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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下午两点时,囚犯们陆陆续续离开图书室,前往厂区参加劳动。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人始终坐在江迟景的对面,既没有看书,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等图书室里的囚犯都走完后,郑明弈拎着椅子来到江迟景的办公桌前,意有所指地叫了一声:“江警官。”
江迟景没好气道:“你就坐外面。”
郑明弈道:“我要看股票走势。”
是的,典狱长竟然同意郑明弈用电脑,江迟景就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
台面上有各种数据线,不方便将显示屏换个方向,而江迟景又得盯着郑明弈不用电脑做坏事,他只能同意郑明弈坐到他身旁。
从江迟景入职至今,还从来没有人进入过他的办公区,更没有人碰过他的电脑。
然而现在,狭小的扇形办公区内挤着两个大男人,江迟景稍不注意,膝盖就会和郑明弈的碰到一起。
实在是太近了,近到简直离谱。
在此之前,江迟景和郑明弈之间始终隔着八米来宽的马路,这条马路就代表着安全距离,能让江迟景感到非常安心。
现在别说是安全距离,就连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都无法保持,完全进入了亲密距离的范围,天知道江迟景有多想把郑明弈从他的办公区里丢出去。
“江警官,这是什么?”
郑明弈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他顺着郑明弈的视线,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只见鼠标正停留在一个软件图标上,而这个软件打开之后,将会出现娱乐室的监控画面。
“跟你没关系。”
江迟景赶紧把鼠标从郑明弈的手里抢了回来,他的指尖碰到了郑明弈的手指和手背,那上面还留有前几天郑明弈打架时造成的伤痕,指尖碰上去,感觉有些粗糙。
“除了炒股软件以外,其他东西都不准碰。”江迟景道。
“好。”
这次换成郑明弈从江迟景手中拿走鼠标,他的掌心覆上江迟景的手背,就像是燕麦碰撞上牛奶,两人的肤色看上去莫名和谐。
江迟景就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赶紧把手抽了回来。这时,只听郑明弈又道:“你可以开始念书了,江警官。”
江迟景的额头倏地冒起青筋:“你不是要看股票吗?”
郑明弈转头看向江迟景:“这跟我听书有什么关系?”
江迟景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对上郑明弈的双眼,窗外明亮的光线把他的瞳孔照成了浅棕色,就跟之前他站在二楼窗边喝水时,江迟景在望远镜里见到的一样。
江迟景不自在地收回视线,烦躁地拿起桌上那本《草莓种植技术》念了起来。
“草莓为喜光植物,光照过弱不利草莓生长。草莓喜温凉气候,气温高于30℃并且日照强时,需采取遮荫措施……”
一下、两下、三下。
江迟景忍无可忍地放下书,看向郑明弈道:“你能把大腿闭起来吗?”
两人的膝盖总是无意中碰到一起,郑明弈看上去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江迟景始终无法专心,因为他的脑海中一直浮现郑明弈在家里穿短裤的画面。
有时郑明弈坐在沙发上盘起双腿,短裤的下摆会滑到他的腿根,露出健硕的腿部线条。
“为什么要闭?”
郑明弈果然没有按照江迟景所说,两条腿还是那么随意地分开一定弧度。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先生吗?”江迟景不耐烦道,“让你闭你就闭,你碰到我膝盖了。”
郑明弈的视线向下,在两人的膝盖上停留了几秒。他重新看向江迟景,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继续问道:“你不能碰吗?”
江迟景不禁皱起眉头,心里又出现了那种感觉。
郑明弈就好像拿了个逗猫棒在逗他一样,要说发火吧,也不至于,但那逗猫棒的铃声就是扰得他心烦。
“当然不能碰。”江迟景严肃道,“我是狱警,你是囚犯。”
话音刚落,郑明弈的膝盖就碰了他的膝盖一下。
江迟景深吸了一口气,暴言暴语已经到了嘴边,但这时郑明弈突然抬起手,伴随着一声:“别动。”
还未等江迟景反应过来,郑明弈的手掌已经抚上他的脸颊,拇指在他的眼尾处轻轻擦了擦。
“有根睫毛。”郑明弈没有多做停留,动作自然地收回手,“你的睫毛真长。”
那语气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简直要多平常有多平常。但睫毛不是天气,不是不熟的人可以随便拿出来讨论的东西。
江迟景愣愣地眨了眨眼,等他回过神时,只感觉被郑明弈触碰过的脸颊烧得厉害。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江迟景遇到过不小心碰到他的囚犯,也遇到过故意触碰他的囚犯。无论哪一种,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唯有郑明弈让他完全捉摸不透,要说他是故意的吧,他的双眼又清澈无比,丝毫没有逗弄的意思,但要说他是无意的吧,他又每一下都在入侵江迟景的舒适区。
收回手后,郑明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股票走势。
江迟景不好再挑起刚才的话题,他看了郑明弈一阵,最后还是拿起手中的书,重新念起了草莓的特性。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典狱长同意郑明弈在图书室待到两点半,这会儿正好是股市准备收盘的时间。
郑明弈通过图书室的内线电话给典狱长说了几条买卖建议,接着便要跟其他囚犯一样,去公务楼后面的厂区参加劳动。
“明天见,江警官。”
郑明弈起身离开图书室,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江迟景实在是没忍住,叫住他道:“郑明弈。”
这次江迟景没有再叫郑明弈的囚犯编号。
郑明弈侧过半个身子,回头看向江迟景。
“刚才我的脸上真的有睫毛吗?”江迟景问。
郑明弈轻声笑了笑,像是终于撕去了所有的伪装一般,眼里露出明显的玩味:“你猜。”
扔下这两个字,郑明弈跟随守在门口的狱警离开了图书室。
江迟景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住捶办公桌面的冲动。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
有些人在吵完架之后,会对刚才的表现进行复盘,如果没有表现好,就会有一种非常不甘心的感觉。
江迟景此刻就是这样。
他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看穿郑明弈的意图,让这家伙摸了自己的脸还全身而退。
他刚才就该在郑明弈把手伸过来时,逮住他的手腕,用手铐把他给铐起来才对。
不,应该还要往前,在郑明弈拿膝盖碰他时,他就该取下警棍敲他一顿。
江迟景简直越想越气,干脆从抽屉中拿出烟盒,来到了对面的医务室里。
医务室的窗户朝着公务楼后面的厂区,和图书室不同的是,这边的房间有小阳台,江迟景和洛海经常来这里抽烟。
“怎么了?看你很不爽的样子。”洛海给两人点上烟,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你有遇到过让你头疼的囚犯吗?”江迟景没有直接说郑明弈的事,主要还是觉得太丢脸,被一个囚犯耍了一回。
“当然遇到过。”洛海道,“于光那小子就是一个。”
“他?”江迟景淡淡地瞥了洛海一眼,“你明明很乐意为他头疼。”
洛海没有再接话,他也是了解江迟景的性子,知道江迟景不想倾诉的话,再怎么问也没用。
两人默契地看着眼下的一片平房,安静地抽烟。
这时,农作物种植区的大棚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江迟景抽烟的动作一顿,问洛海道:“那个大棚是种什么的?”
图书室的窗户朝着放风的操场,江迟景可以迅速说出囚犯之间的人际关系,但他不了解办公楼后面的厂区分布。
“郑明弈走出来的那个吗?”洛海用下巴指了指,“草莓种植棚。”
江迟景:“……”
好吧,竟然真的在种草莓。
郑明弈手里拎过来一个水桶,此时正站在半人高的水龙头边接水。
下午三点钟的太阳正是一天中最猛烈的时候,但郑明弈的脸上丝毫没有烦躁的神情,只是静静地等着水桶接满水,偶尔用手上的麻布手套擦一擦额头的汗珠。
江迟景果然还是习惯在这样的状态下观察郑明弈。
两人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他可以看清郑明弈的每一个动作,而郑明弈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窥视。
舒适的状态让江迟景开始不由自主地陷入想象,如果此时水龙突然爆管,郑明弈的全身被水打湿……
回想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郑明弈不穿上衣的样子了。
“喂。”
响指的声音忽地打断了江迟景的想象,他转过头去,对上了洛海怪异的眼神。
“怎么了?”江迟景问。
“我叫你三声了。”洛海道。
“哦。”
江迟景又瞥了远处的郑明弈一眼,只见他已经接满了水,拎着水桶回到了大棚里。
“你怎么回事?”洛海问,“我了解你,你不对劲。”
江迟景没有接话,就如洛海所说,他也知道自己不太对劲。
“周五吃饭,我另外再叫个朋友。”洛海道。
“哪个?”江迟景问。
“之前说要给你介绍的那个律师。”
江迟景撇了撇嘴角,不想被洛海拉着去相亲。但或许是心虚,又或许是不想再被郑明弈影响,他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