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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穿着一身大人改小,洗的发白的衣裳,手脚踢腾声音尖利,“放开我——”
正是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沈万沙忽悠某掌柜救下的小孩子。
沈万沙乐了,跑过去捏捏小孩的脸,“刚刚是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想谢我?”
小孩被赵杼拎着后脖领,本来挣扎的很厉害,见沈万沙过来气势就弱了下去,任他捏脸也不躲,小脸微红,很有些害羞的模样。
沈万沙更乐,掏出袖中泥金折扇‘刷’一下打开,笑的矜持又得意,“少爷可不好谢,小家伙,你来说说,想怎么谢我?”
小孩身子一僵,头垂了下去,像是十分惭愧。
沈万沙微怔,这是怎么说的,转变这么突然?
卢栎叹口气,缓缓走上前,架住小孩胳膊,把人抱下来,“你别听他的,他就是嘴坏。”
接到卢栎眼色,沈万沙立时明白说错话了,将扇子收起,冲小孩嘿嘿的笑,“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啊。”
小孩更加愧疚,手捻着衣角,像是不知道怎么应对,突然转身要跑……被赵杼再一次拎住后脖领。
他悲愤转头,恶狠狠瞪着赵杼,“放开我!”
赵杼修长双眸眯起,周身杀气溢出。
不听话的小崽子,竟敢使计让卢栎抱,卢栎也是他能肖想的?太欠调|教了!
大概是慑于赵杼身上浓烈锋利的杀气,小孩身子抖了抖,不敢再动,深深咬住下唇。
卢栎拉开沈万沙,蹲在小孩面前,拍拍赵杼让他把人放开,微笑着与小孩说话,“可是突然看到我们,心下亲切,下意识跟了一跟?”
他眉眼弯弯,笑容明亮,声音温暖,很容易让人失去戒心,小孩那日见过他,本就喜欢,现在见他这么温柔与自己说话,眼睛一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了水雾。
从小到了,除了娘亲,很少有人对他这么亲切。
小孩小心看了卢栎一眼,乖乖回话,“……是。”
见他配合,卢栎笑容更暖,“你叫什么名字?”
“大柱。”
“家就住在附近么?”
小孩指了个方向,“那边,往里走最后一间就是我家。”
卢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条细窄小巷。这条巷子极其细窄,临近中午亦有阴影,阳光照不进去,对比小孩身上衣物,他能想象到小孩子家里境况。
华津坊很大,看起来很漂亮,但漂亮地方也有阴影角落,这样小巷尽头的屋宅,估计与之前找过的苏云家宅很像。
为免小孩尴尬,卢栎并未提出要去做客,只柔声与他说话,“那日见你护着你娘东西,你们感情定然极好,你身上的衣物是你娘做的?针脚很平整漂亮呢……”
……
“我叫卢栎,他叫沈万沙,”卢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万沙,同时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子,塞到小孩手里,“这位沈少爷很有钱,平日里最喜欢四处洒钱,所以你心内感激他就可,千万别不要他的银子,否则他该生气了。”
小孩本来真要推拒,被卢栎的话震的不敢动了。
“我们有正事要办,时时需要警惕,方才那位大个子叔叔捉你力气大了点,但并没有恶意,不要生气好么?”
小孩看了眼赵杼,赵杼脸色仍然不快,一点没觉得自己不对的样子……小孩赶紧回头看卢栎,轻轻点了点头。卢栎对他很好,不会骗他!
“人心隔肚皮,做事需三思而后行,别再像上次那样鲁莽被人欺负了……要好生学习,快快长大,保护你娘亲,知道么?”卢栎叮嘱了一番,摸摸他的头,微笑道别,“我们还有事,你也早点回家吧!”
小孩却摇摇头,拉住卢栎的手,“你刚刚说的那个司兴英……我听到过。”
这下不光卢栎,沈万沙也非常惊讶,“你听到过?”
两位恩人表情都太激动,小孩咽了口口水,认真想了想,笃定点头,“听到过的。”
“可我不记得是谁……”小孩面色略赧,“天太黑,我没看到那两人的脸。”
“两个人?”沈万沙更加惊讶,怎么会有两个人?
卢栎认真看着小孩,“没关系,大柱,你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仔细与我们讲说清楚便是。”
小孩重重点了头,“大约是半个月前,具体哪一日不记得了,我去给娘亲拿药。药铺新来了一大批药材,掌柜说我若愿意帮忙便免我半成药钱,遂我回来的很迟,天都黑完了。”
“我抄了近道,从那边,”他指了个方向,“醉八仙酒铺后巷绕过来。后巷少有人过,四下很安静,远远的我就听到了争吵声。是两个人,声音压的很低,说话又快又含糊,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好像什么事情没谈拢,有个人很生气,吼出了‘司兴英’这三个字,骂对方小人。”
“那个叫司兴英的反骂这人不识抬举,好像还打了这人一拳,警告他说‘我现在叫盛玉,若你敢把我原名透出去,小心性命’这样的话……”
小孩不太确定当时原句是不是如此,但肯定是这个意思,“两人说不到一起,很快散开,叫司兴英的那个说,如果对方想通了,到木氏车马行寻他。”
“木氏车马行?”
“嗯,就在那边。”小孩又指了个方向,“很近的。”
卢栎摸了摸小孩的头,又认真问了些细节,明白小孩不知道更多,才微笑道谢,“谢谢你帮忙。”
小孩脸微红,“没……什么的,”他很快挥挥手转身离开,“你们忙正事,我不打扰了,我娘也该叫我吃饭啦!”
“这小孩真懂事。”看着小孩背影,沈万沙非常感慨。想想自己那个年纪,总能引的爹娘轮番胖揍……
卢栎却没时间想这些,“我们去木氏车马行。”
……
木氏车马行紧挨繁华巷道,地处狭长,后门窄小,出来就是各样铺子,酒铺子饭铺子胭脂铺子,方才小孩说的醉八仙酒铺离此就不远。其正门朝着坊外民街,街道宽阔人影稀疏,相比很有些冷清。
此处虽方便,但鱼龙混杂,于官身之人来说还是复杂了一些,司兴英怎么会愿意住在种地方?
带着疑问,卢栎提起袍角,带头往车马行里走。
车马行做的多是运输业务,虽也有住宿,但那只是为行脚的方便,档次一定不高。一路往里走,几人不只一次看到马车来去,装卸,喂料,忙的热火朝天。
沈万沙两次避过清扫马粪的小厮,皱着眉嘀咕,“司兴英怎么不住客栈,这样的地方住着多糟心。”
尚未进门,就有小二来迎,卢栎非常客气的道明来由:想寻一个叫司兴英的。
小二一脸茫然,末了直摇头,连声说没听过这个名字。
卢栎又言,“我这朋友性子怪,有时出来不用本名,常用‘盛玉’这个名字……小二哥可曾听过?”
“我道是谁,原来是盛玉啊!”小二立刻有印象了,“知道知道,在我们这住了十来天呢!”
“我这朋友与家里闹别扭,出来多日未有音信,我心下着急找过来,有些事想问问,还请小二哥行个方便。”身边有没官差,查案需低调,卢栎笑吟吟请托。
小二在店里迎客,最是机灵,见几人穿戴不俗,不敢怠慢。纵然不是店里客人,好歹别给店里带来麻烦,他非常热情的引几人进去,还上了凉茶,“店内东西粗陋,贵人别嫌弃。”
“哪里,”凉茶微苦,入口回甘,大热天饮一碗很舒服,卢栎笑容更盛,“暑天凉茶,实是贴心,贵店生意兴隆,可是托了小二哥的福啊。”
“这个……贵人过奖了。”小二挠着后脑勺,笑的见牙不见眼。
客套过后,开说正题,卢栎先问最关心的一点,“我这友人与家人赌气,数日未归,行踪不明,敢问小二哥,他何时住店,何时离店,可有东西留下?”
这个小二记不太清,拿来店里记录册子翻看,“六月初八入住,何时离店……未有记录。”他歪头想着,“我有近十日没见过他,大约是十多天前离店的吧。”
“至于东西,除几件衣物外,再没其它。”
卢栎眉头紧皱。
沈万沙一脸不可思议,“未有退房离店记录,还有东西遗留,证明人根本没走的意思,无故失踪,为何不报官!”
这话充满谴责意味,小二回过味,立刻喊冤,“这位少爷可是误会我们了!”他解释道,“一般情况下,出现这种事定是要报官的,可这位客人不一样。”
“他住进来时就没有包袱行李,衣服是后来穿脏了现买的,房钱也是提前预付,言明自己有事,办完可能当下就会离开,没时间回来退房,反正他没行李,不过两件衣服,到时帮他扔了便是。”
小二连珠带炮的说完,急出一身汗,“因客人事先说明,我们才没觉得客人出事,只认为他办完事提前离开了啊!”说着他还翻了翻帐银记录,“这位客人预付的房钱还余两百文,你们即是他朋友,这钱就请你们帮忙领走,送还给他吧!”
“小二哥莫急,我还有话要问。”卢栎眉梢微敛,目光沉静,整个人似乎有种令人安静的气质。小二深呼口气,似想到了某种可能,肃然看着卢栎,“您请问。”
“客人上门,都是你接待?”
“车马行日夜皆有忙碌,小的与人换班轮值。”
“盛玉之事,你可了解?”
“他住的时间不短,行里兄弟们都不陌生。”
“你可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记得的,窄脸,细长眼,面白无须。”
卢栎顿了顿,提醒自己稍后要请画师画像,让小二帮忙认。
“他住哪间房,可能领我们去看看?”
“可以,他住通铺。”
卢栎陡然双目微敛,“住通铺?”
小二点头,“嗯,的确住通铺。”
沈万沙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没明白卢栎为何惊讶,大眼睛忽闪着,看看卢栎,又看看小二。
赵杼冷哼一声,为了显示他与媳妇心有灵犀,不爱说话此时也插了一句,“他可常给你们打赏?”
小二闻言立刻点头,“赏的,赏银还很大方。如果夜里起夜时谁愿意陪他,他还给银锭子呢!”
沈万沙后知后觉点头,“哦……那也不是没钱啊。”不差钱为什么要住通铺?莫非……“你们这里没有上房?”
“有的,”小二表情略骄傲,“咱们木氏车马行遍布大夏各州县,东家生意做的大,怎么会没上房?”
那司兴英怎么不住?沈万沙皱着小眉毛,没有问出来,因为就算问了,小二也不一定知道……他又不是司兴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