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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一身素白衣裙,笼烟眉,梨花面,含情目,乌发绾斜髻,虽脂粉未施首饰未戴,仍然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一股强烈的‘我见犹怜’气质扑面而来。
正是那日在京兆府外遇到的卖身葬父之人。
这姑娘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卢栎曾细细观察过她,并不觉得是陌生人。现在他将女子从头看到尾,眼里充满了笑意,“姑娘不是回家跪祠堂了?”
女子美眸立刻闪过一丝警惕,瞬间又消失,视线快速又犀利的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后,她微微垂头,抬着眼睛小心翼翼的躲着卫捕头,看向卢栎,“小女子……不,不识得诸位……”
这小白兔的表情,这微微的颤抖,这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声音……怎么看怎么可怜,好像他们一行人是带着官牌,专门过来欺负她似的。
卢栎眼睛眨了眨,回过头面带歉色的与卫捕头解释,“这是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胆子有些小,若卫捕头不介意,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三人与她单独聊聊?”
闻弦知雅意,卫捕头不知道他们有过怎样的纠葛,但他今天过来此地是为寻找线索破案的,这姑娘是苏云邻居,或许知道些什么,只要她肯说,他回避一下又何妨?
“卢先生客气。”卫捕头挥了下手臂,招呼手下弟兄们离开,“我在巷子口等三位。”
“多谢。”卢栎点点头,肃手送卫捕头离开。
之后,他回过头,“官差已经走了,姑娘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女子垂着的头一动未动,良久抬起头,还是一副被欺负小白兔的样子,“公子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
沈万沙性急,干脆跳出来说话,“你怎么这样,我们都看到你那天卖身葬父坑别人了!”
女子眼神闪烁,脊背开始挺直……
担心事态发展下去不可控,卢栎立刻插话,声音尽量放的舒缓,“我三人与你无冤无仇,不管你想什么做什么,都没有探究指控之意。你隔壁这位邻居是一桩命案的关键人物,如今无故失踪,我们想知道你能不能提供些许信息。”
卢栎再次仔细观察过这位姑娘。她仪态完美,楚楚可怜,美目流转,时时扮着可怜样子,但眸底警惕一直都在,言语间颇会察言观色调动气氛引导方向,是个极聪明的人,骗没脑子的大少爷简直轻而一举。
现在离她‘卖身葬父’不过两天,纨绔少爷还没落到手心,她会担心出意外很正常。他们出现的时机太过敏感,不能怪人家不配合。
“小女子没——”
“不要耍花招。”赵杼突然凉凉开口,“我们抬抬手就能毁了你,想好了再说话。”不管话音还是神情,都充满了威胁。
女子身体不可察的一颤。
卢栎唉了口气,“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们不坏你的事,也不往外说你‘守孝’还吃鸡腿,只想知道一些案件线索,姑娘何不配合一下?”
女子猛的抬头,眼睛睁圆瞪着卢栎,一脸‘你怎么知道’的骇然。
“天生观察力强。”卢栎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女子身上衣服,“姑娘回房可得换件衣服,袖口沾的油渍太明显,一看就是百香斋卤味独有的颜色。嗯……细闻味道也很明显。”
女子立刻背起手,身板挺直看向众人,也不扮小白花模样了,翻了个白眼,“祖上牌位就摆在我家正厅,跪一跪就当跪祠堂了,穷苦人家没那么讲究。几位的话我听不懂,卖身葬父有何不对,怎么就成把柄了,大夏哪条律法不准人这么做了?几位若出去故意诽谤我行为也没关系,我只当自己倒霉,遇人不淑,无话可说。”
要说美人就是美人,就是翻白眼也不觉得凶,反倒有几分强撑的可爱,卢栎微笑着看她,“这样直率不是很好,做什么装那个样子?”
女子不屑的冷哼一声,之后习惯性的冲卢栎绽出绚烂如春花的敷衍笑容,“就算公子说的对好了。”
卢栎不介意她的态度,微笑指着苏云家门缓声问,“你家这位邻居,你了解多少?尤其近些日子,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昨天至今晨,你可听到什么声响?”
女子下意识看了赵杼一眼,飞快调开视线,认真回想片刻,态度端正的回答,“我搬到这里不足两个月,只知道这家主人姓苏名云,是个唱青衣的戏子。因不知其以前如何,无从比较,遂不知道近来有何不寻常之事。这两日他好像一直在家,今晨四更时分,他家突然有动静,我听到类似桌椅碰撞的声音,许是碰疼了,他还高声呻|吟了几下,很快这边门响,他应该是出了门。”
沈万沙狐疑的看着女子,“四更……你不睡觉注意邻居做什么?”
女子再次翻了个白眼,“我已卖身于人,且日期将到,若别人心急,可能很快会来,我须时时警醒。再者我在‘跪牌位’,不敢疏忽大意,三更就得起来,隔壁动静比闹耗子大多了,我怎会听不见?”
“你即听到动静为何不喊人!”沈万沙痛心疾首,这样那苏云就跑不了了!
女子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沈万沙,“人家在自己家里玩,又没犯法,我为何要喊人?”
卢栎拉住情绪激动的沈万沙安抚,继续问女人,“这苏云可有家人?”
女子摇摇头,“没见过。”
“可经常有人过来看他?”
“也没见过。”
“那今晨意外之前,可有人到访他家?”
女子眉心微蹙,“不清楚,我并未时时关注他家。但若有人来,肯定也没发出太大动静,不然我一定会听到。”
卢栎垂眸想了想,又问,“他是戏子,平时可有开嗓唱戏?”
女子笑了,“这个倒有,只要在家,除了夜里都在唱。不过他好像是个角儿,戏班子排的戏很多,白天在家时很少。”
若是如此,苏云大小也是个红牌,为何会住在这种环境低劣的地方?卢栎一路耳濡目染,开阔常识,知道戏子虽然不被人尊重,职业生命不算长,但正当年的红角儿肯定挣的不少,有聪明的光凭这青春饭,就能挣出养老钱,怎么苏云……如此特殊?
不过这些内情不熟的人怕是不知道,卢栎没问女子这个,而是提起其它,“他开嗓时可有唱过奇怪的东西,比如戏文里不会出现的人名,唱词等等。”
“还真有。”女子勾着眼角回想片刻,“他常随自己心情换词,给人感觉总是有些犹豫,悲苦,悔恨……青衣里常有表现这类情绪的唱词,但他用自己的话唱出来,情绪表露更明确,并不是用技巧勾动他人的感觉。”
“还有,偶尔他的唱词里会出现一个叫‘珈珈’名字,我自认听过不少戏,从没听到哪折戏里有这个名字。”
卢栎正拉着沈万沙的手,他注意到,在女子说到珈珈两个字时,沈万沙身体明显一颤,仿佛受到了惊吓。
“还有呢?”
女子眉梢动了动,瞬间眼角含媚,美眸含波,别有深意地看着卢栎,“公子可不要要求太多啊……”
卢栎很少直面漂亮女人放电,特别没出息的愣住了。
之后女子声调上扬,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了别样的风情,“我知道可都说了,公子若不满意,可到我房间……”
卢栎脸腾的红了。
不是说古代女人含蓄吗!这这这这这个女人在说什么,是要约约约约那啥吗!!
赵杼瞪着女人的视线瞬间充满杀气,好像下一刻就能泛滥而出。这女人是想抢他的人么!眼睛瞎了么,他的人也是她这样粗鄙肮脏的人可以肖想的!想死么是不是想死!
还有卢栎……竟然看一个女人看直了眼,没出息!这样的姿色算什么!简直丑死了!
他突然上前两步,非常粗鲁的推了女人一把,将其推进门内,又啪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视线,气味,以及一切!
卢栎明显听到女人呼痛的声音,不知道是跌倒了还是被门夹到了,“她……”
赵杼已经站到卢栎面前,两只大手箍住他双肩,力气略大,“女人很危险!”尤其漂亮女人,没事不要靠近!
卢栎双肩略疼,觉得赵杼反应大了点,他只是一时被被美人笑晃花了眼,并没有起什么绮念,可赵杼怒火这么大,这么说有些不好,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我知道了……”
然后他眼睛找向沈万沙,这点小事一点也不影响他分析案情的情绪。谁知沈万沙并没在原处,而是呆呆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卢栎眼睛瞬间睁大,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你怎么跌倒了?”
沈万沙欲哭无泪地看了赵杼一眼,慢吞吞手撑着地爬起来,肢体很有些不协调。
卢栎看了眼赵杼,懂了。
大概赵杼刚刚太着急,怕他被狐狸精勾走,动作大了些,直接把沈万沙撞开了。沈万沙那小身板哪经得起他一撞,两个人拉着的手也没能抵挡住赵杼的力度,所以沈万沙就……被甩到了地上。
没准胳膊腿还有哪处摔疼了,一时无法使力。
卢栎瞪了赵杼一眼,拍开他的手,跑到沈万沙身边,扶着人站起来,“可有哪时受伤了?”
“还好。”沈万沙有气无力的应着,活动活动身体觉得没事,“没受伤。”
“真的?”卢栎不放心,撸开沈万沙袖子检查了检查,又按揉了几处地方,沈万沙都没反应,他才放了心,“你……别生气,赵大哥有时控制不住力气……”
沈万沙完全没想过要生赵杼的气,因为生了也没用,与这样的人生气,最后结果一定是自己更生气。就这么想着,忽然看到赵杼盯着他的视线充满暗沉不快情绪……更不敢起任何心思了。
等他稳下来,卢栎才低声问,“‘珈珈’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么?”
沈万沙头垂下去,半晌闷闷地答,“珈珈,是珍月小名。”
女子闺名一般不外传,除了自己家人不会有人知道,待要成亲,下定换庚帖时,男方才会知道,但仍然不会外传,有些妯娌一起过了几十年,都不知道对方小名的。
所以苏云会知道珍月小名这件事……很微妙。
沈万沙咬着唇,心内非常难受,难道珍月真的与人……他仍然不愿意相信。
卢栎叹了口气,“如今证据还少,一切只有寻到苏云,才知道了。”
他拉着沈万沙往巷子外走,还不忘招呼赵杼,“赵大哥,我们走吧。”
赵杼颌首,修长双腿迈了两下,站到卢栎身侧。
卢栎默了一下,心想大长腿真是好,连步子都能少迈些呢……
在巷子口与卫捕头会合,卢栎将问到的消息说给他听,关于那位姑娘之事却并未详说。一来此事与本案无关,二来他答应了不外传,再者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对方名姓。
“接下来还是要麻烦卫捕头,早日将人抓获,案情才能早日有进展。”
卫捕头爽朗笑了,“先生放心,卫某定竭尽所能。”
因为得来的消息很不平常,众人下意识没往传,沈万沙还是住在于府,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事实真相。卢栎也没拦着,每天都过于府看望他,如此四天过去,案情也没有更新的线索。
期间卢栎在于家遇到余智两次,余智邀他一同饮茶,二人就仵作一行聊了很久。余智对卢栎验尸技术很好奇,可毕竟有避讳,只点到为止问了些许,结果却对剖尸一事更好奇了。
卢栎也聊的非常尽兴,这是来古代后第一次有畅谈*,余智人老成为精,睿智豁达,聊起来没有太多隔阂感,自己也能学到多东西。最后一次聊天时,跟着余智抱仵作箱的王良也在,可他对卢栎并未有上一次的不满,神情话语都谦逊了不少,而且一点也不像装的,卢栎不禁感叹余智的育人手段,实在高明。
这日吃了午饭,卢栎又与赵杼一起,到于家看望沈万沙。沈万沙正忙着,便派了个小厮来接他们,他二人也不着急,准备慢悠悠往外院走,岂知刚走两步,就遇到了于天华。
于天华穿着浅青衣袍,刚从灵堂的方向转过来,神情微微有些恍惚,眼神里埋了不少伤痛。见到卢栎,他拱手施礼,“卢先生。”
卢栎还礼,“二爷这是从灵堂过来?”
“是,我管着家中庶务,总是需要检查一下各处对不对。”于天华声音沉闷似叹息。
“二爷辛苦。”
“不敢。卢先生这是来看沈公子?”
见卢栎点头,于天华面有愧色,“近来家中忙乱,难免怠慢了贵客,卢先生不介意,我却甚为惭愧,今次便由我亲自为先生带路吧。”
卢栎推辞,于天华很坚持,卢栎便让他送了。
机会送到眼前,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卢栎与赵杼打了几个眼色,清咳一声后,开始与于天华说话,“听闻,二爷甚为敬重长嫂?”
于天华眼神微黯,“大嫂是个好女人,冰清玉洁,才华横溢,德容言功处处完美,堪称妇人典范,可就是……命不好。”
卢栎闻言轻笑,“女子立世不易,珍月有个心心相印的好丈夫,单凭这一点,就能弥补其它种种,在我看来,虽婆媳妯娌有些……小矛盾,她也是幸福的,只是去的太早这点很遗憾。”
于天华手突然握了拳,“你不知道……珍……大嫂她……过的并不开心。”
“是么?在我看来,女子所求,无非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珍月已然得到了,为什么不开心?”卢栎自然注意到于天华的神情动作,顺着他的行为语言进行引导。
“喜欢……不等于禁锢。大嫂她,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于天华只说了这句,卢栎再试探,也无它言。
卢栎想了想,突然之间提问,“你心仪珍月?”
于天华愣了一愣,转而脸膛微红,神情声音都隐隐带着怒气,“先生何出此言!我大嫂最是守礼,我敬重她,从不敢近前一步,如何会有……会有那等龌龊心思!”
卢栎接着追问,“珍月死后,你可恨你大哥?”
于天华一窒,眸底神色复杂,似是狠狠咬了牙,才道,“大哥与我一母同胞,我为何要恨他……”
“可若不是他,珍月或许不会死。”
于天华眸底浮出层层黑雾,最终却被压了下去,“世事无常,大嫂之死,最该怪的是那丧良心的凶手!”
“唔。”卢栎欲要再问,斜刺里青石小径过来一队人。
带头是个身材丰满,珠圆玉润的丫鬟。这丫鬟手里捧着两套衣衫,身后带着的婆子也都个个抱着衣裳,布料,看颜色都比较沉,尤其领头丫鬟手里的,像是老年人喜欢的样式。
碰到主子,所有下人皆福身行礼,于天华挥挥手,并没有问两句的意思,直接让她们走了。
可他与领头丫鬟之间……明显有眼神交流。
等人走了,卢栎好奇地问,“这些是哪里的仆妇?”
“我娘屋里的,大概老太太要选料子做衣服。”
卢栎一顿,心说这杜氏心可真大,儿媳才死,就有心情做衣服?虽然她是长辈不需要服孝,可这样是不是也不太好。
“那个领头的丫鬟,二爷应该认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眼睛。”于天华苦笑一声,解释道,“我娘近来心情不好,有时我都不好靠近,只敢问问这些丫鬟,老太太进的可香,睡的可好。”
“刚才我也想问,只是——”于天华指了个方向,示意卢栎去看。卢栎偏过头,看到远处小径末尾,靠月亮门的地方,有个穿素青衣裙的女子,看身材气质,有些像罗氏。
于天华捏着眉心,声音疲累,“不管我在何处,都不得安宁。”
卢栎便懂了,这两口子又在闹。罗氏大概非常没有安全感,需要时不时确定于天华动向才会安心,可是这样引得于天华更加不满,心内负担更重。
“也是委屈你了。”卢栎真心觉得于天华这日子过的难受,可感情一事,别人不好插手。
于天华叹气,“自己娶的老婆,还能休怎的?大嫂也说罗氏只是有小性子,德行上并没什么问题,言语行动偶尔有些偏激只也是因为太在乎我,只要我大度包容些,日子就会过好……可罗氏偏听不得这些,认准了大嫂离间我们!”
几人继续往前走,卢栎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重新引导话题,没想到沈万沙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小栎子,有新线索了!”
他跑的太快,一时停不下,卢栎眼疾手快接了一把,他才没有摔倒。
沈万沙拍着胸口庆幸,不想偏头撞上赵杼带着杀气的目光,脖子缩了缩。
卢栎等他缓过气,才问,“有什么新线索?”
“于天易书房厕轩,发现了东西!”
厕轩,是厕所雅称,古代厕所叫法多种多样,多有隐晦,卢栎现在练出来了,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发现了什么?”
“一个桃木刻的小人,上面写着珍月名字!”
桃木刻的小人?写着人的名字?卢栎第一个念头是:这是不是巫蛊之术!
沈万沙小眉毛拧成一团,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内里缘由。
赵杼却突然发言了,“凡欲令妇人爱敬,子日取东南引桃枝,则作木人,书名,安厕上,验。”
卢栎歪头看着赵杼,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