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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发现自己愤怒一喝之后,秦王不但并未给予回应,还露出一副“合着我刚才舍着膝盖跪着说了半天、你一句都没听进去”的表情,不由得老脸一红:“朕……朕……”
秦王打心眼里感到龙椅不是啥好东西。
眼前这个侄子,小时候就是个小可怜儿,成长岁月中被磋磨得心机深沉,只有在自己面前才真正像个孩子。
可现在,面对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小时候的率真了。
因为龙椅成为他面上的盔、身上的甲,心头的盾,手中的刃,他再也不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内心,也看不清别人真正的实力。
“朕是皇帝!”憋了半天,在秦王略显失望的目光中,皇帝憋出这么一句话。
秦王:您真幼稚!
皇帝怎能不了解楚清的实力,楚清都把实力明明白白写在信里了!
就是因为对方实力在他不知不觉中壮大到他难以接受的程度,他才如坐针毡、寝食不安的。
这句“朕是皇帝”,语气中带些赌气的成分,倒是有了些皇帝小时候的样子。
秦王目光中的失望才褪去了些——皇帝侄儿是颜面上难以接受,而不是心中根本不接受。
这就好。
“皇上啊,”秦王说道:“您是天子,是九五之尊,何为九五?
恕臣大逆不道,臣并非教陛下如何做一個皇帝,臣只是有感而发……”
想说话,不能畅快的说,因为对方是皇帝,即便亲叔叔也要顾虑皇帝的面子,更要留神不能给皇帝留话柄,这不是亲情,是礼教。
皇帝这时情绪已然控制下来,他平静说道:“皇叔,你说。”
秦王:“谢陛下不罪。
所谓九五,数有九,五居正中,若峰,在其之巅。具鼎盛之势,不偏不倚;
九五者,位高而不傲,谦和之德,是为太和之意对应。
若无土石堆积,何以成山?若无山拱卫,何以成峰?
世间确有孤峰,却难以长高,必有山石化为大地做基,方能一枝独秀,可这样,也必然独自面对雷霆风暴,不能久长;
所以,真正长久、真正冲天的山峰,一定有群山拱卫;
先皇因何小功必赏、大功必封?
无外乎山峰需要群山拱卫,群山也需要山峰相护,如此,群山才不会化为一盘散沙,山峰也不会变为短命的孤峰;
楚清曾是山脚的一块砂石,因受山峰感召而自强不息、发展壮大,成为能拱卫山峰的群山之一;
她始终都在为山峰尽职尽责,不曾为贡献远大于赏赐而计较、也不曾因为群山倾轧而妥协、放弃;
甚至她被诬谋反、形势于她来说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面对沃斯王厚礼求娶她都没有动心;
她是您这座山峰的忠实拱卫者;
您既然用人‘不论男女、不患黎庶’,因何在对待她时依然要比其他朝臣低了数等待遇?”
秦王结束一段话语,看了眼皇帝,再看眼茶盘,又看回皇帝。
说太多话,口渴,皇上,能不能赏你叔一杯茶?
打比方、举例子半天,秦王觉得还是先皇更会算计些。
施小恩以得大惠,这“小恩”到底在多大范围,先皇拿捏得最为准确。
天下的好东西就该归于皇家,这绝对没错,所以先皇把能干好事、能制造好东西的人,都笼络进皇家。
即便不足以进入皇家,那也要给“小恩”中的最高规格。
如此,才能获得人心所向。
皇帝大侄子咋就不学学先皇呢?
要是早早给楚清一个皇家身份,管是义公主还是义郡主的,如今她的一切不就属于皇家?
唉,先皇实在是不会教养孩子,只知道任由他们竞争,却没给足够的指导啊!
皇帝凝视秦王,颇有些含情脉脉。
秦王狠狠一哆嗦!
真肉麻!
小时候就这样!
自己好不容易进一次宫,这孩子就这样眼巴巴望着自己,明显是想让自己带他玩儿,可就是不说,非等他主动。
就这逼迫对方开口的毛病,简直贯通皇帝小半辈子,当初也是这么对付郑春秋的。
只不过用的是冰冷威慑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那厮,直到那厮把购买“没良心炮”图纸价码,自动升到十万两。
可眼下目光如此脉脉含情,却是点中秦王“死穴”的“利器”,秦王知道,皇帝是在等着他给出主意。
皇帝自然心知“养虎为患”,可虎并未作恶,便有杀之不得、而留之可怕的顾忌。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秦王说道:“她既未有不臣之心,那就依然是您峰下的群山之一;
皇上,她不过是过去的委屈受多了,筑起心墙,不肯轻易付出而已,女人嘛!”
欸,什么事一旦划到“女人”二字上,不但简单了,而且似乎可以多加体谅。
看,女人嘛,心眼儿小,受不得委屈。
以前她为您没少做事,也受了不少委屈,皇上您却没有多加袒护,如今她使性子了,皇上您就多加担待呗?
您后宫那么多女人,哪个不是使小性儿只为邀宠?您就宽宏大量些,男人嘛,气量要大、格局要大。
秦王道:“您看,她有好东西都告诉您,以前是白给您,现在不想白给,您就不乐意了?那就买呗!
只要她人是大宣的,您还怕什么?她的东西您直接买来用就是!”
皇帝:“她只租!”
秦王暗笑:哟,听听,皇帝说话气呼呼的,越发像小时候了。
皇帝腹诽:哼,皇叔就是个老狐狸,朕不给点儿面子让他心里舒坦,他就不给朕分忧!
总想让朕给好处,一个两个的,楚清是,皇叔也是,朝臣们更是!朕欠你们的吗?!
秦王:“租就租,您只要得了实物,马上让工部拆解、研究,还怕工部提升不起来?
您既然不想让她掌实权,那就培养好的工匠,把她的东西学过来嘛,偷师,民间的学徒不也得靠着偷师,才能在师父手下学到真本事?
不然,哪个师父愿意把看家本事教给徒弟?那岂不是要饿死师父?
皇上,有空您微服去转转,看看民间的学徒是如何过活的,学徒三年,得有两年半,是给师父师娘烧火做饭、洗臭袜子的;
剩下的半年,师父才教些手艺,只有有心计的徒弟,才懂得在日常中偷学手艺;
至少,楚清不会让工部洗臭袜子,不是吗?”
这比喻!皇帝直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