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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中,待妈妈饺子馆的生意和日常运营走上了正轨。
苏妍终于有了时间来忙活惦念已久的事情。
这时候的时间已经来到了腊月中旬,高中放假时间晚,再过一个周左右学校才会放寒假。
这天晚自习后,苏妍跑去饺子馆,提了一保温桶的猪肉白菜水饺,又让铁锤师傅炒了个滑肉片装上,就匆匆忙忙夹着本英语练习册朝着记忆里的那个平房跑去。
教学楼的灯光还没有完全熄灭,余光打在教学楼北面的一排红砖平房上,给赶路的苏妍映照着前行的路。
循着记忆,苏妍来到了最里面的,靠着墙盖起来的一座散发着昏黄灯光的小院前。
小院没有门,半人高的院墙是用砖头垒的,小院里靠近平房的一角用碎砖头搭建了一个小小的鸡窝,鸡们安安静静的卧着。有微弱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映照着正在窗台边坐着看书的一道清瘦的身影,越发显的单薄。
苏妍走进去,敲了敲绿漆斑驳的木门,屋内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穿着旧棉袄的清瘦儒雅的身影立在门前,晕黄的灯光从他身后倾下来,让苏妍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
“谁呀?”男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又将身子闪开一些,让灯光照到来人身上,又凑近苏妍,眯着眼看了看:“苏妍?”
随着恩师侧着身体的动作,苏妍再次看到了室内熟悉的物件和熟悉的家徒四壁,忍不住鼻子有点酸涩:“……郭老师,是我……我有几道不会的题,想问问您。”
悠长的寒风吹过小小的院落,苏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郭老师见状赶紧将苏妍迎进屋,一边关上屋门,一边絮絮叨叨:“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那么冷,你咋这个时候跑过来问问题?冻着了咋办?明天问不行吗?”
苏妍腼腆地笑笑,没再说话,将提着的保温桶放在桌子上,将夹着的练习册摊开,将特意圈出来的几道题拿给郭老师看。
郭老师的注意力放到了练习题上,苏妍又默默地卡着时间,于是不到二十分钟,师生俩就将几道“疑难杂症”的问题给解决了。
郭老师的屋子里没有点炉子,屋子里冷的像个冰窖,苏妍生怕保温壶里的饭菜凉了老师吃了胃痛,赶紧收起练习本道:“郭老师,这么晚了还拿问题来打扰您,我还没吃饭呢,咱们一起趁热吃了吧?”
说着不待郭老师说话,直接将保温壶的饭菜拿了出来。
以苏妍对郭老师脾气的了解,要是直接提东西送上门他铁定是不要的,但如果说自己还没吃,想和老师一起吃,郭老师没准还能接受的。
果然郭老师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道:“你这丫头咋没吃晚饭?……我这都没升炉子,给你热点饭都得让你好等……哎呀,你怎么带这么多饭菜过来?”
苏妍跺脚:“老师,咱快点趁热吃了吧?再耽误就凉了,我都快饿死了!”
少女故意娇嗔着,右脸颊酒窝深深,稚嫩的脸庞带着些微的催促和娇憨之气,让一向爱生如子的郭老师忍不住心下一软: 这些懵懂又可爱的孩子呀,纯真又美好,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真让做老师的又操心又开心啊!
柔和的灯光下,一老一少师生俩热热闹闹地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聊着天,像一对亲亲热热的祖孙俩,原本如同冰窖般清冷的房内逐渐升腾起了饭菜的香味,师生两个亲切的交谈声让孤寂的房间充满了淡淡温情。
……
苏妍对郭老师充满了感激和遗憾,一直想来看看恩师却一直分身乏术。
开学这些日子以来,她天天忙的像个陀螺,一门心思忙着各科课程的学习和忙活饺子馆开业、运营的各项事情,除了英语课上的学习外,都没有多少功夫去和郭老师说话。
而郭老师兼任了高一四个重点班的英语老师,每天备教案、上课、组织考试和学生学习,也是天天忙的团团转。
师生俩除了上课时间的提问和回答问题外,其余时间竟然没有丝毫交集。
而现在,苏妍将饺子馆的事领上正途后,终于可以腾出时间来找郭老师了。
问问题是假,那些题目都难不倒她,看望郭老师,让郭老师吃的好一点儿,保重好身体,尽她所能让老师过的好一点儿,才是苏妍真正的目的。
对郭老师,苏妍是一直抱有感恩愧疚和遗憾之心的。
上一世,她高中时受教于郭老师,能学的一口流利且口音极少的英语,也是受益于郭老师的耐心指导和小灶辅导。就连报考大学专业,也是受郭老师的影响,填报了经贸英语专业。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为她后来在金悦集团的面试中增加了极高的权重分数,也是金悦集团破格录用她这个大专生的重要因素。
后来在金悦集团这个国企巨头搭建的平台上,她成功地从众人之中崭露头角,并荣升为集团副总裁。这一成就不仅为她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及巨额的财富,更让她得以在省城扎下了根,彻底完成了阶级跃迁。
而亲身经历过社会毒打和磨砺后,她才终于明白,选择与努力同等关键,但相较而言,正确的抉择显得更为举足轻重;进一步说,如果能选对一个优质的平台,并在此之上付出努力,则具有无可比拟的重要性!
她就是在金悦集团这艘巨舰上,完成了人生的重要转变。
而这一切,都是基于她良好的英语水平带来的,而她良好的英语水平,是郭老师给她开了三年小灶并悉心指导她,才打下的坚实基础。
郭老师不仅是她学习上的恩师,在生活上也是尽量照顾她。苏妍至今还记得那些寒冷的夜里,每次她在郭老师狭窄的宿舍里补完功课后,肚子饿的咕咕叫,是郭老师引燃了平日里一个人舍不得点的小炉子,将他从食堂捡来的馒头,挑出完整的干净的,剥皮后在小炉子上烤给她吃,还会煮两个鸡蛋或者自己舍不得吃的桃酥,塞给她让她垫垫肚子。
母亲刘庆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生活费和卖血得到的一点钱,并不能足够支撑苏妍的学业开销,所以苏妍在学校能省则省,得知她情况的郭老师,隔一段时间就会塞给她一些生活费,让她在食堂打点好一些的饭菜补身体。
郭老师其实工资收入并不低,相比其他普通老师的工资还要高一点,如果这些收入全用来支付生活所需,那他的生活会比绝大多数人要滋润的多。
可是他一直过的特别清苦,甚至有点守财奴葛朗台的影子: 寒冷的冬天他连个煤球炉子都不舍得点,一天只吃两顿饭,每顿饭都要去食堂捡学生浪费扔掉的饭菜馒头,好的留着自己吃,不好的喂给自己养的几只鸡,鸡下的蛋拿去农贸市场卖钱攒着。一年四季每季就两套衣服换着穿,有学生扔掉的衣服他也捡来自己凑合着穿……
他是那么苛待着自己,却将省出来的每一分钱,都花到了学生身上。上一世,他不仅接济了苏妍这一个学生,还有其他学习优异家境贫寒的学生,也是他接济的对象。
而郭老师至死的目标就是能够设立一个助学基金,来帮助那些成绩优异却家境贫寒的学生,来帮助他们能够继续在学校学习,圆了大学梦,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所以他的工资除了接济贫困学生,还要一分一厘地攒起来,为设立助学基金做准备。
后来她高考因为缺考了一门,最后只考上了一个专科,录取通知书辗转了好几个人的手,最后终于重新回到她手里。母亲刘庆华卖血给她攒的最后一笔钱,也被亲生父亲苏长江给翻走了要盖房子娶媳妇。她虽费尽心力将通知书要了回来,却已经身无分文,差点上学无望,幸好郭老师托人给她添置了一些学费,靠着郭老师给的学费和花婶子给她的一笔学费,再加上部分助学贷款,苏妍才堪堪上了大学。
而那时候,郭老师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却还是心心念念着要设立助学基金,帮助像苏妍这样的孩子能有机会上学、考大学。
苏妍的大一下学期,天天疲于勤工俭学和打工,还要兼顾学习,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和郭老师书信联系。等苏妍收到噩耗的时候,郭老师已经离世两个多月了,而那时候拿不起路费的苏妍只能在遥远的省城,跪在地上朝着安城县的方向,伏地痛哭,遥遥祭拜。
直到郭老师离世了,人们才知道这位本应靠着不错的工资收入过上不错的日子的老师,实际的日子却是家徒四壁、节俭至极:一辆破的咯吱响的自行车,两顶破草帽,几身破成渔网的旧衣服,几双左右不分的鞋子和补了又补的袜子,一个破旧的炉子和一口短柄的小铁锅,就是他在这个世上仅留的物质财富。
可他却留下了一共13万元的70张存折给学生,那一张张存折上一共有398次存款记录,记录着郭老师清苦一生的轨迹。床头的笔记本上记录了他的遗愿:存款做助学基金,遗体捐献做科学实验。
消息传出,安城县人们纷纷落泪,感念这位心怀大爱的老师,众人纷纷捐款,终于设立起了以郭老师的名字为命名的助学基金,圆了郭老师的遗愿。再后来,人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往郭映棠助学基金的账户里打款的人越来越多了,苏妍毕业后有了工资,也开始往助学基金的账户里打款,从最初的几百元到后来的几千元再到数万元,她把对郭老师的感恩都寄托在那一笔笔的助学款里。
小小的助学基金,倾注了一位师者全部的心血,却帮助了无数的优秀贫寒的学生圆了大学梦。而这些受过助学基金恩惠的孩子们,在有了回报的能力后,又纷纷回馈助学基金,帮助更多的孩子重返校园,让更多的孩子能有机会再接受学校教育……
后来的苏总总是遗憾地想,如果郭老师能多撑几年,亲眼看着他竭尽全部心血设立的助学基金,帮助了一届又一届贫寒学子们圆了求学梦,他应该会乐开了花吧?可惜真的好遗憾,好遗憾啊……每次想到郭老师,苏妍都会忍不住感慨,恩师昔日的音容笑貌宛若眼前,却再也见不到了。
……
而现在,一切都还来的及。
这时的郭老师还年轻,身体还尚好,而苏妍已经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终于可以有机会报恩了。
而苏妍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让郭老师的生活过的好一点儿,用好一点的饮食,调理好恩师的身体,希望能延长他的寿命,好人,是这个世上最应该长命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