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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牵手漫步林间,踩着松动的砖块,看着前方越来越高一点的柏油马路,孟遂说,她想做大学教授,因为体面且稳定,她又说,她想有一方自己的小院,在远离城市的村村,有友善的邻里,养着花花草草、鸡鸭小兽,她再说,她不求很有钱,她要她能不看价格,买得起品质好一点的必需品。
孟遂很务实,在对于沈谊而言,还太早的年龄,就显得那么成熟。
后来的沈谊有了和早期孟遂相近的对安稳普通生活的向往,但在当时的她看来,孟遂的想法很不可思议,大家还这么年轻,未来近乎还没有开始,还有很多事没有尝试过,怎么也要在商场驰骋一番,做些有挑战的工作。
做大学老师,像那些教授一样,一年又一年活动范围就在这一圈校园里,校园里就有教师住宿楼,商业街就有菜场、超市、服装店、手机店,把生活所需的一切都包了,每天的工作就是论文、上课,太枯燥了……
而且大学教授们都很朴素,和电视里、街边能见到的光鲜亮丽、赶时髦的人形象差别太大,同样的年纪,却像在两个世界,沈谊做梦梦到这是自己的未来,都会被吓醒。
跨向大四的暑假,沈谊没有回家,选择留在宿舍考研。
因为不想做专业对口的工作,希望借此机会能换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行业需要的专业学习。
国际经济与贸易,说到底,还是销售,做外贸。
沈谊在那个暑假搜索了很多专业,比高中毕业的暑假,还要更加认真去看。
沈谊是在上了大学一段时间,才在大学老师口中了解,985和211是什么意思,双一流是什么意思,才明白大学有这么深刻的鄙视链。
高中毕业的沈谊,只以为大学是一个可以让人纵深专业化学习自己感兴趣东西的地方,是一个找工作前的过渡,一本、二本、专科的差别,在于学费不一样、开设的专业部分不一样,上一本学费低,省点钱。
上了大学,在人群里站着,就能听到四面八方,交流高考分数,交流自己本来可以上什么什么大学,自己那几门的成绩一直多么牛,是怎么失势才来到这里。
会看到专业里有好几个没有来报到的同学,因为选择复读。
会看到教室里、寝室里,大家议论,没办法,调剂到这个鬼专业。
沈谊做这个选择,是纯凭学校发的选学校那本书,能选的里面,沈谊最愿意的,沈谊一点都不后悔,还抱着新奇的心情来到这个地方。
但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是身边人的不愿、看不起,这很难受,大家都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那谁该在这里,只有自己吗,大家要一起在这里学习四年,自己都不爱、不接受自己的学校,那别人,外校的同学又怎么会尊重。
不仅是同学,连很多教授都是,在上课时频繁提及省内其他名校,说虽然咱们学校肯定比不上人家什么什么的。
沈谊很来气,最讨厌这种长别人气势、灭自己威风的行为。
沈谊的父母都在体制内,拿死工资的,舅伯却是自己开旅行社、舅妈也自己开服装店,所以沈谊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舅伯家很有钱,表姐家很有钱,但这又怎么样,大家都过自己的日子,活得好好的,赚多少,都可以好好规划自己的生活,让它慢慢越来越有品质。
舅伯家最先买车,过年走人家,一般都是舅伯载大家一起去外公、外婆家,爸爸总是会近乎狗腿的口吻夸赞舅伯的车真好,说以后要换新车、更好的车的话,说不定可以把这辆便宜卖给自己。
沈谊总会用胳膊狠狠怼爸爸,瞪他,如果自己想买车,就算赚得少,也可以慢慢一点点攒,为什么要买别人不要的,为什么要用这么狗腿的语气恭维别人,你可是我最爱的爸爸,在我心里远高过舅伯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这样。
舅伯那几年很是意气风发,在妈妈那边亲戚里,总是站在人群中那个。
一天,吃完晚饭,大家要回去了,他突然开口,姓罗的跟他走。
什么意思,小小的沈谊立在原地。
早上,沈谊和妈妈两人一起坐舅伯的车来这里的,妈妈是他亲妹妹,当然也姓罗,和自己玩了一天的两个同龄表姐也都姓罗,这一大块空地,只有沈谊姓沈啊,要自己一个回去吗。
沈谊想拉着妈妈的手,却拉不住,妈妈还在和舅伯一行很开心地聊天。
沈谊强硬地走过去,问妈妈要手机,给爸爸打电话,让爸爸来接自己。
沈谊很固执地一个人站在一边,等爸爸骑大摩托来接走自己,在回家的路上把爸爸抱得很紧很紧。
沈谊很讨厌舅伯,非常讨厌。
沈谊的妈妈很爱他的哥哥。
妈妈初二那年,外公外婆相继离世,只留她,还有三个哥哥,舅伯是大哥。
舅伯在结婚后,还留尚未婚嫁的妈妈住了很久。
后来沈谊小的时候,二舅伯、三舅伯相继离世,他们成了曾经小家庭里唯二的亲人。
舅伯成了妈妈唯一的娘家人。
妈妈无数次和沈谊解释,那就是玩笑话,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呢。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它确实伤害了自己,那就不好笑。
沈谊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到后面再和舅伯见面都没有好脸色,她很确定舅伯知道自己态度的转变,但他也没有道歉,就算一个才是个位数年龄的小孩子,一个已经三四十岁,沈谊就是觉得,他应该给自己道歉,凭什么大人的伤害就可以用玩笑话一笔带过,大人就不会犯错。
后来大家都在舅妈的店里聊天,舅伯突然拉着沈谊的手要给沈谊买零食,路边有一家新开的专卖进口零食的小店,舅伯让沈谊随便挑,沈谊没有挑很多。
结果回到店里,舅伯就调侃沈谊尽点些便宜的东西,很小家子气。
沈谊很生气,小时候的沈谊很少花钱,几乎从不向爸妈要钱买老师说一定要买的东西之外的东西,吃东西也都是吃奶奶做的饭菜,但觉得很好,饭菜营养又好吃,零食总有很浓厚的香精味,吃多了反而反胃。
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每次爸爸带沈谊买,自己都很强硬的一点都不要,说这就是浪费钱。
爸爸妈妈辛苦赚的钱,就应该好好存起来,除去必须的开销,就留着备用,以防意外之需。
沈谊从不留钱在自己手里,每年的零花钱都如数上交,沈谊这么做,心甘情愿,有什么可笑的。
花别人的钱,花的大手大脚,才能叫大气,叫大方吗。
沈谊眼里最不可饶恕的,让沈谊到后来也再没能和他走近的,还要数一年过年。
三舅伯很早去世,他的女儿叫罗玉,比沈谊大两岁。
舅伯的女儿叫罗希,和沈谊同年。
三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很熟。
快过年,罗玉对沈谊惆怅地感叹,今年过年不知道怎么办,她妈妈有事要出去。
沈谊直接拉住姐姐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来我家,大家可以一起热闹,妈妈买了很多零食,我们可以一起看春晚,玩游戏,一起睡,一起聊天,还可以打麻将。”
罗玉答应了,沈谊还再三确认,“你答应了,可千万别反悔,我会去你家绑你的,必须来,说话算数啊,要拉勾。”
除夕那晚,罗玉确实来了,大家一起吃了年夜饭,沈谊给姐姐备了很多礼物,爸爸妈妈还第一次带沈谊下去放烟花棒,沈谊和姐姐都很开心。
突然身后传来呼喊,很多声,沈谊没听到,直到妈妈走近,沈谊回头。
不远处,一辆车,车窗拉下,舅伯、舅妈、罗希都在,他们在喊罗玉,要罗玉上车,跟他们回去过年。
沈谊不愿意,已经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还非要去别人家,告诉妈妈,“不是说好了吗,他们都知道的啊,说好了姐姐来咱们家过的啊,都过得很开心啊,为什么要把姐姐带走,没必要啊。”
最后姐姐还是被拉走了,只有沈谊一个人在路边怒吼,什么用都没有。
沈谊不理解,妈妈说圈住沈谊的肩膀,轻声说,“因为姐姐姓罗,舅伯觉得她还是应该留在他们家过比较好。”
“凭什么,罗是个什么很高贵的性吗,都几十岁的人了,还那么迂腐,还那么封建!”
“你们有本事一开始就义无反顾打赢嚷姐姐在你们家过啊,就是因为你们犹豫,姐姐才会来我们家的啊,现在过的好好的,凭什么你们突然想让人过去,就得把人带走啊,你们是谁啊,你们算个屁啊,你们在我心里连屁都不如,凭什么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破坏人家很开心地过年,破坏人家的快乐。”
“大坏蛋!狗屎!不要脸!”
车子在路边僵持很久,沈谊把小小的脑袋里翻来覆去能讲的道理都说尽了,改变不了结局,看着启动的车,破口大骂,直到车彻底消失再视线里,才停歇。
疲惫地被爸爸妈妈拉着回家了,没放完的烟花棒也不想玩了,零食不想吃,春晚不想看,直接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