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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怀义眉眼微冷,他从房内拿出一顶斗笠戴在头上,又将帽檐往下压了压,随后拉开了房门。
罗浥尘站在他身后,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瞧见屋外隐约有三道人影,俱是武人打扮,她有些紧张地拽着衣袖,右手摸到了脑后的发簪。
“请问—”屋外当先一人开口,还没说完,就见赵怀义抬手摘下斗笠,低声说道,“赵术,是我!”
“世子爷!”赵术已看清了屋内之人,眼中的焦急顿时被狂喜取代,“终于找到您了,神龙卫上下已经急疯了。”
赵怀义侧过身,让屋外的三人进来。
赵术见屋内还有女子,略有些诧异,细看之下,才发觉这女子竟然是罗浥尘,于是满脸疑问地望向自己的主子。
赵怀义只简单说明了自己是打落中受伤被罗浥尘所救,又因养伤在这里暂住了几天,末了,他又对赵术道,“这里地形复杂,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赵术见他全身无虞,当下也松了一口气,“回禀世子,属下分析了当初打斗的痕迹,推测您可能掉进山里了,然这里地形错综复杂,属下找了几天也不得而入,就在今早才发现一位妇人进山,属下一路尾随进来,不过那名妇人似乎有所察觉,属下绕了点路。”
赵术口中的妇人可能就是李婶,罗浥尘这般想着,就见他再度言道,“世子,神龙卫现在暂时对外宣称您在养病,可大营那边已经起疑,事不宜迟,您要尽快回去主持大局。”
赵怀义点点头,让他们先在门外等着,他兀自转过身,借着月光再度望了一眼面前的女子。
她面色安宁,眼中见不到他所期待的不舍之情,亦如初见那般,沉稳得仿若一汪静水,吹不起半分涟漪。
他突然有些气馁,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久久没有言语。罗浥尘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向后退了退,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大人,您现在就要走吗?”
清泠的声音将赵怀义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罗浥尘,“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日后若需要帮助,可拿这块令牌来神龙卫找我。”
铜质的令牌触手冰凉,罗浥尘握在掌心,声音有些飘渺,“既如此,大人一路珍重。”
月亮隐在云后,屋内晦涩不明,赵怀义知道这一去他们今后应该再无见面的机会了,给她令牌也许是一时冲动之举,也许是他内心的某种希冀,反正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深深望了一眼昏暗中她单薄的剪影,忍住将她拥进怀中的冲动,随后毅然转身,走出门外。
屋外的动静惊起了几只寒鸦,扑棱的翅膀扰碎了满地斑驳的树影。罗浥尘枯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早已远去的人影,将那块令牌重新拿在掌中,她对看良久,才慢慢将手指轻覆上令牌的中心,那上面深深镌刻着一字——赵。
第二日,阿九得知赵怀义已经走了,一脸不信,屋前屋后找了个遍,见没有人,又闹着脾气满山找,一直到太阳下山才恹恹地回来,他走到罗浥尘身侧,撅着嘴抱怨道,“罗姐姐,大哥哥也太不够意思了,他离开也没和阿九打声招呼。阿九再也不喜欢他了,哼!”
罗浥尘摸摸他气恼的后脑勺,“大哥哥军务紧急,所以才来不及和你告别,再说你那时睡得跟个小懒猪一样,雷打都唤不醒,怎么和你打招呼呢?”
小阿九气呼呼转过身子,也不再听罗浥尘言语,只抱了阿花溜出门去。
罗浥尘无奈地摇摇头,也不怪阿九现在气恼,他没有了双亲,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喜欢的大哥哥,没过几天,这个大哥哥也走了,他气的怕不是赵怀义的不告而别,他真正在意的是没有人陪伴。想到这,罗浥尘更加担心了,她不久之后也会走,到那时,阿九不是更失落了吗?
又过了一日,罗浥尘想着北地冷得早,需乘这几日赶紧给爷孙俩做几套过冬的棉服,彭伯见阿九仍是打不起精神,便提出让罗浥尘带着他一同到镇上逛逛,顺便采买一些过冬的物料。阿九虽然兴致不高,但好歹同意了一同出去。
两人刚走到田埂拐角,就见一旁小道上走来一人,来人身材健壮,面色黝黑,不是隔壁阿牛又是谁。
阿九见到阿牛哥倒是有了一丝笑意,他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道,“阿牛哥,你要去哪里啊?”
阿牛偷偷望了一眼罗浥尘,见对方正浅笑着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头道,“俺娘要买针线物什,俺去镇上一趟。”
阿九拍着手道,“罗姐姐和我正要去镇上呢,我们一起哈!”
阿牛又摸了摸头,眼中满是期待地望了望罗浥尘,罗浥尘见阿九终于又活蹦乱跳了,也笑着点点头,对阿牛道,“一起走吧。”
一路上小阿九拉着阿牛的手,叽叽喳喳个不停,阿牛也甚为耐心地听他说话,不时对答上几句,罗浥尘走在两人旁边,听着二人的言语,望着满眼青石碧绿,一腔心事渐渐抛去,心情也慢慢松快起来。
已经立秋了,西北的秋季格外**,晴空万里无云,众鸟高飞不尽,委实舒服得很。罗浥尘感受着秋风扫过面容的温度,一时沉浸其中,任自己思绪清空,好久才听到阿牛略带羞赧的声音,“罗大夫,罗大夫——”
罗浥尘回过神,见阿牛有些紧张地望着自己,浅笑着道,“阿牛哥,有什么事?”
阿牛见罗浥尘认真地望着自己,抓了抓头,望着不远处抓石子的阿九道,“听说那位官爷走了。”
罗浥尘一愣,随即发觉他说的是赵怀义,点头道,“不错,他军中还有事,已经离开了。”
阿牛沉默片刻,只长叹一口气,“俺挺羡慕他的,这么年轻就能建功立业,不像俺,一辈子困在这平阳村……”
罗浥尘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番话,没想到平时看他傻傻憨憨的,竟有这番心思。她想了想,从腰间别着的香囊中拿出一块木牌递给阿牛,阿牛接过木牌,左右翻看了下,木牌正中有一个大大的“信”字,但他却不知其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罗浥尘望着木牌认真道,“这块木牌是当年师父给我的,那年我正式拜师,周围很多人都劝我放弃,说女子只在家绣花看门即可,做什么大夫抛头露面,唯有师父力排众议,他给了我这块木牌,只是想告诉我,无论做什么事,人都要相信自己,只有相信自己,朝着心中所向坚定不移,才有可能实现。阿牛哥,这块木牌送给你,望你也能实现心中所向。”
“相信自己……”阿牛低着头看着木牌喃喃自语,片刻后他将木牌紧紧收进掌心,一双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谢谢你,罗大夫!”他望着罗浥尘,语气出奇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