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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枭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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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83年4月,在沙陀铁骑李克用等诸道唐朝军队的围攻下,黄巢军队力战不胜,只得撤离长安。

    说撤离好听点,准确的描述应该是败退。

    败退在常人眼中,应该是狼狈逃窜、丢盔卸甲、惶惶如丧家之犬这种状态。

    但黄巢军队不一样,史称“整军退出”,走的从从容容,不明白的还以为只是部队正常调动而已。

    这就是常人和枭雄的区别,这就是黄巢的厉害之处。

    在撤退中,黄巢依然展现了高超的指挥艺术。

    在撤离长安时,黄巢命令义军把这些年置办的辎重珍货都遗弃于道路上。

    很多义军不理解,但军令如山,又不得不照办,只能留下一点随身携带的值钱的,其余的都丢弃在逃跑的路上。

    后续的发展,证明了黄巢这一决定的英明。

    诸道官军趁乱在长安城中抢劫之后,才感到有点说不过去,我们是官军啊,还是要点脸面,表现出尽职尽责的样子,于是决定追击黄巢的军队。

    各道都派出部分兵马,合力追击,联军出了长安城后,发现军队根本走不动。

    黄白之物动人心,沿途都是值钱的东西,各道将领无力也无心再追击黄巢军队,纵容甚至带领手下官兵发横财才是第一要务。

    各道官军无暇追击。黄巢大军得以从容而退,撤退出长安时,尚有15万大军。

    15万大军,这在乱世就是最大的本钱,本钱尚在,一切皆有可能,这就是作为老大的英明之处。

    还有一点体现出枭雄黄巢的厉害之处,就是在撤退中扬言我们要回徐州老家了,沿途只是借过。

    当然,这也不一定是假话,也可以说是阳谋,天下人都知道黄巢最渴望的职位还是老家的天平节度使,这些年依旧是初心不改。

    这消息放出去的好处是,沿途的节度使会降低对黄巢军队的敌意,做好高度警戒让黄巢军队顺利通过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出去死磕到底。

    事情的发展似乎和大家预料的一样,一个月的时间,黄巢军队一路向东,没有发生攻城略地的事情。

    沿途的节度使都送了一口气,心想这样挺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保我的根据地,毕竟这个世道,能自保已经不错了。

    黄巢的军队也得到了休整,离散的部队与陆续归队,势力再次大增。

    再大家都保持低调和平的默契的时候,意外意料之外有意料之中的发生了。

    不打仗,我造反做什么,不是不打,只是时候不到,经过蔡州的时候,黄巢觉得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

    黄巢军队快经过蔡州时,蔡州节度使秦宗权暗自祈祷黄巢的军队快快过去,但事情偏偏出了意外。

    黄巢手下骁将孟楷率万人奔袭蔡州。秦宗权被打的措手不及。

    完全没有按套路出牌,秦宗权很崩溃,但打又打不过,只得投降了黄巢。

    为什么要攻打蔡州,因为蔡州距离汴州比较近,汴州忠武军节度使是朱温。

    黄巢此时最恨的人就是朱温,就如同曾经最看重的人是朱温一样,最恨的人往往都是最爱的人。

    朱温的背叛直接导致黄巢长安的溃败,所以不杀朱温,黄巢咽不下这口气。

    黄巢听说朱温摇身一变被唐室朝廷任命为汴州忠武军节度使,就决定停下来,与朱温的旧账了结下。

    于是就顺带占据了蔡州,秦宗权很无辜。

    占领蔡州后,黄巢又命令孟楷兵围陈州。

    但陈州的情况,却有大不同,完全出黄巢意外。

    陈州刺史赵犨是个硬汉,早有防备,以攻代守,率领精兵迎着孟楷就冲上去,竟把孟楷擒获了。

    孟楷是黄巢手下头号骁将,竟然被擒获了,黄巢很生气,就亲自率兵来攻打陈州。

    赵犨鼓励将士,亲率将士开门与黄巢交战,竟然每一场都打赢了。

    其实也不奇怪,强弱悬殊时候,弱者的一次失误就会丢了性命,只有向死而生,才能有一点机会。

    黄巢大怒,与秦宗权合兵一处,将陈州里里外外围了三层,

    命令军队挖地道、建云梯,每天从不同的方向展开进攻。

    围攻100多天,仗打了300多次,都被赵犨率领城内军民一一化解。

    原因也是一样,军民同心,真的输不起,输了是要被屠城的,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人在没有退路的时候,也是能创造奇迹的时候。

    黄巢很生气,在陈州北建立了行营,同时再一次分封百官,准备打持久战。

    唐室朝廷这边也没闲着。唐僖宗命令刚刚履职汴州忠武军节度使的朱温为东面招讨使,会同感化军节度使时溥共同救援陈州。

    朱温没有退路,陈州、蔡州就在汴州的南边,曾经的大哥黄巢兵陈蔡州虎视眈眈,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搞自己,曾经的恩怨到了一个应该了结的时候了。

    陈州被围困已半年之久,陈州若保不住,下一个被围的必然是汴州了。

    只有拼命打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朱温率领忠武军与时溥的感化军在陈州外围与黄巢军队展开了厮杀。

    战斗近百次,互有输赢,谁也赢不了谁,战争又再一次进入僵持状态。

    朱温不可谓不用力,但实力跟不上,只得向朝廷再次求援。

    如果说黄巢最恨的人是朱温,黄巢最怕的人就是李克用了。

    在长安攻守中,打破两军僵持状态的就是李克用的沙陀铁骑,将黄巢军队逐出长安的就是李克用的鸦儿军。

    唐末的诸路节度使,只有李克用的鸦儿军能一战定胜负,鸦儿军站在那一边,那一边就赢定了。

    陈州战情僵持,那就还让李克用上吧。唐朝朝廷命令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火速支援陈州。

    884年2月,李克用率领沙陀铁骑及诸道军队5万人逼近陈州。

    怕什么,来什么,令人闻风丧胆的鸦儿军还是来了。

    仗打得没有悬念,鸦儿军还是以前的鸦儿军,不会让人失望。

    李克用的军队先击败了驻守陈州北的黄巢尚让部,又击败了陈州西的黄巢黄邺部。

    陈州的包围圈在沙陀铁骑的冲杀下,逐渐七零八落。看实在打不过,黄巢就命令部队从陈州撤出。

    从陈州撤出,黄巢命令部队火速赶往汴州。打仗要的就是攻其不备,若占领汴州,汴州城池坚固,鸦儿军也不足惧了。

    5月,连日大雨,平地水深三尺。

    大雨对黄巢军队也是好事,虽然行军不利,但大雨更能阻挡沙陀铁骑,道路泥泞,马儿也奔腾不起来。

    听到黄巢军队向汴州撤退的消息,朱温吓出一身冷汗,立即命令部队火速回援汴州。

    汴州的忠武军与黄巢的军队在大雨中开始了比赛,谁跑的快谁就赢了,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最后,朱温还是快了一步,率领部队回到了开封。

    等黄巢率领部队逼近开封汴梁城下时,城中已防备森严。

    黄巢还是下命令,全力攻城。

    为了曾经的背叛,为了死去的兄弟,全力攻城。

    汴梁城一度岌岌可危,几次险些被攻下,朱温率领敢死队亲自堵住缺口,才得以击退进攻。

    关键时刻,李克用率领的鸦儿军及诸道联军赶到了。

    黄巢长叹一声,功亏一篑只能是天意了,为了避免被包围。只得率军撤离汴州,准备从开封西边王满渡渡口渡河。

    渡过河去,到河北,到山东,山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但连日的大雨,黄河水暴涨。旱季的时候,黄河盈盈一水间,雨水暴涨的时候,黄河就是天险,没有船只,一个人也别想过去。

    没办法,黄巢大军只得在王满渡渡口停下,搜集并制作渡河的船只。

    在大雨中,李克用的鸦儿军再一次如天边的乌云压了过来,鸦儿军后面是一望不到边的朝廷联军。

    在大雨如注的王满渡渡口,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在风声雨声中,刀剑无声,血流无声,铁骑突出,呐喊无声。

    天地从黑色变成红色在变成黄色,最后剩下黑色。

    这一场决战,黄巢军队大败,死伤十万余人,尸横遍野。黄巢军队二号人物尚让率残部投降了时溥,葛从周等大将率部投奔了朱温。

    黄巢率残兵败将向东北逃去,后面紧跟着李克用率领的骑兵,一直追到新乡封丘。在封丘,黄巢率领残兵败将死战,才甩掉李克用的骑兵。

    李克用回汴梁庆功去了。黄巢率领剩下的千余人逃向山东泰山附近,这是起义开始的地方。

    但开始的地方也不是最安全的地方,黄巢军队一直流动作战,并没有建立根据地,山东此时是武宁军时溥的地盘。

    武宁军将在时溥的命令下,一刻不停率领精骑对黄巢残部围追堵截。

    逃至泰山虎狼谷,黄巢残部就剩下不足百人,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穷途末路,人困马乏,如惊弓之鸟。

    黄巢的外甥林言见大势已去,想着保命要紧,就伙同手下趁机杀了黄巢及家眷,准备把黄巢的首级献给时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路上,林言遇到武宁军追捕的精骑。

    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武宁军精骑杀了林言,将黄巢与林言的首级一并献于时溥。

    884年7月。在四川,唐僖宗举行了盛大的受俘仪式,时溥献上了黄巢的首级,另有黄巢姬妾二十余人。

    唐僖宗看着面目姣好的女子,问她们:你们都是显贵人家的女子,世代蒙受国家的恩惠,为什么从贼了呢?

    居首的女子回答说:贼寇逞凶叛逆,国家以百万之众,不能守宗庙,西迁巴蜀。如今却责怪我们这些女人,要那些公卿大臣将帅有什么用呢?

    唐僖宗一时语塞,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只得命令将这些人斩于闹市。临刑前,围观群众可怜这些女子,就送她们酒水。这些女子边哭边喝,在醉卧中受死,唯独居首的女子不哭亦不醉,从容就死。

    也算是一个奇女子了,她仰慕的只是英雄或者枭雄。

    一代枭雄黄巢就此落幕,轰轰烈烈的黄巢起义也接近尾声。

    黄巢一生的抱负也说不上高尚,力图以自己的力量改变不合理的社会,想被朝廷招安而不得,一步一步走向朝廷的反面,建立了大齐政权,但政治上缺乏具体的奋斗目标。

    经济上,黄巢先后提出了“均平”的口号,但并没有付诸实施,只是形势的需要,也没有得到基层群众的大力支持,缺乏群众基础。

    军事上,黄巢采用了流动作战的战术,前后转战大半个唐朝,没有建立根据地,虽然瓦解了唐朝统治,却没有建立自己的统治基础,战火纷飞数十年,最终导致的只是藩镇割据的局面。从一定程度上说,黄巢只是为朱温、时溥、李克用等藩镇节度使做了嫁衣,他是唐朝的破坏者,胜利果实却被别人摘取了。

    但从历史的角度来讲,黄巢推动了历史的发展,黄巢起义是历史的必然,是历史的选择。他领导的农民战争轰轰烈烈,壮烈一时,军事战略、军事指挥艺术皆有可取之处,他作为历史的推动者,不愧为一代枭雄。

    黄巢的一生结束了,但唐朝末年的历史依旧很精彩。

    885年1月,唐僖宗从四川成都启程,3月,回到了阔别四年的长安。

    经过黄巢起义军的打击,唐朝数百年的基业已不复旧貌。

    唐僖宗名义上还是天下共主,但唐室朝廷能直接控制的地区不过河西、山南、剑南、岭南西道数十州而已。

    其他的地方,都能了各路节度使的地盘。

    这些节度使,按照资历深浅,大致如下:

    老牌节度使:李昌符占据凤翔,王重荣据蒲、陕,诸葛爽据河阳、洛阳;孟方立据刑、洺;

    后起新秀节度使:李克用据太原、上党,朱全忠据汴、滑,秦宗权据许、蔡,时溥占据徐、泗,朱瑄占据郓、齐、曹,高骈占据淮南八州,钱镠占据浙江。

    这些节度使,对于朝廷的旨意,采取的是选择性的执行,有利于已的坚决拥护,没自己没有好处的坚决不执行。

    节度使之间就是合纵连横,黑吃黑,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剩者为王,胜者亦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