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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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我过来,扯着破锣嗓,聒噪重复大喊,“啊,姐夫来了,姐夫来了,快来人啊,姐夫来了,快来人呀。”

    机械的咔嚓声从入户大门处响起,“大黄,别吵。”是江薇的声音。

    见我过来,她淡淡道,“你来了!”身上仍是早上的衣服,眼睛肿、红。

    “嗯。”我不敢与她眼神对视。

    “其实没必要过来,我自己可以处理。”江薇站在门口,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

    “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做的。”我终于直视她的眼睛。

    江薇不再言语,把拖鞋递给我,这是她妈妈专门之前专门为我准备的。

    穿过屏风,只见她爸妈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

    我跪下,朝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后,才开口道,“对不起,辜负了您们的信任。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江薇,对不起二老,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我都绝不躲一下。”

    “要杀要剐?好,我今天就把你的肚子剖开看看,里边装的是不是狼心狗肺。”江薇妈妈冲到一旁的西餐岛台上,拿出一把切片刀,照着我身上猛的刺来。

    她动作很快,原本作为半专业篮球运动员的我,其实可以躲过去,但我没有。

    刀尖瞬间没入我肩部,我听见肌肉纤维断裂声音。

    我感觉不到疼痛。

    书上说,人在受到剧烈伤害时,大脑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大量分泌肾上腺素和类麻醉物质,让交感神经系统兴奋提高,从而屏蔽痛觉,防止人痛死。

    江妈把刀抽出来,刺第二刀时,江薇挡在我身前,我本能抬手挡刀,刀锋扎穿手背。

    我看到,暗红色的血液像压力巨大的小水柱喷泉,不断向外喷射。

    原来真有血溅白练。

    好在没伤到江薇,我心中暗暗庆幸。

    大脑可以屏蔽痛感,让我感觉不到痛,但身体不能无视伤害。

    没多久,我就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我穿着病号服躺在医院。

    我妈面色憔悴,坐在床边。

    她两眼猩红,红到像得了结膜炎。

    “妈,你得了红眼病吗?眼睛怎么这么红。”

    我笑了两声,扯的伤口生疼。

    我这才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于是,立马强撑着脸部表情,不敢再表现出任何不适。

    我不怕我妈骂我,但我怕她去找江薇家的麻烦。

    我妈不说话,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妈,你干嘛呢,你这么哭下去,回头泪沟鱼尾纹加深,被你老闺蜜们给比下去,别回来生闷气啊。”

    “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妈哭道。

    “哪能呀,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一点小伤。”

    “你自己不下心弄的一点小伤?失血2000毫升你说是小伤?那女人是要杀了你!”我妈怒吼。

    见她要发作,我立马佯装身体不适开始哎哟哎哟叫唤,我妈赶紧软下声音,焦急道,“儿子,你怎么啦,你没事吧,妈给你去叫医生。”

    “哎,不用了,妈,我就觉得吵得有点脑仁疼。”

    我妈这才知道我是装的,“臭小子,人都差点死了,还在跟妈妈玩心眼。”

    我强撑着身体跟我妈嬉皮笑脸几句后,拐弯抹角问道,“我爸呢?”

    知子莫若母,我妈垮下脸道,“没去找他们算账。”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他在哪里?”

    “心血管内科重症监护室。”

    “他去那里干嘛?”

    “你管那么多干嘛,他等下就来了,你好好养伤。”

    “谁出事了?谁在IcU?谁?”

    我妈见我情绪激动,怕我乱动撕裂伤口,赶紧道,“江薇,江薇,她昏死过去,现在还没醒。”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挡住了,怎么会这样?”

    “医生说是应激性心肌病导致的休克。”

    “我昏迷多久了?”

    “她昏迷三天了,和你一起送进来的。”

    “休克怎么会昏迷三天,她怎么样了?”

    见我妈不说话,我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要去找她。”我拔掉针管就要往外跑。

    我妈拦不住我,她知道拦也没用。

    我拖着身子,到了江薇所在科室,我爸和江薇爸妈坐在一起。

    我上前和我爸打了招呼后,走到江薇爸妈面前,低声问道,“江薇怎么样了。”

    江薇妈妈转过头去掩面啜泣,不理会我。

    他爸神情枯槁看了我一眼后,无力道,“还没醒,已经超过五小时没有自主呼吸了。”

    听到没有自主呼吸这几个字,我像是突然被雷击中般,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定在原地。

    “还有机会吗?”我哽咽着艰难开口道。

    “我们也不知道,这孩子命苦呀。”他爸捂着脸,不让我看到他的痛苦。

    他说江薇命苦,可有什么比为孩子殚精竭虑大半辈子,竟落到有可能白发人送黑发的地步更痛苦呢!

    尤其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却不能杀之后快。

    “我可以进去吗?事情因我而起,我想去试一下。”我恳求道。

    三位长辈互看一眼后,江薇爸爸点头默认表示可以后,我去医生办公室问情况。

    医生说,“应激性心肌病,也叫心碎综合症,是由于病患受到巨大精神刺激后引发的疾病。

    病人持续昏迷三天基本无生还可能,今天上午10点左右出现不能自主呼吸的情况。

    如果这种症状超过12小时,基本可判定脑死亡。”

    “脑死亡?”

    尽管有心理准备,可这三个字从医生嘴里说出来时,还是觉得天旋地转。

    前几天还同床共枕相商婚事的恋人,突然被判定即将脑死亡,这太难让人接受了。

    尤其是,我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这种感觉更让我崩溃。

    当即,我声泪俱下的说出了,所有家属都会说的那句俗话。

    “医生,你想办法救救她,她还这么年轻。”

    可这样的俗话,就是我当下唯一的念头,救救她。

    救救江薇,救救这个和我从小长到大的朋友。

    “这种情况该用的技术和仪器都用了,现在只能靠她自己。”

    “没有其他办法吗?我们可以出钱,心脏移植能有用吗?”我慌不择路胡言乱语道。

    “我们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病患现在不是心功能不全,而是不能自主呼吸,大脑功能即将丧失。

    换心脏没有用,而且即使要移植心脏,也需要配型,等心脏,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医生,她现在有几成生还希望?”

    “国内无先例,香港城和英国在14年和06年分别出现过一例,应激性心肌病患者休克无自主呼吸后,生还的病例。”

    “港城,港城哪个医院,我们现在转院还来得及吗?”

    “约瑟芬医院,包机的话,时间上是来得及的,不过即使送过去生还概率也非常小。”

    “谢谢医生,麻烦给我们办转院手续好吗?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能放弃。”

    我和江薇父母说了情况,他们同意转院。

    签完字后,大概10分钟左右,医院的直升机,把带着呼吸机的江薇和她父母送到40公里外的机场。

    我因为身体的原因,不适合长途奔波,他父母对我的恨意也不允许我再跟着江薇。

    隔着人群我远远的看着全身插满管子的她进电梯后,才往病房走。

    “你昏迷的时候,他来看过你,和他儿子。”我妈给我盛汤时突然道。

    “谁呀?”

    “宋青山。”

    “嗯。”我尽量表现的很平静,可我的手在抖。

    我妈见状,赶紧把汤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叹口气道,“我来喂你吧。”

    “不用,我有点累,先休息会儿,等下自己喝。”我转过身去,想掩饰身上压不住的悲怆。

    “还有你的几个同事,和大学的朋友,也来了。”

    “嗯,他们一起来的吗?”

    “宋青山和他儿子是单独来的,其他人是一起来的。”

    我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听到我妈很轻的脚步声往外走,似乎快走到门边时,她突然停下道,“是他吧?你爱的那个人。”

    “妈,我有点累,我想睡觉。”

    “他离过婚,还有个儿子!”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也没心情吵架,就想自己清静会儿。”

    我语气中已经有很浓的怒火与不耐烦。

    我妈定在那里许久后,才哀怨道,“你们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当初要是不阻拦你们,可能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江薇死了,抵达约瑟芬医院后被判定脑死亡。

    没有慢镜头,没有回放,没有背景音乐,只有一张冷冰冰的死亡证明。

    她爸爸把中英双语的港版生死证明发来时,我第一次觉得繁体字和英文那么难认,难到我一个字都不认识。

    那张纸好薄,轻飘飘的。

    却就此盖住了,我的整个人生。

    生死证明上的名字是江薇,从人间消失的,却是我。

    我以前觉得为爱可以去死,可真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我面前消失时,才知道,爱真的不值得一提。

    如果重来,我情愿什么都不发生。

    我不想认识江薇,也不想认识宋青山。

    我只想他们都好好的活着。

    我一个月后出院,和公司自请去了榕江常驻。

    项目总和工程部的人见我过来,都很开心。

    我在这边待了五年,一次都没有离开过。

    除了曲伊,过去的所有人,我谁都没见。

    连父母也只偶尔联系。

    我试图联系过江薇父母,他们搬了家换了电话,宛如人间蒸发。

    曲伊跟张耀文分手了。

    江薇的死,对所有认识她的家人朋友都是沉重的打击,包括张耀文。

    他的心不能再面对曲伊,就分开了。

    榕江的五年,我把那晚和江薇还有宋青山构想的榕江·印象一一落实。

    并将榕江四季做了个薇系列出来,项目做的很成功、很好。

    国内外不少游客慕名而来,感受江薇思想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余韵。

    隆冬时节,一场盛大的火把节拉开帷幕,十万人齐聚项目,同声欢歌。

    酒极则乱、乐极生悲,舞台最盛之时,演员从40米升降台一跃而下,埋入白色花冢。

    乐声响起悲歌,“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一曲毕,众演员拥繁花入场,欢歌再起,掩映住那小小一堆白色花冢,她消失在人群中,似乎从未来过。

    那些哀歌亦成了愚人心中的幻境。

    第五年的最后一天,我赶在跨年前离开了榕江,这个在我人生最灰暗两个时段收留了我的地方。

    病蚌成珠,我用我的痛苦,熬成了榕江·印象,薇系列是珍珠上的华彩,代价是这个天真无暇才情横溢的女孩子,永远消失在人间。

    走的时候,我处理了所有物件。

    连手机都没带走。

    拿着一点点现金,回了江北。

    好在这五年,地产寒冬,城镇化进程减慢,江北未有大的改变,大体还是五年前我离开时的样子。

    我在这个带着陌生味道的熟悉地方,漫无目的行走。

    香江路、解放路,我去我之前住过的小区,去科大,还去了邻城的汉大。

    没有人永远十八岁,但永远有人正在十八,大学城里又换了一批新面孔。

    他们肆无忌惮的笑,旁若无人的哭,用全身的力气告诉世人,世界现在是他们的。

    深夜,我回到江北的住处,回来之前在网上买的,在宋青山家隔壁。

    我特意选的。

    消失五年,我该重新出现在顾未舟的人生里了。

    深夜的跨年夜我在八一广场的裸眼3d大屏前,和大家一起跨年。

    人群中,有三五成群的朋友,有拥吻的恋人。

    还有曲伊。

    我回来的事情只告诉了她。

    我对她有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信任,我很珍惜这种不是爱情的亲密关系,美好且牢固。

    知道我回来的,还有宋青山。

    王松被判处死缓两年后的一次保外就医中,死在了手术台上。

    遵遗嘱,公司现在已完全由宋青山掌舵。

    部门副总以上的调动,需要他亲自审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