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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除了小宝谁都没有睡好。
肖思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楚元和甘来,这二位才知道原来小宝不是楚清的亲儿子,又“变成”楚清的亲儿子。
不禁感慨:“咱老大那不等于从一开始就拖着个别人家的油瓶打拼?”
肖思宁点头:“那时候不知道小宝是亲儿子,还一心一意地养活他……你记得不,咱们刚跟着老大时,她还没多少钱呢。”
楚元摇头:“你都啥时候才来的了,我们那时候……”
他们在房间里忆苦思甜。
水毛毛和小宝一个房间,小宝睡得没心没肺,脚丫子搭在水毛毛的肚子上。
水毛毛枕着胳膊看房梁,一看就是一宿。
魏诚毅和侯泽一个房间,侯泽一直处在亢奋中,一整夜都在讲水毛毛的事情:
自己怎么被水毛毛捡回去的;
水毛毛怎么教他功夫的;
水毛毛后来带着他又怎么收拢了一群渔民、水匪的;
他看着水毛毛怎样一次次下水、把被狠心的父母绑了石块扔进河里的小孩救上来的;
救不活的时候水毛毛是怎样的悲愤;救活了以后水毛毛又是如何养活他们……
一桩桩一件件,直到天明时撑不住了,闭着眼睛,声音都飘忽了还在说:“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你不一样,你好好的,不是‘月之子’,小老头儿、不,咱爹,咱爹不敢留你在身边,怕耽误你……咱爹敢见我们,却从来不敢见你……”
魏诚毅彻夜未眠,鸡叫头遍的时候,他爬了起来,在后院打了一套拳,感觉一点都不困,浑身都是劲儿。
草草洗漱了一下,他自己驾着马车去了技师学院,看门的不给开门,又被他那张扑克脸吓着了,跑去找了楚家的小子确认后,总算给人放进来。
水毛毛送去上学的那二十个“五月五”已经起床洗漱了。
魏诚毅和楚家小子一起,把楚清托他带来的衣服分给他们,让他们穿上,跟他回去见水毛毛。
孩子们听说是小公子的娘亲给定做的衣服,都高兴得很,一点不留恋地脱下昨天才发到手的学院服,换上新衣服。
真软和,真透气,颜色真好看!
不同程度的蓝,天蓝、亮蓝、深蓝……孩子们觉得自己就是不同时辰的天空。
魏诚毅让几个八岁以下的孩子上马车坐着,其余人一起跟着自己跑步回去。
孩子们迟疑着不动,大些的孩子说:“新衣服会脏……,爷爷又该给洗了。”
魏诚毅心里就是一酸。
水毛毛看着魏诚毅带着孩子们列队跑步回来,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眼圈就红了。
人多,不大的小院里挤得满满的,大人孩子一起吃早饭。
侯泽也穿上了新衣服,他的衣服跟楚元的差不多,就是楚家小子常穿的那种红底黑边的,很精神。
“像个新郎官!”小宝说。
楚清让魏诚毅捎来的衣服都是麻袋装的,不然用箱子装占地方,大概六七百套衣服。
从里到外,一年四季,给孩子们和侯泽、水毛毛全都备齐了。
尤其是给白化病人准备的,多了帽子这一项,每人五顶帽子,空顶的、不空顶的、有帽帷的、不带帽帷的,还有专用在夜间的。
除了这些,还有好多好多眼罩,黑纱眼罩,帮他们遮挡下阳光。
“你娘够操心的!”水毛毛看着小宝说道。
魏诚毅在这里住了五天,准备回新伦州了。
这时代车马慢,书信远,即便是抄近路,往来也需二十多天,而魏诚毅只有一个月假期。
五天里,魏诚毅和水毛毛没有面对面说过话,说话时眼睛都是看向别的地方,别着脸,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也没喊过“爹”,没叫过“儿子”,就算儿子给爹送盆热水,也只是没有称呼地说一句:“洗脚吧。”
临走前一夜,水毛毛抱着一坛酒、两个碗进了魏诚毅的房间,侯泽悄没声溜出去,给他俩腾地方。
水毛毛把酒坛和碗放在桌上,魏诚毅就打开坛封,把酒倒满,两人谁也不看谁,一人先干了一碗。
水毛毛先开了口:“我不打算同你合户。”
魏诚毅吃惊,终于把眼睛看向水毛毛。
水毛毛眼里湿润,也盯着魏诚毅:“你在密侦司,身家要清白,我手上有不少人命,合户不好。”
魏诚毅嘴巴动了动,他想说不在乎。
可是水毛毛抬手晃了晃,示意他等自己把话说完:“亲父子,在不在一个户头也是亲父子,你能来看我,我就知足;
我也不跟你回去,我这样貌……呵呵,还是在这儿自在,我也想帮帮小宝;
这孩子有心事,他不说,我也不问,你也别调查,行吗?”
魏诚毅点头:“他娘救过我的命!”
水毛毛又说:“他娘也救了我和孩子们的命,他娘说我们是祥瑞,见到我们是她的福气,呵呵……”水毛毛边说边笑了:“小宝和他娘都心善,这些话把孩子们都忽悠住了呢。”
魏诚毅点头:“是,我们私底下都叫她‘楚爷’。”
好不容易一次父子俩的亲密对话,竟是围绕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第二天一早,魏诚毅背好小包袱,准备上路,侯泽帮他套好了马。
马车给水毛毛留下了,这也是楚清吩咐的,说给水毛毛遮阳用,车帘子都是特制的双层纱帘,透气,但是挡光。
水毛毛嘴巴嗫嚅着,终是没开口。
大伙都没靠前,远远地站着,魏诚毅走到马跟前,又返回来,在水毛毛面前站定。
突然伸手,把水毛毛熊抱在怀里,紧紧地。
后背佝偻的水毛毛,在魏诚毅的怀里,显得是那样的……娇小。
良久,水毛毛的手轻拍他后腰:“快勒死了!”
魏诚毅还是没放手,但是略抬起头,在水毛毛耳边悄声说:“你干什么都行,开心就好。我帮你善后!只是,要保重。”
说罢松开手,也没有抬眼看水毛毛,而是转身大步走向马匹,骗腿上马,一回头,高声说道:“爹,我走了!”
水毛毛一下子捂住了脸。
侯泽哽咽着喊:“哥,常回来!”
魏诚毅没敢再回头,举起手朝后扬了扬,骑马离去。
站在远处的大伙儿看到,水毛毛的左肩膀上,一片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