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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现在就要出去吗。”
永琏手上抱着书,站在郡王府廊下看着装扮整齐的永璜;他身边跟着的小厮拎着东西,门外的马车已经等候一会儿了。
嬿婉和春蝉一边一个站在永璜身边,自从上次永璜从宫里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直到皇上让他携茶酒祭奠固山贝勒的旨意出来,他才打起精神些。
“是啊,皇阿玛看重固山贝勒,我当然要按着时辰去祭奠,这是皇阿玛信任我;现在天热,祭礼得快些。”
永璜笑了笑,抬头让嬿婉帮他整理好领口,而他伸手,故意揉了揉永琏的脑袋。
这时候,门外进来个小厮,低语了一句时辰到了,咱们该走了,永璜才松开手,带上春蝉一起去。
本来想带着嬿婉的,然而祭礼是个大场面,庄严肃穆,永璜担心嬿婉应付不来,干脆带上年纪更长些的春蝉。
嬿婉则留在郡王府打理庶务,安排一应事宜,并照顾永琏。
“我走了,嬿心,府里就交给你了。”
永璜打开帘子,从车窗里露着半张脸,带着笑看了嬿婉一眼;嬿婉站在门口,同样笑着行礼。
“是,奴婢记下了。”
永璜点点头,放下了帘子,小厮唤了一声,马车稳稳当当向前走;嬿婉依旧站着,目送马车走远,才感觉永璜是真的长大了。
马车叮铃走远,嬿婉正准备回去永琏冷不防出现在身边,吓得嬿婉差点被门槛绊倒。
“二阿哥,您怎么出来了。”
“我一直在你身后呢,嬿心,你没看到我而已。”
永琏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马车离开的方向,片刻后,少年轻轻叹气。
嬿婉以为永琏依赖他大哥,正要劝慰一句,永琏靠着门,轻声道:
“皇阿玛很看重大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大哥一样优秀呢。”
嬿婉愣了愣,这话确实不假,虽说皇上更疼爱中宫所出的永琏,然而长子当头,读书用功不说,事事也办得周全。
因而皇帝才让永璜主祭奠固山贝勒一事,以历练逐渐长成的长子。
如今皇宫里即将成年的皇子只有永璜一个,永琏养在宫外,不在皇帝眼皮底下,且又是人尽皆知的身子骨不好。
永璋、永绎、永珹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比一个小;皇上当然期待永璜的未来走向。
就像是种下作物的农人,期待着作物成熟的那天。
嬿婉眉眼稍稍垂着,皇帝的心思,她们不敢猜。
但她们也知道,永琏一天比一天大了,孩子们之间的心思最敏感。
且少年们之间总有你我比拼的攀比心,永璜得皇上青眼,一天天长大的永琏当然也心急。
“二阿哥,您现在年纪不大,且您出宫前,皇后娘娘就叮嘱奴婢们,照顾好您的身子,所以……”
“那皇阿玛呢,皇阿玛对我有什么叮嘱吗。”
永琏当然知道皇后的叮嘱,毕竟他也是亲眼看着的。
但那时候皇帝不在,皇帝和皇后私下里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看着少年殷切的眼神,嬿婉莫名有些心虚,低着头垂着眼睛;永琏看出来嬿婉的心思,叹气一声,捏捏嬿婉的手。
“无妨,我现在身子已经大好了,等我多努力读书,总有一天,也能和大哥并肩,一起处理事务。”
“是啊,二阿哥您安心读书,这府里的师傅都是皇上亲口下旨,来为您和定郡王授课的重臣,皇上很关心您呢。”
永琏点点头,朝着嬿婉宽慰笑了笑,看着王府外头的街景。
“你先回去吧,嬿心,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嬿婉一下就急了,眼看永琏迈出去一步,自己也立刻跟上;没想到这少年身子好了后,跑的倒是快。
嬿婉只能看见他月蓝色的衣服,急得不行,穿梭在人群中追赶这小子。
*
永琏跑了一会儿,身上的玉坠子和扇子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他面相还小,却已生出翩翩公子的柔和眉目。
有时候春蝉和嬿婉私下也会偷偷说起,难怪皇上偏疼永琏;中宫所出不说,眉目还和皇后娘娘相似。
包括后来的和敬公主,长相更是和皇后九成九相像,却更多些皇家公主的骄傲和英气,皇上更是十分疼爱。
孩子生的好,自然更引人注目;永琏跑了一会儿,却也故意没甩掉嬿婉。
毕竟嬿婉找不到自己,可能会急哭的,也许还会被责怪也说不定,还是算了,等等她。
永琏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天子脚下盛世繁华,然而街边一处府邸挂了白。
少年下意识后退一步,看了一眼府邸的门匾,赫然是乌拉那拉氏府邸——应该是娴娘娘的母家。
永琏低头行了个礼。
“哟,你是哪家的公子。”
永琏一愣,良好的礼仪教养让他不至于东张西望。
然而那道声音似乎知道他的无措,笑了一声儿,一枚小石子就磕在了永琏腰间的玉佩上,却没撞出任何裂痕。
循着力道的方向看去,一男子坐在茶摊长凳上,面前摆着两壶茶。
他眼神笑眯眯的,藏着一股锐利,正看着永琏。
然而等他看到永琏的正脸,又豪爽笑了一声儿。
“原来是个小娃娃,长得挺高的,还以为你十四五岁了。”
永琏知道这人在说自己,他教养极好,抱拳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笑意。
“你这小娃娃教养不错,你……”
话还没说完,嬿婉就急急忙忙过来,这地儿她跑熟了,一来就看到了永琏;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油然而生。
等她跑到永琏身边,那中年汉子倒是警惕,问了一句干嘛的。
嬿婉扭头一看,那汉子八字撇胡,身形健壮,一脸警惕看着嬿婉,看的她不由得有些害怕。
永琏拦了一下,笑着看向那汉子。
“您别吓着她,她是我家管事丫鬟。”
汉子了然,招手让永琏过去,永琏也觉得这人豪爽有趣,干脆也大大方方过去,坐在了汉子对面。
嬿婉年纪也不大,那汉子面相看上去就是粗人,倒是让嬿婉有些却步。
而那汉子晓得嬿婉害怕,笑眯眯作揖行了个虚礼。
“姑娘莫怕,和你家小主子一道坐着吧,我没有恶意。”
永琏也扭头看着嬿婉,没说嬿婉的名字,只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待两个人坐定,那汉子给两个人分别倒茶。
而后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了,以示茶中无异样。
嬿婉警惕盯着汉子,率先喝了一口茶;味道清淡,喝了后也无异样。
“小娃娃,你刚才怎么对着人家府里的白事行礼,这家死了人,和你又没有关系。”
他探究的目光在永琏尚且稚嫩的脸上划过,似乎想要找出端倪;然而永琏的脸上只能看出来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永琏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却是大大方方看回去。
“乌拉那拉氏的那尔布大人我曾听说过,接济穷苦百姓,时常开设粥铺,府里的妇人也乐善好施。只可惜……”
他轻轻叹气,扭头又看了一眼那拉氏府邸。
门口帮忙的人多了些,还有些宫里人打扮的人,想来是额娘派人来的。
想到这儿,永琏就像是又见到琅嬅一样,笑容都有些思念的意思。
而这个笑容落在汉子眼里,还以为是永琏感怀那尔布一家子乐善好施,对他满意点头。
“当今世上,大多数人受了他人恩惠,嘴上说着感怀感激,等事主走了,又像没事儿人一样,好像从未受过恩惠一样。”
汉子目光复杂看了一眼那拉氏府邸,那尔布过身的事儿,对于朝堂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然而放在民间,好歹也是个善人猝然离世,受过恩惠的,好歹也要登门帮忙,或者宽慰家眷几句。
但前些日子,那尔布家中光景不好,来帮忙的只有寥寥数人;若不是皇上皇后恩德,那尔布后事可真要潦草收场了。
“你这小娃娃,一看就生在富贵人家,倒也能感念民间疾苦,来,我敬你一杯。”
永琏愣了一下,忙谦和推脱了,摆出小辈的姿态,率先喝了半杯茶;那汉子压着声儿爽朗笑着,也喝了半杯。
“婉婉,这个给你。”
永琏在嬿婉手里塞了一张银票,让她把银票送去那夫人手中;然而那汉子拦了一把。
“哎,你这娃娃还是年纪小,现在人这么多,主事的夫人定是忙不过来。”
“你让这小丫头去送银票,这不是公然告诉所有人,府里空虚吗。”
汉子指了指旁边的铺子,里头有不少丧事的东西。
“我听说,那拉氏府里丧事办的匆忙,主事夫人估计纸元宝来不及折了,一并香烛纸钱也都短缺,你只买了,让小二送去就是。”
嬿婉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眼睛一直盯着那汉子。
那汉子哈哈一笑,拍了拍桌子。
“你这丫头,放心去吧,我也是有正经差事的,不会卖了你家小主子;再说,天子脚下,人多眼杂,我要动手也得等月黑风高。”
永琏也被逗笑,捏了捏嬿婉的手,示意她放心去,甚至开玩笑道:
“要是他卖我,我大声呼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