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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一怔,然后低低地笑出声来:“……自然是随公主的心意。”
他仔细地替她裹了裹被子,然后将连人带被地抱在怀里,低声说道:“你想要去哪里,我自然也跟着去哪里。阿月,这些事情你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不是么?”
他低下头,慢慢地梳拢着她的长发,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他拨开她的长发,捧起她的面容仔仔细细打量,直到她神色间的疲惫和苍白渐渐褪去,才俯身吻一吻她的长睫毛:“勿要多虑。”
太平低低嗯一声,微仰起头,有些被动地承受他的亲吻。
薛绍初时还有些温柔,渐渐地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连带着他的吻也微微有些发烫。太平微侧过头,让那些温柔且微烫的吻落在自己颈侧,然后低声说道:“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
她轻轻挣开被子,伸臂环抱住薛绍的腰身,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一点点阖上了眼睛。
薛绍哑声说了一句“我一直都知道”,指节轻拂过她的长发,又渐渐抚上她的眼梢。他的体温略高,连指腹也微微有些发烫,拂过她的眼角时,便会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薛绍……”
太平不知不觉地低唤出声,微带着一些沙哑,又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朦胧。薛绍闷闷地哼了一声,低喘着气,一手揽过她的腰,在她耳旁低声说道:“莫要用这种声音唤我,阿月。”
他一点点吻着她的眼角,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鬓发间,又含糊不清地唤道:“阿月。”
他的吻渐渐变得滚烫,又带着一些克制,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惊惶。太平微睁开眼,却感觉到一个更加滚烫炙热的吻落在了眼睛上,耳旁是他愈发喑哑的声音:“……阿月。”
他将她抱在怀里,紧紧闭着眼睛,低声苦笑道:“阿月,你莫要高估了我。”
太平轻轻呀了一声,抬指戳一戳他的下巴:“我何曾高估过你?”
“……阿月!”薛绍骤然僵直了脊背。
他定一定神,抓住她那只捣乱的手,有些无奈地说道:“好了,莫要胡闹。若是闹出一桩白日宣_淫的事情来,便又是罪加一等。你的身子可好些了?还感觉到难受么?”
太平微微摇头,道:“已是无碍。”
薛绍稍稍宽心,又扶她在榻上躺好,温声说道:“无碍就好。今天你着实是累着了,先躺一会儿罢。等到用膳的时候,我再叫你。这些案牍委实伤神,不妨明日再看不迟。”
太平应一声好,渐渐地阖眼睡去。
薛绍替她掖了掖被角,等更漏渐渐漫过申时的刻线,才预备要叫她起身。忽然之间,外间传来啪地一声,似乎是花瓶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又有宫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地说道:“公主,公主不好了,外间传来消息,说是圣人他……”
太平猛然惊醒过来,半撑起身子,皱眉问道:“何时惊慌?圣人怎么了?”
宫人伏跪在地上,刻意不去看公主凌乱的衣衫,诺诺地说道:“方才侍医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圣人伤情恶化,又不小心沾水化脓,一日一夜过去之后,便……”她重重地叩了个头,声音变得更加惶恐,“请公主速去圣人寝宫!”
太平心头一惊,也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匆匆忙忙地披衣起身,朝高宗的寝宫赶去。薛绍抬手想要唤她,又慢慢地放下手,指着一位随侍的宫娥说道:“你跟着过去,带上妆奁,免得御前失仪。”
宫娥惊讶地望了薛绍一眼,又朝薛绍深深一福,应道:“是。”
圣人伤情加重的消息一传出来,大明宫中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太平匆忙赶到高宗寝宫之后,才发现武后已经赶了过来,里头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距离帷帐最近的是两位侍医,再外头便是惯常侍奉高宗的宫娥宦官。武后凌厉地一眼扫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武后目光停留在太平身上,冲她招手说道:“阿月,过来。”
太平应一声是,掀开珠帘上前,侧跪在高宗榻前,低低唤了一声阿耶。高宗双目紧闭,双颧有些不自然的通红,呼吸声也一急一缓。太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禁不住嘶了一声。
阿耶的体温很高,似乎是因为伤口化脓,所以发起了高烧。
武后凌厉地一眼扫去,又指着一位侍医斥道:“你们是如何侍奉陛下的?”
侍医嗫嚅片刻,惴惴不安地说道:“回天后,臣等确实是遵照太医署的规矩,给圣人开了些消肿去火的药方,再配合针砭金石,替圣人消解疼痛。臣等也不知……不知为何会如此……”
“还敢狡辩!”武后霍地站起身来,目光凌厉如刀,一刀刀剜在侍医身上,令侍医头垂得越发低了。侍医转过头,命药童取来方子,双手呈递到武后跟前,接着深深垂下头,不敢接话。
武后气极反笑:“你将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我又看不懂药方!”
“……阿娘。”
太平站起身来,拦下武后盛怒时的失仪举动,又转头询问侍医道,“太医,我记得瑶草可以消除沉疴,却不晓得能否消解阿耶的病痛?”
侍医深深垂首说道:“回公主话,瑶草……只能用来吊命。”
他这番话说得含糊其辞,连太平也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武后指着侍医的脑袋,指尖微微颤抖:“你这是何意?是说陛下已经弥留?”
侍医深深垂下头去:“陛下,确是,不妥。”
武后指着他的脑袋,想要斥责,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太平上前半步,皱眉问道:“侍医这是何意,阿耶不过坠马伤了胳膊,怎会这样严重?”
侍医有些颤抖地答道:“回公主话,圣人确实……怕是已经不行了。两日之前,臣等替圣人请脉的时候,圣人脉象平稳,而且还在逐渐好转。但一夜之间,忽然就……臣等揣测,大约是圣人无意中沾染了雪水,而雪水肮脏,一夜之间便会化脓。”
他说完这番话后,又深深地垂下头去:“臣等惶恐。”
太平用力咬着下唇,不知不觉唇上便多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既然瑶草有效,那就用瑶草罢。”太平转头望着高宗,心底有些沉重,缓缓地开口说道,“无论要用多少瑶草,先尽管用着,保住阿耶的性命。”
不管要用多少瑶草,又或是什么奇珍异物,只要能救回阿耶,便全都用上罢。
她站起身来,扶着摇摇欲坠的武后,又轻声说道:“天后身子乏重,又感染风寒,你等需得小心服侍着,不得有误。日前阿耶所用的药方、药炉、药渣,一概都要彻查清楚。”
旁边的宫人们连声应下。
太平抬手指了一位宫娥,出声问道:“你们谁是贴身侍奉阿耶的女官?阿耶伤情颇重,理当静养才是,又怎么会沾水化脓?”
宫娥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大约是沾染了融化的雪水。”
太平微一皱眉,正待发话,武后忽然推开她搀扶的手,言辞狠厉地斥道:“沾染雪水?我看是你们一个个推诿塞责!宫中一概人等罚俸半年,品级全部下调一等;这些日子,陛下便留在我的宫中静养,哪里都不要去了。”
她目光转了一转,又停留在高宗的近身宦官身上,厉声吩咐道:“至于其他的,查,全部查!”
一场狂风暴雨席卷了整座大明宫。
武后将政务全都丢到了太平身上,自己近身服侍高宗,顺带彻查那些所谓的“雪水”。李显偶尔会帮上一些忙,但多数时候都留守在高宗身旁伺候。一时间朝中政务全都压在了太平身上,她也无暇去顾及回府的事宜,接连半个多月都留宿在了大明宫中。
武后行事相当雷厉风行,不多时便查出了事情的缘由。
有侍医,被收买了。
那位被收买的侍医一夜之间服毒自杀,任谁都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后来武后下令逼问侍医的妻女,才渐渐地听到了一个名字:阿史那骨笃禄。
十姓突厥当中最强大的一支,名副其实的突厥汗王,从年末开始便频频派人来到长安,也时不时往河朔一带加派一些兵马,但都被安西驻军打了回去。
前些日子,他刚刚派人来长安质问,为何要扣下他的族弟,又为何要在河朔一带动手。
太平瞬间就将右威卫传来的奏报撕成了碎片。
她已经给大明宫送去了上千株瑶草,暂且替高宗稳定了病情。但高宗的情形依然时好时坏,太医令说,最好去一个安静些的地方修养。
太医令指的是洛阳,但武后却断然回绝了,并且斥责道:“洛阳远离长安,若是这种事情再发生一回,应当如何是好?你可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太医令惴惴,此事便暂且搁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