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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里,往来亲朋络绎不绝,周伯升领着一批又一批周氏宗族族人到祠堂,而周老爷则是带着周樟寿,不断接待来访的亲朋。
“爹,我…我脚酸了,能不能让我去娘那里休息一下?”
周樟寿红着脸,装作揉搓着发酸的右腿,求救似的对周老爷说道。
没错,装的,一向诚实的迅哥儿居然也学会演戏了。
只不过看周老爷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这稚嫩的演技,实在难以恭维。
“哦?真是脚酸?不是因为其他的事?”
看着自己儿子袖袍下隐藏的小动作,周老爷笑得更深了,只不过眼底没有多少笑意。
——君子以诚待人……还敢骗我?大过年的,大过年的,这么多客人看着呢,我忍!再给这小子一次机会,要是还敢谎话连篇……
哼哼......
周老爷心里腹诽着,脸上却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
可怜的迅哥儿还是太年轻,根本没看清自己老爹笑容下隐藏的教鞭。
“对啊,爹,都快晌午了,你就……”
周樟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周老爷打断了∶“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圣人训还没背到这吗?没关系,爹现在教你。这句话的大致含义是∶上天要把重任……”
看着自家儿子一脸呆若木鸡的表情,周老爷心情大悦,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懂了没?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成大事?接着跟爹去见见族人吧。”
说罢,周老爷就率先走出祠堂。
周樟寿看着自己爹的背影,欲哭无泪的掂量一下袖中已经没有动静的黄鹂鸟,默默跟了上去。
……
午饭后,孟可舒舒服服的拍了拍肚皮,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嗝~终于吃了一餐饱饭!”
在照例对厨娘长妈妈道了一声谢后,他扬长而去。
丢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周宅佣人和帮工。
许久,才有人打破厨房里的寂静∶“真、真是个……饭桶……”
众人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碗,再看看孟可那个座位上足足两倍大的海碗,纷纷露出一副赞同的模样。
“他是个孩子?这TM十一岁?”
“谁家孩子这么能吃吗?”
“谁说不能吃,你没见人家吃得比猪还多吗?”
已经离开的孟可自然听不到身后这些议论,他此刻正在回祠堂侧房的路上。
不过就算听到,他也不会放心上,人家说的是实话,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推开侧房门,一个扎着辫子的小豆丁正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xun……樟寿,你这是怎么了?不去吃饭,跑我这来干嘛?”
听见动静,迅哥儿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见来人是闰土,立刻哭丧着脸喊道∶“闰土,小黄鹂死了……”
孟可听完迅哥儿的哭诉,嘴巴微微抽搐了一下。
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啊?
“别哭别哭,你去厨房找那位长妈妈要一盆热水来。”
“啊?要热水干嘛啊?能救活小黄鹂吗?”
迅哥儿此刻还很天真,远没有后来鲁大师那种洞彻人心的眼力,完全还没意识到‘真·孟可·饭桶’的‘险恶意图’。
“别问这么多,你快去吧。”
孟可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眯眯地哄着迅哥儿。
“好......好......”
周樟寿擦掉眼角的泪花,转过身就向着厨房跑去。
很快,他就吃力地端着一小盆热水回来了。
而此刻,孟可已经用院内的枯枝落叶生起了一小堆火。
脱毛、开膛破肚、串上洗净的木棍上火烤、略撒盐花……
当着周樟寿的面,一气呵成。
可怜的迅哥儿还没反应过来,连泪水都还没来得及从眼睛里流出,就被迫从嘴角流出来了。
“呜~小黄鹂……哼哼~真香……”
伴随着轻微的抽噎声和腹中传来的咕噜响声,迅哥儿眼神呆滞,一脸呆萌的表情望着树枝上串着的黄鹂,仿佛被玩坏了。
“尝尝?”
孟可将串着黄鹂的木棍递到了迅哥儿嘴边,坏笑的说道。
“嗯!”
不管之前哭的有多惨,迅哥儿此时此刻还是下意识的吞了一下口水,然后伸手拿过孟可手中的木棍,轻咬了一下。
“嗯!好香......好吃......”
其实这种只撒了点盐花的烤肉并不是很好吃,但周樟寿跟随父亲接了一上午的客,且又饿着肚子,自然觉得又香又好吃。
在数十年后回忆往昔,迅哥儿在《朝花夕拾》的小引中写道:“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但我最怀念的依旧是闰土亲手做的炙肉。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天似的炙肉,也不再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迅哥儿还是个贪吃的孩子,吃着烤肉,忘乎所以。
黄鹂并不大,小小一只,很快就被迅哥儿消灭的一干二净,最后甚至连骨头都像是被野兽舔过一样,上面连肉丝都看不见。
“嗯~我还没吃饱。”
迅哥儿舔了舔嘴唇,有点不舍的放下了手里的木棒。
“没吃饱就去厨房,这是你家,还能饿着你不成?”
孟可看着他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难不成还再打一只下来烤?柴火都不够了。
“好吧~”
听到孟可的话,迅哥儿顿时眼睛一暗。
孟可看着他这幅表情,忍不住想笑。
大文豪的童年,跟普通孩子没啥区别嘛,一样的贪吃顽皮。
赶走了周樟寿,孟可打算睡一个下午,毕竟晚上还要他值夜看祭器。
……
绍兴,江南水乡,河网密布。
城东,集市旁的河道上,一条简陋的乌篷船停靠在河岸,船头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正抱着几块流油的夹肉烧饼,津津有味地啃着。
船舱内,两名中年男子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