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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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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丹青内心此时并非表面那般平静,身体倒也没什么不适,她对白玛活佛微微一躬身道:“上师,我有些累了,先行告退。”说完便走向密(艸)林中。

    夜晚轻薄的雾气里,赵丹青的身影渐渐走远。

    白玛活佛注视着赵丹青的背影,忽然一阵感叹,道:“老衲活了堪堪三个甲子又四十年,竟然连这女娃(艸)娃家的心思都没琢磨透。这位施主分明心有所牵。”

    莫度皱眉道:“上师说心有所牵,可是在说那位姜姑娘。”

    白玛活佛捻动菩提子的手顿了顿,道:“老衲不敢妄言,但见了这位施主这一番举动不由顿悟,人有七情六欲,为所思之人或喜或忧,可不是与常人无异?何来败坏伦理之说,何罪之有?断然施主有凤阴之癖,却也不是甚见不得光的事,她能为自己牵挂的人做到这般田地,已经足矣。”

    可惜白玛活佛这一番话,赵丹青没能听到。

    “但愿这位施主最后能得善报,阿弥陀佛。”

    莫度静静听完,对白玛活佛深深鞠了一躬,便走入洞中,只见姜兰亭靠坐在墙壁上,身上换了身干净青衫,披了件外披,自然是赵丹青为她盖上的。

    洞中仍然光芒黯淡,姜兰亭额头渗出薄汗,黛眉微皱,一道白亮光华自她头(艸)顶慢慢升出。莫度脸色一变,坐到姜兰亭身后,探掌抵住她的后背,注入醇厚真气。

    他心中一疑,发觉姜兰亭现下正待度人境的伪境当中,体(艸)内庞大的昆仑气机交汇于印堂穴不能流通,眼下渐渐有了走火入魔之趋势。他深吸一口气,中指弯曲抵住命门,引导那股真气自姜兰亭后背的命门穴位缓缓移至大椎穴。

    见她气机稍稍下沉,莫度变回五指并拢,将那股气机如抽丝剥茧般纾解,徐徐沉入姜兰亭丹田之中。

    而此刻姜兰亭丹田内沉积的昆仑真气和洗髓真气混于一处,如同即将煮沸的热锅,若莫度引导得当,姜兰亭的借此机缘便能渡过伪境,真正踏入度人境,但稍有不慎便会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甚至牵连莫度。

    莫度吐纳规律,闭目静静探查姜兰亭丹田内气机的动静,再以他所出门派的精纯气机护住姜兰亭新买,带她冲境。

    这一坐,便是一个夜晚。翌日清晨,姜兰亭眉心光泽渐渐消散,透白面色渐渐有了血色。

    莫度收手,在姜兰亭眉心屈指一弹,那股白气登时烟消云散,倾吐一口浊气,他晓得姜兰亭如今已无大碍,修为更是精进太多。纵观当今芒潮涌动的江湖,不算军伍中人,正道魔道已然高手林立,但究其一生能入度人境的不过尔尔。而姜兰亭才值花信年华,在昆仑山修行时日不过七年,竟然有了大气之象,远超同龄人。一来她福泽深厚,在七年前的劫难中存活下来因祸得福,二来她悟性不差,且不似一些门派弟子那般心气高傲,她愿花出比旁人多一倍甚至几倍的时间修行,故而修为一日千里。

    凡事都只怕用心学。

    她慢慢睁开眸子,隐约感觉出体(艸)内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股雄厚真气在全身筋脉里流动,六识更胜从前,她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坐在石洞中的莫度,不禁讶异道:“莫度将军?这里是......”

    莫度道:“姜小友,你受伤之余中了刚气,军中无人能医郡主便命我带了你到此请高人救治。如今你平安无事,那郡主和我也能放心了。”

    姜兰亭刚刚恢复神智,手脚发麻,望着眼前容貌凶神恶煞的大将军,问道:“将军,那位高人现在何处?”

    只听洞外传来朗朗笑声:“便在此处。”

    姜兰亭回头间,一位黄帽喇嘛带了小沙弥进洞。姜兰亭瞳孔猛然收缩,呆立在原地。

    那黄帽喇嘛走到离姜兰亭五步之处,裸露一肩的手臂与另一只被僧衣遮住的手交相一挥,然后与身后小沙弥猛然下跪!

    这名自赵丹青和莫度见到后一直慈眉善目的喇嘛潸然泪下,出口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声音不大,却在姜兰亭耳畔炸开。

    “大理国罪臣白玛顿珠,参见公主殿下!”

    白马顿珠,与姜兰亭同为大理国人,只是姜兰亭出身王室,白马顿珠出身平民,自幼在崇圣寺内修行。三十九岁那年,因十年未起落的坐忘境一步入通玄,名动大理国,由大理国正康皇帝段正兴召入庭内,白玛顿珠一生精研佛说和医药,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到亨天皇帝段智廉登基,白马顿珠远赴天竺超戒寺参与辩经,才华冠绝。待姜兰亭的祖父继位时,白马顿珠才渐渐归于无名,金兵进犯前他离了朝野,去往一个秘踪之地,无人问津。至今已活三个多甲子,扶衬过六位大理国皇帝。若说大理国才学最高之人,白马顿珠当得第一!

    随着大理国被金兵亡国,白玛顿珠在最危难关头却没有现身沙场,更没有为姜兰亭那一辈子都懦弱的父亲段兴智献过一计一谋,只在姜王妃为姜兰亭行金印册封之礼时,亲自为尚还年幼的姜兰亭献上亲手打磨雕琢的玻璃种蛟龙翡翠。

    而这位一生都称得上传奇的大理国旧臣,此时就跪在那名亡国公主面前。大理国最后一位皇帝被杀,生性刚烈的姜王妃生前不愿身躯落入金贼手中糟践,投井而死,恩师早已圆寂,大理国已成金贼的土地,普天之下,还有谁值得白玛顿珠去跪?

    那个人便在眼前。

    莫度瞥了眼怔在原地的姜兰亭,按兵不动,静观变局。这是那个悲惨亡国后裔们之间的事,他不便参与。

    对于大理国,那个曾经疆域曾雄霸西南边陲一带的帝国,姜兰亭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母后父王的容颜,她本应该姓段,但她的母亲不愿她长大成人后像那个男人,那个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姜王妃让女儿随自己姓了姜,段兴智也没有阻拦。

    那年段兴智出兵不利,失了蜀地,金兵遣人劝段兴智让位与金国,便可留他一人苟活,做大理总管。金印册封时,段兴智拿了金印欲献给底下坐着的金将,卖国以求保命,是姜王妃夺了金印与册封书,亲自交到姜兰亭手上,并拿了国刀‘催花雨’亲手系在姜兰亭腰间。

    “我大理国土,住着千千万万的人,这儿是我大理民子的家,容不得外贼在此践踏!在外敌面前我等别无选择,只能提剑对抗,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守护我大理茫茫净土,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只因,大理国的军士,没有一个孬种!”

    那一日的苍穹下的身姿,一辈子印在了数以万计的军民脑海中。那一年,大理*士不肯出仕,在善阐城死于金兵刀下的英灵何止千万人?若是没有姜王妃,如何能带动血性早已被段兴智磨去的大理*士们?又如何能动辄数百人与金兵对抗至死的壮举?

    大理国将士虽然身死,但顺从王妃应诏,此生问心无愧!

    此时,白玛活佛面对的便是那位王妃的女儿。

    这位奇才并没有奇怪姜兰亭的失态,只有说不出的悲愤与自责。他举目望向这个记忆中还是个小女娃(艸)娃的公主,她如今的眉目像极了姜王妃。

    姜兰亭眼神黯淡,手中握紧那柄国刀催花雨,每当提起那个亡国的名字,她便是这样。

    白玛活佛双手撑地,道:“老衲但凭公主差遣,必不辱使命。”

    姜兰亭神情复杂,许久后才说道:“活佛救我一命,便已是极大功德,断然不用行此大礼。如今没有大理国公主,只有姜兰亭,活佛将我视作晚辈教诲即可。”

    白玛活佛的头一低再低:“不可,不可!老衲自知当年袖手旁边看大理王国沦为金贼天下,后半生悔恨于斯,但请公主让老衲助力。”

    姜兰亭上前扶起白玛活佛,淡淡笑道:“金贼兵强马壮又岂是活佛一人能平得了的,击杀金贼复我国土,是必然的事,届时还望活佛助我等一臂之力。我娘的仇,段兴智不报,兰亭还记着呢。”

    白玛活佛周身一震,重重点头,顿时百感交集。姜王妃果真生了个和她一样刚烈的女儿啊。

    姜兰亭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向在旁一直不发言语的莫度问道:“将军,郡主现在在何处。”

    莫度起身道:“郡主如今在洞外的密(艸)林中。”

    姜兰亭点点头,与莫度、白玛活佛一同出了山洞。

    她走往密(艸)林中,莫度则随白玛活佛回了木屋。

    她一路寻来,走近一处清溪,遥见赵丹青一人静静坐在溪边,威风鼓动朱鸟檀簪下的青丝,赵丹青望着荡起涟漪的水面,湿了鞋袜也不管不顾,如同泥塑。

    赵丹青静坐了多久,她便在她身后站了多久,姜兰亭心中升起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一开口喊她触碰她,就会碎掉一般。

    最终,姜兰亭还是越过她,脚尖触及水面的瞬间如同生了莲花,溅起点点水滴却不见她脚底下沉,依旧稳稳站在水面上。她蹲下(艸)身子,替赵丹青脱了鞋袜,晾晒在一旁被阳光晒得刺烫的石头上。

    谁都没有说话,赵丹青只是默默注视着姜兰亭,姜兰亭只是从青衫中取出一块绢布,细致又极近温柔地一点一点替她擦净玉足上的水滴。

    触手一片冰凉,姜兰亭便用并不大的双手尽可能地包裹住赵丹青凉透的玉足,为她暖热。

    曾经,赵丹青也是这般为天生体寒的姜兰亭暖手,今番,姜兰亭以同样的方式为赵丹青暖足。

    赵丹青凝视着眼前俊俏的女子,身体微微颤抖,心脏鼓动,撑住身体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溢满薄汗。

    暖得一会儿,赵丹青牵了姜兰亭坐在自己身旁,姜兰亭这才看到她眼中布了血丝似是整夜未睡。

    赵丹青望着眼中容光深蕴的姜兰亭,终于轻轻倚在她温暖的怀中,睡了过去。

    那一日,赵丹青沉沉地睡了,睡了很久,梦中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梦境打搅她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