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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顾仙佛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在房间内盥洗完毕,与虎头儿二人偷摸着吃完昨夜剩下的半只烧鸡擦干净嘴上油渍之后,才慢悠悠地走出房门。
院子里,春光明媚,猴子狂狗二人站在院门口懒洋洋地晒着初生的太阳,看到顾仙佛出来之后,立即站起身恭敬问好,顾仙佛含笑点头回应,心中暗道郭念锋这人虽是山匪,但是治下的本事却当真不赖。
昨夜一夜未见的冯青在净缘的指导下津津有味地翻着菜圃里的土地,虽说今日翻得土壤不多,但是看冯青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初生朝阳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晶莹剔透,看到顾仙佛出来,冯青站直身子,兴奋地向顾仙佛挥挥手。
流苏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三步远的距离,亦步亦趋;虎头儿跟随在顾仙佛身后两尺远的距离,寸步不离。
仰首眯着眼睛看了看并不刺眼却有些暖意的朝阳,顾仙佛有些怔怔失神,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刻,让他由内而外感受到了极大的舒适与放松,一直紧绷着的灵魂也终于松弛下来。到了最后他索性闭上眼睛,用脸庞,用双手,用灵魂去感受暖洋洋的阳光。
这一刻,白云庵似乎成了时间长河中的一枚弃子。
听着山中春风的声音,顾仙佛不经意间终于触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他听见浩浩荡荡的空气大潮从他头顶涌过,正是他灵魂里潮兴之时。正如身上里划开,龙竹笋剥剥地爆去笋壳,直翘翘地向上。潮兴时要乘兴而舞,退潮时他也随之安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有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把顾仙佛从物我两忘的禅定状态中解脱出来:“我娘亲曾经说过,夏日暴热,秋日肃杀,冬日严寒,只有春日最养人,尤其是早晨时初生的朝阳,多晒晒是有好处的。”
顾仙佛睁开眼睛,朝香汗淋漓地冯青笑了笑,心中先是不免有些遗憾,仅仅是这一会儿的禅定功夫,他便感觉到浑身通泰,四肢百骸内被燃魂封闭的七十二处大穴有一丝若隐若无的松动迹象,若是没有冯青出言打断,顾仙佛从这次禅定中所获益处应当更甚三分。
但是转念一想,此次禅定本来就来得极其突然,也算是上苍无意间的馈赠,若是再过纠结,失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淡然心境反而不美。
顾仙佛伸了个懒腰,从袖口中拿出一方顾烟留给自己的手帕替冯青细致地擦去额头汗水,冯青小脸无声无息之间绯红一边,一双白嫩小手紧紧抓着沾了些许泥土的衣角,却还是低着头没有后退半步。
把手帕收起,顾仙佛边走边问道:“黄大哥呢?大清早起来就没看见他。”
冯青落后顾仙佛半步,听到顾仙佛问询之后低声答道:“我早晨起来也没瞧见黄叔叔,听净缘师傅说,黄叔叔出去遛狗去了,顺便给黑龙打点猎物,白云庵里不能见荤腥,黑龙昨晚都没怎么吃饭。”
说到最后,冯青黛眉紧蹙,显然甚是担心那健硕如牛犊的黑龙一顿饭不吃怕是饿出什么病来。
虎头儿听到白云庵里不能见荤腥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地看了顾仙佛一眼。
后者理直气壮地点点头:“冯小姐这句话讲的对,白云庵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礼敬菩萨,拜佛求经的地方,在这等佛门净地,别说见荤腥,就是说都是不恰当的,黑龙健硕如牛,饿他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青一听顾仙佛理直气壮地说辞,当即伸手捂住嘴巴,深深对自己方才提起荤腥二字有些懊悔。
虎头儿又看了顾仙佛一眼,不过这次的目光里不是心虚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和敬佩万分。
白衣小尼净缘走了过来,边走边笑道:“顾善人这话未免把白云庵这方小庙抬得太高了些,白云庵庙小,容不下大菩萨,师傅之前也说了,我们白云庵这辈子也不可能给菩萨塑上金身了,还好菩萨它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们计较,有多大饭量,吃多少米饭,我们白云庵能做好替人解签写信之类的小事,便足矣了,好啦咱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去用早饭吧,小尼平日里与师傅久居白云庵,吃的都是随便做一些,今日早饭有些简陋,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说到最后净缘微不可查地咽了两口口水,对她来说恐怕除了礼敬菩萨之外再也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事情了。
顾仙佛当即笑着应下,带着冯青先去洗了洗手,然后才到客房大厅里坐下,等到众人纷纷落座之后,流苏才帮着净缘把早饭端了出来,看到这分量十足的早饭,顾仙佛才知道净缘之前说的简陋二字所言非虚。
何止是所言非虚,简直是谦虚的不能再谦虚了。
顾仙佛看着这一大锅素面苦笑不已。
流苏帮众人盛上素面,冯青也是一个一日无肉不欢的主,昨天吃了一顿全素菜之后本就嘴里淡得很,而现在又看见一锅素的不能再素的面条,小嘴一扁,差点委屈的哭出来。
顾仙佛一看冯青姿态就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什么,当即向其使了个眼色,伸手轻轻做了个撕扯鸡腿的手势,冯青在吃这一事上聪慧至极,当下便明白过来顾仙佛的意思,瞬间破涕为笑,再吃起素面来也感觉香甜可口了。
顾仙佛捧着海碗就着咸菜喝了一大碗的素面,原本他看到这素面里一点油星都没有之时,心里早就对这顿早饭判了死刑,尝试性地吃一口也是为了安抚净缘的小心灵,谁料吃了一口顾仙佛才骤然发觉,这素面虽然确实不占荤腥,但是面条却筋道可口,爽滑弹牙,吃惯了山珍野味,偶尔吃一顿朴素素面,顾仙佛才惊觉这味道各有千秋。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净缘最后一个放下手里的海碗,极其秀气地以手帕擦了擦嘴角,看着锅里仅剩的一点素面,犹豫片刻向顾仙佛问道:“顾善人,那……那受伤的善人是您的伴当吗?虽然郭善人说他十恶不赦,但是……但是他一个人躺在厢房里,小尼看了心中确实不太好受,这位善人,当真是一个坏人吗?”
坏人?
顾仙佛叹了口气,轻声道:“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