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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半透明衣衫的舞女在大殿上翩翩起舞,香汗淋漓,媚眼如丝。两旁的官员们看得都有些心猿意马,但看着上座的男人却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着杯中的酒酿,对下面美艳的舞女完全没有什么兴趣,官员们也只能跟着讪讪闷头喝酒。
年轻的王者心不在焉地看着大殿中的颓糜景象,漠然的黑眸中情绪变幻,难以捉摸。
西里尔在一旁默默看着王座上的男人,踌躇良久后还是走了上去,“陛下,臣这里有一份文件还需要您过目……”
忐忑地垂首站在往日英明的君王身侧,西里尔心如擂鼓。陛下已经不问政事许久了,来了大马士革之后这种不问世事的状态更是越来越严重。明明比谢尔答应了自己会让陛下恢复如此,但为什么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陛下却完全没有一点想要过问一下政事的样子?
西里尔想要抬头看看座上的男人反应,却又不敢。
良久,男人手上抓着的酒杯被放回矮桌上,清脆的碰撞声让西里尔不由得一缩。
“下去。”淡漠的声音响起,西里尔有些发怔地抬起头,看见苏丹慵懒支着下巴的模样,“别拿那些垃圾烦我。”
捏着文书的手不由一抖,西里尔强压住心中的绝望和悲凉再次抬头看向萨利赫。以往他说自己呈上来的东西是垃圾,是因为自己确实没有做好,但不管如何这位苏丹都是亲自过目之后再做评价。但现在,连看都没看一眼,他竟然就这般否决自己?
难道,我阿尤布的王真的已经完全堕落了吗?
“陛下……”西里尔哽咽着想要再加劝说,却只得到来自王者的一声冷斥:“怎么,连让你滚也听不懂了吗?”
听到座上男人发怒,大殿中的舞女和大臣们纷纷脸色一变,然后自觉退去。几个呼吸间,大殿中便只剩下座上的男人。
西里尔被手下拉出大殿,即将离开大殿的瞬间,忍不住扭头看向自己追随已久的男人,却只在他眼中捕捉到死亡般可怕的空洞。
已久不行了吗?已久没有什么能够拯救陛下了吗?
那么……若是那样做呢?
西里尔眼中流过一丝迷惘,然后他潜意识地将手伸进衣襟里,颤抖的手指触到怀中那份冰冷的温度。
这样的冰冷,多像现在的陛下啊。
握着匕首的手一点点揣紧,西里尔咬了咬唇,正要将匕首拔出,殿中的男人却忽然抬起了头。不由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西里尔跟着他转过头,却不由跟着萨利赫一起愣了神。
只见一个披着代表禁忌和死亡的明黄色头巾及长袍的女人正一步一顿地缓缓走来,金丝织就的布料仿佛阳光下的金沙一般流动。金色的头巾下蓝色的双眸仿佛温柔多情的爱琴海一般明媚,此刻正紧紧盯着座上的男人。
那种目光真的很熟悉。执着,宁静,却又好像蕴含着疯狂的火焰,一旦靠近就会将一切燃尽。
一刹那,萨利赫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再次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琥珀色双眸。
大殿的门在她身后悄然关闭,隔断了殿外的惊哗与店内的死寂。女人款款而入,那双漂亮的湛蓝色眼眸却始终没有离开萨利赫的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与之对视着。好像早已不是在看着那副颓唐的皮囊,空洞的双眸,而是穿越了一切浮夸和尘埃,直直望进他的魂魄。
直到她走近他座下,那双眼眸才悄悄被纤长的睫毛掩住。女人欠身一俯,对他行礼,“拜见陛下。”
陌生的声音终于让他从错觉中回到了现实,萨利赫身上一僵,随后又放松刚才露出的过于凝重的目光,懒洋洋地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她起身,“女人,你是谁,为什么竟敢穿着这样的不详的衣饰出现在我面前?”
盛夏起身静静望进他的双眸,轻声回答:“陛下,我的来历并不重要,因为决定我是谁的人将是你。”
萨利赫眯了眯眼站起身,带着嘲讽的笑意走看向盛夏,“你说……决定你是谁的人将是我?”
微凉的手指拖起下巴,无情的动作传递着冰冷的温度,即使隔着面纱依旧觉得寒冷彻骨。
面对女人,他本就是冷漠的,而面对不是“盛夏”的女人,他更是无情的。
她很明白这一点,当初在阿尤布后宫中自己已经亲眼见证过他太多的无情和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
比谢尔,也许不是萨利赫变了,而是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本就是这样。即使换了一副皮囊,也要回到他身边的我,自然是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应对这些变化的。
萨利赫的脾气她清楚,若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已经回来。
所以,也许比谢尔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去试图说服萨利赫相信自己就是盛夏,但他肯定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微微吸了口气平复心情,盛夏丝毫没有退却地望入萨利赫的双眼,“没错。”
“主动送上门的珍馐,往往都藏着毒药。”萨利赫的拇指隔着面纱抚上她的唇瓣,“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呢,阿拔斯的王妃殿下?”
盛夏垂眸又抬起,选择对自己依娜丝王妃的身份避而不谈,“陛下,我听闻只要是您碰过的女人,一旦怀有身孕便会被送去服侍真主安拉,无一例外。许多人都在想,您既然一反常态地妠妃入宫,又为什么不想要子嗣……”
“因为安拉告诉我那些女人和孩子很好,他想要。”男人对她转移话题似乎也没有一点反感,而是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黑色眼眸再次望进爱琴海般的双眸,“所以依娜丝,你想告诉我什么?”
盛夏垂眸将面巾解下,金色的面巾流沙一般滑落面庞。再次抬眸,动人的容貌在他面前一展无余。
“黄色代表死亡。”顿了一顿,她对他微笑,“若我说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然后又折回来找你的人,你信吗?”
男人沉默了,黑色的眼眸中辗转着复杂的情绪。怀疑,怀念,信任,迷惘,复杂到难以解读。
终于他轻轻一笑,“你是知道我要的人身上有什么的。”
“我知道。”
“但是你身上可能会有的东西,别的女人身上也可能会有。”
“我也知道。”
萨利赫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么,你知道我验证她们是不是我想要的人的方式吗?”
盛夏眯起了眼,“怀上你的孩子,然后‘上天’会给你答案,不是吗?”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滞,大殿中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仿佛店内所有的东西都在屏息等着男人的回答。
“呵——”
男人忽然笑出了声,然后猛地钳制住她的下巴,“你真的是阿尔卡米的心腹吗?这么蠢的招也是他教你的?身为一国王妃,主动跑到敌国的王面前,*裸地说自己要爬上他的床,为他怀孩子?美人计可不是这么用的!”
即使下巴被他钳地生疼,盛夏依旧毫不退缩地凝视着他的双眸,“陛下难道认为,一个趁着选妃大典和侍从一起逃出后宫的王妃,还会被继续承认是一朝王妃吗?”
我是阿拔斯最大的丑闻,阿尔卡米恨不得我死!
她用眼神这样向他叙说着一切,若是被拒绝,不论是阿拔斯,还是阿尤布,甚至是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其他国度,她都不可能再有分寸落足之地。
但是她不在乎,她在搏的是自己的所有。
萨利赫看着她倔强的双眸忽然松开了手,“那么,你现在是在暗示我,我应该让你成为我的禁脔,顺便让你怀上我的孩子,然后可以更好地侮辱我的对手吗?”
“阿尔卡米只会竭尽全力地把我的存在从阿拔斯后宫所有人的脑中抹除,而且你也不屑用这种手段来侮辱你的对手。”盛夏用肯定的话语叙说,然后认真地看着萨利赫,“我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想让你明白,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王妃殿下,请不要说得你很了解我一样。”萨利赫含笑瞥了她一眼,然后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懂我的人,大多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这算是警告吗?
不过……也是事实啊。
盛夏嘲讽一笑,“确实,陛下要的那个女奴已经不在世上了。”
黑色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道厉色,仿佛吃人野兽般的眼神化为锁链将她紧紧束缚,甚至制约了她的呼吸,“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不要因为从某些人那里打探到了一点消息,就自作聪明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的底线。”
盛夏低声笑了起来,男人隐怒的眼神在她的笑声中渐渐平静下去,他安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等待着她给出的下一句应答。
“萨利赫,何必逃避事实呢?”盛夏抬起头直直望着他,“你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难看吗?”
萨利赫忽然脸色煞白地倒退了一步。
“死了便是死了,自欺欺人地醉酒,纵欲,不顾政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遗忘所有痛苦的事情吗?”
闭嘴……
“你怎么知道自己堕落成这样我还会回来见你?”
闭嘴……
女人慢慢眯起了眼睛,用清晰的声音缓慢吐字,“看见这样的你,我开始后悔了。”
“闭嘴!”男人忽然大吼一声,一瞬间,那双冰冷的手已经死死钳制住她的脖颈,眼中已因为愤怒而满是血丝,“你又不是她,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还是不肯相信吗?明明你已经害怕了……
害怕,现在这样难看的自己被我看到。
忍不住伸出手触上他愤怒的面庞,盛夏柔声问道:“萨利赫,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脸颊被温暖的手触碰,萨利赫神色一僵,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盛夏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将他眼中的慌张、沮丧、懊悔全都一一阅尽之后,终于看见他恢复了冷静。
他冷冷看着她,恢复了在殿上初见之时的冷漠,“你不就是想怀上我的孩子吗?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