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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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军帐,便远远瞧见蒲逍林小跑过来,堆笑道:“姜队将,郡主和卓统帅究竟商议何事?”

    “好事。”姜兰亭淡淡笑道。

    “是何好事?”蒲逍林疑惑地看着她,姜兰亭带蒲逍林走到一个远离人声的地方,这才将营帐内卓云飞的计划全盘托出,倒唬了蒲逍林一跳,两眼瞪得溜圆:“这、这算什么好事?岂不是统帅要让我等兄弟去赴死?”

    他说得没错,说好听了是赴死,难听了便是送死。姜兰亭干笑一声,道:“蒲队将可还认为我升为队将是值得庆贺的事么?”

    蒲逍林嘴张了张,目光呆滞如死鱼。两人在篝火把旁站了半晌,却毫无暖意。听完卓统帅的计策,他很明白此番夺回那曲驿站的迎击中,表面主力靠的是卓云飞后面包抄的队伍,实质却是自己这一队人马,若不能成功吸引金兵进到腹地防线,那后面的人也不会出现。现在他队下有一百六十六人,加上姜兰亭,总共才一百六十七人,去迎击人数比现在留下的总人数还要多的金兵大营,九死一生不为过!

    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姜兰亭便半开玩笑道:“蒲队将,若是做了逃兵,被抓回去后是怎么个处罚?”

    “这......是杖毙。”

    “哦,看来是不能让你弟兄逃走了。”

    “啊?”蒲逍林对她一连串话摸(艸)不着头脑,见她面上无所谓的样子,蒲逍林也无奈苦笑,跟了这么个随性所欲的头儿还真是造孽啊,她倒是一点不急!

    但蒲逍林望着她的脸,恬淡的眼睛里有微微火光跳动,心也莫名其妙跟着静下来。虽然相处时辰不长,他对他也不了解,只知道她身手出类拔萃但为人低调清冷,但心总是不自觉被她吸引,她身上有股道不清的凝聚力,而且在她身边,会让人安心。

    姜兰亭并没注意蒲逍林盯着她看了许久,只是将被夜风吹乱的鬓角发丝别到耳后,轻声道:“明日就要迎击金贼,眼下只有一个法子。”

    蒲逍林问道:“什么法子?”

    姜兰亭勾了勾嘴角:“回营帐,好好歇息。”

    蒲逍林扯了扯嘴角,方才对她的好印象消了大半,面上他不敢发作,心里却暗骂这脸蛋漂亮但只比郡主差一点点的娘们儿莫不是出统帅营前磕梁柱上了不成?

    结果这娘们儿只是像事不关己似得回了她自己的营帐,留下垂头丧气的蒲逍林回队营急召手下人商议。

    这两日的气候一日冷似一日,天空乌云密布,被火光映得通红,大有雨雪将至的势头。果然姜兰亭走了一段路,雨就降了下来,又急又密,她赶忙跑回了营帐,不等帐外侍女拉开营帘便走了进去。

    忙不迭一个侍女迎头撞在姜兰亭身上,那鼻尖正正磕在姜兰亭胸(艸)前的一个硬(艸)物上,那侍女见是姜兰亭,忙跪下道恕罪,姜兰亭扶起她,那侍女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姜兰亭用手指轻轻刮了刮那侍女鼻尖,引来一下震颤,她柔声道:“可有撞疼你?”

    那侍女忙道:“没有、没有,是奴婢大意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姜兰亭瞧着她道:“若会落下伤口,便快回去擦点药吧。”

    那侍女没料到姜兰亭和郡主是一个模子的好性子,当下便谢了她体恤,小心翼翼出去了。

    “可想出什么迎击法子了?”灯光下传来赵丹青清雅的嗓音,一名侍女站在她背后,替她整理好衣衫,退了下去。她缓缓回过头来,头发披散,步摇也取了下来,微微一笑,百媚横生却不妖娆,似皇宫院落里栽培的白牡丹。

    姜兰亭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多看,心神微荡。走到自己那张软塌边,解了腰刀,坐下悠悠道:“没有,知道你替我想了。”

    “哦?你如何知晓?”赵丹青起身转过来,她刚梳洗更衣完,只着一件白长衫,身上溢着一股馥郁的甜香,昏黄灯光下如一块暖玉,温润细腻得超乎想象,她本身面貌生得媚,现下薄薄长衫,只系了腰带和一块贴身的白玉龙纹鲜卑头,引人遐想。

    自姜兰亭再见她以来,她一直是极为惹人眼但很安静的模样,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她自身的端庄知性的韵味,让人与她相处时非常舒服,比起姜兰亭有些清冷的性子,她待人要更热络些。

    也因为她待人如此,所以当年才与姜兰亭结下缘分,这才有了姜兰亭下昆仑山之事。

    姜兰亭伸手拿过架上的拂卢,披在她身上,继而坐到榻上,道:“直觉。”

    赵丹青轻轻笑道:“你直觉倒是准极,我的确想了个法子,只是还得你决定。”

    姜兰亭没有怨她,更没有怨应乐王将如此棘手的事情架到她身上,既然愿意跟随应乐王和郡主,那眼高手低的事她万万是不会做的,也不会认为从最底层做起应乐王和赵丹青有哪里亏待自己,她虽没了家,但有个道理她的娘亲从她记事后就一直念叨:“人,可以不记仇,但别人若是对自己一点好,就要还一点,甚至更多。”

    即使没有了家,没有了生自己养自己的父母,但只要那个人心中还有感情,那就做不得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总是要为别人考虑的。

    姜兰亭深知那些道理,所以相信赵丹青,当即笑道:“你说,我照做。”

    赵丹青气极,苦笑道:“你好歹用用脑子啊,我一手包办算什么事?”

    “有能跟国手钟燮对弈五十局的应乐郡主在,我怎敢班门弄斧?”

    “贫嘴。”赵丹青拢了拢拂卢,正色道:“不与你说笑了,说正事吧。你昨日命人绑下的金贼俘虏,现在有作用了,我想让你们扮成金贼的模样,混入敌营。”

    姜兰亭想了想,觉得现下也只有这个法子可施,便道:“若我们能混进去,我再和其余人想法子接近敌军主将,擒贼先擒王,或许这是唯一的保命办法。”

    赵丹青点点头:“若你们生擒主将,自然是极好,但只能靠运数了。”姜兰亭知道她说得婉转,其实要接近敌方主将,可能微乎其微。

    “那我去让卓统帅准备金兵的衣服和盔甲,你下去分配。若不够......”

    “足够了。”

    “可,卓统帅分配给你的至少有一百多人吧?”

    “是一百多人,但我只带愿意前往的人,不多勉强。此行凶多吉少,只怕那二十多套盔甲还用不掉。”

    赵丹青忧心道:“你真的不尽数带去?”

    姜兰亭道:“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与八百往上的金贼相较,几十人和一百人都无分别。”

    赵丹青重重叹了口气,若当时劝得下父王,便不用她去做这样的事,她何尝担心得少?听到父王指名道姓让她去时,赵丹青便慌了,她明知道父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还是苦劝了许久,无果。在应乐王走后,她一直在为她思虑对策,原本惯例的午睡也不顾了,直到晚上,她才想了个这样凶险的法子。

    此番不管谁去,总有人要做出牺牲,在旁人看来,与其牺牲那些知根底的老部下,还不如还没在右军中站稳脚步的姜兰亭来得实际。但赵丹青清楚应乐王知道了姜兰亭杀金将的事后,有意考验她,也付出了足够的信任,不然也不会直接让她带人直捣金营。

    她能猜到的就这一层了,至于父王有没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她不知晓。

    赵丹青微微阖上双目,似是累了。她确实很累了。

    姜兰亭关切道:“没事的。我这条命七年前那般风险老天没有收去,断然也不会轻易送在那曲,丹青好生休息才是要紧。”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喊赵丹青的名字。

    赵丹青凝视着她,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如此反复,最后只轻声道:“多加小心。”

    姜兰亭扶赵丹青躺下,期间碰到她的手,光滑冰冷,便替她严严实实掖住背角,在她榻上静坐片刻后,便剪了灯,也睡下了。

    翌日,姜兰亭早早起了,穿了发下的软甲,见赵丹青未醒,便在出帐后再没进过。

    她带人从卓云飞处领了金兵盔甲,而后在队营将分配的手下军士召到一处,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面对那些陌生的脸孔她并没有紧张,而是泰然道:“想必各位还是第一次见我,我叫姜兰亭,以后便与诸位是一个营的军士了。此番迎击的细况想来蒲队将已经给诸位说过,那我便不再重复。只是有一点须得先说,此次迎击,我并不想为难诸位兄弟,自愿随我去的,那欢迎,不愿去的,我也不勉强,便留下与卓统帅一同进退。”

    众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姜兰亭,大多人早已在那剿灭金兵的时候见过她,她一次出手能在八百连营疯传,眼前这群人‘功不可没’。他们在昨晚已经得知迎击重任落到自己头上,一(艸)夜没几个睡好,现在个个满脸愁云,都没有表态。

    蒲逍林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面对众人,朗声道:“若是那日没有姜队将出手杀死金贼将领,你们中有人只怕早已成金贼刀下亡魂。我愿随姜队将前往!”他话一出口,便领许多心生退却之意的军士惭愧低头,抛开获救的事不提,姜兰亭一介女子面上都无惧意,底下百来号大老爷们儿退退缩缩像什么样子?

    蒲逍林话音方落,当中便有五个人纷纷站出队列,齐声道:“我等愿与姜队将同行,生死与共!”

    他五人皆是军中新秀,将来最有望领功成为队将的军士,他们五人在四队中极具感染力,他们无畏前往,底下军士也都被激出血性,气血翻腾吵嚷道:“我愿随队将前去!”

    “我也愿去!”

    “我也去!”

    此时即便有人心生退意,只怕也不敢说出口,只能随众人附和。

    放眼望去尽是一张张斗志昂扬的面孔,姜兰亭心中不由暗叹,这应乐王手下的兵震荡得血性男儿四字啊,明知是送死,竟无一人退出!

    她望着众人,脸上渐渐挂起浅笑:“九死一生,你们不怕?”

    “有两位队将在,我们不怕!”

    “怕便不是王爷手下的应乐大军!”

    姜兰亭道:“我再说一次,愿留下来的,趁现在还来得及。”

    “队将不用说了,将我们都带上吧!”

    听众人声音混在一处,却执一说辞,姜兰亭收起笑脸,正色道:“那我丑话说在前头,与金贼交战之时,别指望我能救你们,能救自己帮自己的,只有自己。”她抬起脸,令道:“蒲队将,带二十七人换上金兵的盔甲,其余人,统统扮作俘虏。”

    二十七人押解七十多名俘虏,虽然金兵人数少了些但还算常理,想要接近金营,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众人领命下去,之后有人看到姜兰亭走到郡主帐前,一个人站了许久后,又转身离开。

    直到姜兰亭离开,都没有见到赵丹青,而赵丹青亦未来送行。

    天上仍是稀稀拉拉飘着雪点,踩在脚下‘哧哧’作响。行往那曲的一路,姜兰亭和众人都走得很慢,四队一百余人,虽然犹带着出行时的锐气,可越往前走,越似柄用得太长久的刀一般,再是精铁打造,也缺口累累了。此行不知有多人要客死他乡,再不能回归故里?

    可此番的战斗,还未开始。

    感觉气氛异常沉闷,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蒲松林突然开口,嗓音此时满是沧桑: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艸)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寄书。

    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打回回。先教净扫安西路,待向河源饮马来。

    灵武西凉不用围,蕃家总待纳王师。城中半是关西种,犹有当时轧吃儿。”

    这是应乐大军的军歌,用词激昂,现下蒲松林唱来,却如漫天飞雪般沧桑嘶哑。

    乱世之中,不论是保家为民之战,还是开疆拓土的丰功,死得最多的,仍是无辜百姓。即便是冲杀在前线的军士,他们战死之后,又留下了什么?成王败寇,亘古不变的道理。成王手下战死的便是英魂,败寇手下便遭人唾骂永生,可又有几人想过,那些人的家里面还上有老下有小,有日夜盼着他们归乡的妻子,或许在他们临死时,仍会想着给在乎自己的家人留下温暖吧。

    越来越多的人开口唱起,声音低沉,在白雪大地上如同一声声闷雷,久久不能停歇。

    天至正午,雪渐渐小了,众人的软甲和衣衫也打湿了些,一些士兵冻得直哆嗦,嘴里嘟囔着:“这鬼天气!”

    前列举金兵旗帜的张平匆匆跑向姜兰亭和蒲逍林,禀道:“队将,前面有情况!”

    听闻此言,姜兰亭丹凤眼眯起,快步行到队列最前面,举目眺望,就见白茫茫一片天地迎面飞快行来一队骑兵,人数远超她这一队的范畴,打了金兵旗号。

    看得真切,姜兰亭回头,自己这边都要准备拔剑了是怎么回事?她冷声道:“你们作甚?把武器收好了,别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

    她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到,有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蒲逍林也马上道:“互相查看下,有无破绽。”

    众人听了他们两人的话,提起的心又渐渐放回去,武器也纷纷收好。那一队俘虏模样的人看似绑得老实,其实是一种军中常用的活结,他们衣服下也都暗藏兵器。

    那队骑兵眼看就到了面前,领头的队将策马上前,抬眼看了看众人,眉头皱起满脸不悦:“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在境外长大的士兵按原先计划的,大着胆子开口用金语答道:“禀将军,这些是宋兵的俘虏。”

    那队将不待他说完,已经冷着脸打断:“我长了眼睛会看,自然知道他们是俘虏,我是问带着这些俘虏做什么?为什么不在抓到后处死?”

    那士兵愣了愣,那队将已经从马上取了长枪,抡起便朝站在面前的俘虏脑袋上刺去。

    任谁都没料到他会招呼不打便下了杀手,那俘虏模样的士兵惊得脸色煞白,此时想挣脱绳子拔剑抵挡已经来不及。正在这时,姜兰亭反应之快,当那尖锐枪尖就要刺(艸)入俘虏眉心时,她提刀横挡,并未拔刀只是以腰刀刀鞘撞开枪尖。

    那枪也收不住力道,堪堪擦着那俘虏眉心掠过,将一旁竖立的旗帜杆子削断,那旗帜‘啪’地落在雪地上。

    那金军队将沉不住气,看姜兰亭只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和甲胄,竟吃了熊心豹子胆冲撞自己,当下怒喝道:“你!”

    刚才说话的士兵也机灵,马上回过神,道:“大人,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大人不要为难。”

    那队将怒色未收,斜眼瞧了这士兵一眼道:“你们隶属哪一军?”

    那士兵解下木质军牌,恭敬递上前道:“属下隶属重役营步军。”那队将接都未接,只是漫不经心瞄了眼牌子,道:“这些俘虏要押送到哪里?”

    “前方战场。”

    那队将迟疑,小声自言自语:“莫不是这当中有人掌握了西宁府的情报......”他嘀咕了一句,不耐烦地转了马头,道:“前面是我军重地,我先禀报,你们还不可过去。”说完,便不理会众人反应,带着方才的骑兵队伍返营。

    金兵把那曲看得那样重要,以八百往上的人数来设置重卡,就算自己装成之前剿灭的那小队金兵,只要对方把关的人深加盘问,己方必定露馅。

    想到这个层面,姜兰亭不敢耽误,对众人说道:“快!趁现在走,我们不能等等他们回来,先想办法混进那曲的关卡!”

    那队骑兵前脚走,姜兰亭等人便后脚跟上,疾步往中央行去。

    那曲外的金营虽是临时搭建,却规模庞大,远胜应乐王此行来的八百连营,仅是关卡栅栏便延伸至数里之外,栅栏内军帐林立,旗帜飘动,正中一支窜天大旗迎风烈烈鼓动,上书一字:金,字后绘着一头恶狼。

    好一座巨(艸)大的敌寨,姜兰亭只是大致打量一番,已经咋舌。这么大的阵仗岂止是八百,恐怕千人都有了,应乐王得来的情报也不完全准确。

    她尚且心惊,底下的人更是震惊得无法自持,连兵器都握不住,难道这趟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不成?

    姜兰亭偏过后面的人只能看到的半张脸,问道:“怕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面对这样庞大的敌人,明知是送死,谁不怕?

    姜兰亭望着前方旗上被风扬开的狼图腾,道:“能让北方草原狼心生忌惮的,不是肃慎地的猛虎,也不是云梦大泽的蛇蝎,而是提刀提剑活生生的人啊。”

    她的声音清冷,却让众军士心生暖意,他们忍不住默默注视那女子的修长背影。死,谁都害怕,但这个女子在与他们同面死亡的时候,给了他们最正面的鼓励。姜兰亭何尝不心慌,但她知道,如果连她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那这杖不打自输,她手上的这一百六十几人的性命也会因她断送,所以她不能怕!

    蒲逍林稍稍松缓了些,低声问道:“姜队将,若我们这能混入金营,而后如何?”

    “直捣最大的那座营帐,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可能活抓金兵主将。”

    “明白。”蒲逍林点头附和。

    说话间,他们离金兵的关卡越来越近,众人的心也是越提越高。让众人感到怪异的是,偌大的军营,却毫无杂音,如此寂静,难免古怪,方才出来的那队金兵也如石沉大海,不见踪影。

    众人便是再怕,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到栅栏前一百步时,数名守卫不知道从哪个栅栏后蹿了出来,足足二十人,将众人拦住,领头那队将振振有声正盘问着什么。

    那个懂金语的士兵又站朝最前,和那队将交谈。

    蒲逍林心中暗自着急,他不懂金语,自然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倘若再耽误下去,就怕露了马脚,再看自己那弟兄面色也是隐隐着急。

    听得金兵队守卫一声呵斥,那与金兵攀谈的士兵蓦地转过身来,眼睛朝背后看了看。

    姜兰亭长呼一口气,大寒时节,这抹白雾格外清晰。

    看到这一动作,身后众人腰间的刀剑纷纷出鞘一寸,姜兰亭不再迟疑,猛地闪身到哪守卫近前,指尖一勾金兵刀柄上的圆环,寒光闪过,刀口便没(艸)入了金兵的咽喉。她出手实在太快,那金兵还没反应过来她如何动作,嗓眼便是蚀骨般的冰凉,脑中空白,身子重重砸在地面上,喉间的刀早已被人抽走。

    一个金兵倒下后,剩下十九名金兵都没反应过来这个自己人为什么骤然出手?他们不明白,那出手的人已经从身边飘然而过,下一瞬便被眼前刀光剑影埋没。

    这样飘雪的日子,的确是杀人的好时节,尤其是自己活着看敌人一个个倒下,那便是最大的乐趣。一滩滩金贼的鲜血渗入白雪,好似女子绣的大红牡丹一般妖艳。这跟江湖中人喜好过手在名楼山巅,再不济也是人多的闹市,便是相似的道理。

    这边爆出团团血雾,清新的白雪气味和浓重血腥气混在一处,弥散在空中。

    待姜兰亭纵身一跃冲入金营,方才寂静如死的阵营中如同炸开了锅,呼声不断,锣鼓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金营毫无防备,姜兰亭目光锁住最高的那处金旗,可还未跑出十来丈,一支长枪便朝姜兰亭面门投来。

    好厉害的投枪!

    姜兰亭不由吃了一惊,便是曾经父王手下的镇殿将军高禾的投枪也没有如此大的威力,但金兵中平常的士兵便能有这般力量,草原牧民游骑兵的实力实在小觑不得。

    一旦想到曾经繁盛昌荣的大理国被金兵攻得国破山河不复,姜兰亭便心中似被猛击了一般,让过枪头,伸手准准抓住枪尾,借着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将枪尖回旋,投枪‘嗖’一声扎入营帐中。

    迎面包抄过来几十个金兵,手持长斧,喝喊着包围过来,层层叠叠如同水桶一般,让姜兰亭不能脱身。

    数十柄长斧轮番砍下来,砸起雪尘,姜兰亭缩身后退,前排的金兵猛然后退,后排的金兵补到最前,一轮轮朝姜兰亭碾压劈砍过来,如此严密的阵仗,攻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完全不给姜兰亭喘(艸)息的机会,加之长斧木柄处又直又长,姜兰亭抽出腰间佩剑,只能抵挡分袭自己要害的长斧,再无空间反击。

    她体力再好,终究是女子,几番攻击下来也着实累得够呛,那些金兵即使伤不着自己,也会将自己活活耗死。

    她猛地想起不知是哪本兵书上提到,若对阵长兵器,只能贴身近战。

    姜兰亭身形下压,几十杆斧子几乎贴身挥过,不待金兵下一轮进攻,她的身躯猛地向前翻滚,避过砍入雪下的斧子,滚到金兵脚下,那些金兵猝不及防,被姜兰亭一剑横扫过去,伴着‘噗嗤’响声,最前端的金兵膝盖被齐齐削掉,滚烫鲜血泼洒在姜兰亭脸上。

    趁金兵倒地之余,她身形如同游蛇般冲进人群中。

    此时涌过来的金兵越来越多,上百号人混在一处,姜兰亭又身穿金兵甲胄,长斧更是不敢随意挥砍。

    提剑奔跑出一段距离,姜兰亭脚尖轻盈一点,身形激(艸)射,气机翻腾暴涨,不由笑道:“金贼,以剑杀人,真当比得过我大宋?”话落,手中长剑挥舞开来,顷刻间,她所过之处,必有金兵倒地不起。

    在人潮涌动中忽听有人喊道:“姜队将,这里交由我们!”

    姜兰亭闻言,没有回头,在金营当中能听得懂的话也只有那一百余应乐军了。她不再停歇脚步,长剑舞动,朝腹地杀去,一柄长剑上下雪尘翻飞。

    才一炷香的功夫,她身后已经不知倒下了多少金兵,身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金营大乱,连营中金兵数量奇多,但因关卡眼神过长而显得分散,加上先前没有任何防备,此时被姜兰亭等人杀进来,整座军营乱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趁人头攒动,姜兰亭收敛了气机,如遇小队金兵便斩杀过去,遇大队人马,便掉头逃开。一路躲躲藏藏,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她猫着腰,手中早已换了柄金兵的弯刀,沾染鲜血,她浑身上下冒着丝丝热气。眼前也不知是何处,人数众多,将一座比其余营帐稍大的军营围得严实合缝,里三层外三层,见此情景莫说是人,怕是连只耗子都钻不过去。

    越是如此,姜兰亭越能断定这些金兵保护的人身份非同寻常,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这里便是将营。

    她靠着墙壁,鬓角被鲜血和汗水浸湿,细长睫毛上凝结了冻结的血滴,可她不敢伸手去擦,只怕一分神有金兵从哪个角落蹿出来。她目光紧紧锁住营帐,思索着进(艸)入的法子,竟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站了名身穿鳞甲的将军,手中持着的弯刀闪出骇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