落,贱民胆敢不敬,立时赐死!”
封建社会,权力阶级分划明显,上位者对下面的人有绝对控制的生杀之权,遂这句话威力十足,几乎立时碾压。
众人立刻不敢说话,小心觑着面前这位微有薄怒的少爷,以及同行三人。
几人皆相貌清俊,姿态卓绝,人中龙凤,身上的衣裳料子……认都不认识,不管气质,还是其它,都说明这几位身份不俗,不是他们能惹的起的。
……
众人呐呐无语,卢栎明白,这是被吓的,心里不一定服。
他微笑着拍了拍沈万沙,扬声说道,“这位姑娘右臂扭曲,变形,应该是骨折,摔成这样,必是从高处坠落,且落在这里时冲击力很大。”
他指着檐上死者,“这样的高坠伤有几个共性。其一,皮肤局部会有擦伤,挫伤,有时无明显的体表损伤,但内脏伤损严重,大部分伴有内脏破裂,血管出血,骨折等严重损伤。”
“其二,重力冲击下,衣服会有撕裂,绊扣脱开,裤裂鞋落皆为常见。”
“其三,因落地时姿势不可控,若头先落地,必伴有颈部损伤,而这种损伤,常被不知情者误认为掐痕,近距离观察皮下伤痕方能验出人为还是意外。”
现场立时安静,稍后有小声言语出现,“那岂不是方才这位先生说的都是错的……”
中年男子脸色立时发青。
“方才我之所言皆是高坠伤普遍表现,只要是高坠身亡,必会符合。”卢栎神色沉稳,“死者系女性,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遇到恶行事件可能性很大,只是未有细致验尸前,不能准确确定其死因,死前经历,更不能无证据的臆测,并以这些臆测吸引眼球,哗众取宠。”
卢栎视线环绕现场一周,声音微沉,“死者遇害,其状可怜,大家物伤其类,为之心痛很正常。可若不分黑白,任由他人煽动,导致冤案发生,便是无意中做了凶手同党,实不可取。”
众人看看檐上尸体,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卢栎,齐齐叹息一声,不再言语。有人甚至以袖遮面,觉得自己实在丢人。
连此前试图表现的中年男人都退到了众人身后。
这么轻易就解决了,沈万沙很高兴,得意的直朝卢栎眨眼睛。他高兴,赫连羽当然心情也不错,刮了刮他的鼻子,笑话他沉不住气。
赵杼眉头也略松了松,这厮懂事退却,他便听媳妇话,饶他一命,不杀他了。
卢栎却觉得……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这中年男人之前表现的那么明显,他分析一下高坠死就直接退了,有那么胆小?按常理该要硬气掐两句才是。
他在人群里找着男人身影,看他要退去哪里,结果现场人群被分开……官府的人来了。
官差们立刻疏散人群,不能再守在栏杆前了,不想走也不能在塔上呆着,直接赶到塔外。而做为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沈万沙,自然与友人们一同留了下来,讲述发现尸体经过。
捕快们记录好现场情况,扶着府衙仵作过去,进行初检。
这位仵作约姓李,有四十多岁,很瘦,眉间有个极重的‘川’字纹,表情很是严肃。
因为方才之事太过热闹,沈万沙又拿出了卢栎的仵作木牌,姓李的仵作便把卢栎请过去,一同验尸。
结果出来的很快,女子系高坠死,没有被强|暴痕迹,可手臂有多处防卫伤,指甲内还残留皮肤组织,明显生前与人发生了激烈的缠斗。
赵杼摸过女子骨头,此女不会武功,缠打没有章法。能造成这么多自卫伤,肯定与对方打斗时间不太短,那么与他打斗的人,力气也不会很大。
死者比一般女子高,身材中等,不胖不瘦,与她缠打之人,力气身量与她相差肯定不远。
捕快们一路往上寻找痕迹,发现十二层东面栏杆上有微量血迹,以及明显抓痕,看样子像被人死死抓过。栏杆上还有沾了灰的脚印,好像被人重重踩过……
于是事实很明显,死者生前应该在白塔十二层与人发生打斗,许是打不过对方,许是意外所致,跌了出去。死者情急之下抓住了栏杆,可对方却踩她的手,迫便她放开,使其坠亡。
所以这不是一起自杀,或者意外,而是故意杀害。
寻找凶手,需从两方面下手,一是查死者身份,社会关系;二是调查昨日白塔寺所有香客,尤其上过白塔的香客。
这两点应该都不太难。看死者衣着打扮风格,应该是当地人;白塔每天只开放两个时辰多一点,关闭之时,塔外僧人和香客也不少,若死者死于白天,不被立时发现几乎不可能,若死于夜里,说明香客在白塔闭门落锁时并没有出来,对比进出的香客,很容易就能把人找出来。
卢栎认为这并非大案要案,侦破难点主要在府衙行事,捕快们的尽心程度,验尸方面帮助不大;过来勘察的刘捕头看起来精悍能干,仵作李先生虽请他一起验尸,技术却也是不错的,该看的都看了出来,而且二人都没有想请他继续帮忙的意思,他也不好厚着脸皮要求。
再者,沈万沙也觉得这案子不重,拽着他去别处玩,赵杼也不愿意他过于劳累……
卢栎只得与李仵作和刘捕头表示,不能参与破案实在遗憾,只是他身为仵作,对案子难免有些执着,若此案告破,请二人传个信给他,若有任何需要,或者久久不能破,也一定让他知晓……
正值饭点,大家都饿了,沈万沙拽着依依不舍的卢栎离开,大白半天没跟上,绕着抬下来的尸体闻了又闻,直到赵杼不满吹口哨,它才蹦跳着飞奔过来。
塔外围观群众很多,场内验尸,他们也听到了些风声,见卢栎一行人过来,不由赞叹:果然英雄出少年,人家年纪虽小,可却不能小看。
卢栎抬着头在人群里找之前中年男人的身影,可惜怎么也找不到。
赵杼捏了捏后颈,“找什么呢?”
“方才那个男人……”卢栎小声嘀咕,“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我帮你找。”赵杼刚答应下来,脸色又是一暗,半抱半推着卢栎往前走,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轻咬卢栎的耳朵,“你男人在这,还敢想别的男人?嗯?”
卢栎哪里能想到,这么多人赵杼竟然也敢发疯?他脸色立时通红,咬牙切齿撕开巴在自己身上的赵杼,“离我远点!”
赵杼欣赏着卢栎的害羞神色,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扑上来紧紧抱住卢栎,“……这辈子都别想。”
……
就这样,几人过了无比充实,又无比心累的一天。
晚上回来时,洪右突然出现,走到赵杼前轻声说了几句话。
沈万沙眼睛直发亮,“是不是怀家有消息了!”
赵杼点点头,目光扫过一脸期待的沈万沙,看向拿着卷书在读的卢栎。
直到卢栎放下书,无奈的看过来,“说吧。”
赵杼才呲了呲牙,缓声道,“的确有消息了……”
怀德水在外的确官声极佳,任上也没做出过特别出格的事,不过最近遇到个难事,有个人要调用太仓银。怀德水是个四品地方官,官位比他大的,都是上官,更有些关系网,人情债,这次想调太仓银的,就是他不能拒绝的人物。
此人明确表示,最近手紧,想借太仓银应应急,两月内便还上,不会给怀德水带来任何麻烦。
这种事在官场上并非不常见,有些小县管太仓银的,干脆把银子搬家里去,借银生财,到每季该盘点的时候,按时放回来,上面有调令时也能拿得出来,政绩官声都不会有问题。
长久以来,管太仓就是个肥差,可以肥了自己,也可以借势肥了关系网,总之,有本事的人,在这个位置上,一定会有不错的收获。
怀德水坐在这个位置,不可能没干过这样的事,只是这回不一样。
这回这个开口借银子的人他不但拒绝不了,数量也相当大,几乎要搬空太仓银。他倒是不怕这人不还,就是担心风声走漏,盯着他的人借机生事,到时弄个必须调太仓银的公文,他拿不出来,可就糟了。
若死对头借机布网,别说官降几级,罢官下狱,家业散倒都有可能。
洪右带来的消息说,怀德水的考虑时间不多,只有四天。
而这件事,怀夫人已经知道了。
目前有个解决方法,用怀夫人的嫁妆银子代替太仓银借出去,同时放点假消息引人入瓮,不但不会被死对头打击,还可以反制死对头。
可这笔钱数量巨大,怀夫人若答应下来,就得用光所有嫁妆银子。若一切顺利便好,若银子不能回来……
怀夫人若不同意,怀德水可能陷入困境,二人的夫妻关系……可想而知;怀夫人若同意,得对怀德水有多大爱意,怀德水又得付出多少以做安慰,而且,怀夫人手里生意不少,少了银子周转……
处处都是事。
赵杼将消息解说完毕,沈万沙乐的直摇扇子,“所以,我们等着他们决定就好?”
若怀夫人不同意,官场倾轧,制造危机,平王是个中好手,若怀夫人同意么……这生意场上的狂风巨浪,就由他沈万沙来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