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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君这些天忧思过重,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回了府中便想要回房休息一会儿,可她才踏入正屋,便有留守的婢女来禀告,是说大郎被他父亲叫去前边了。
想到赵世卿那等狗脾气,大郎年纪又还小,不知道又要受到何种搓揉,平君只觉得自己的头疼症又严重了一些,她靠坐在圈椅上,狠狠的砸了一下八仙桌,把婢女们吓得均不敢言语。
还好没过一会儿,大郎便由他的奶娘牵着回来了,小孩儿一见到自己亲娘,先前那些不快立刻散了去,高高兴兴的上前朝着阿娘撒娇来了。
平君一把把大郎搂在怀中,点点他的小鼻子,温柔笑道:“可是又挨了训?”
大郎嘿嘿一笑,把头埋在平君肩头,小短手环住阿娘的脖子,小猫般撒娇道:“大郎还好呢!”他停了一停,声音低落了下去,“可是二郎又惹得父亲不喜了。”
大郎抬头小心翼翼的直视平君的眼睛,轻声道:“阿娘,以后可以让二郎跟着我一起学习吗?”他像是怕阿娘不同意,举着小手发誓,“我的桌子可以分他一半的,我的书也可以给他看的!”
小孩子眼神总是十分澄澈,在请求大人做什么事情方面更是天然有加成的效果,大郎屏气凝神的瞧着自家阿娘的表情,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惹人怜。
平君到底是没有扛得住,失笑的在大郎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你要是让章姑娘跟二郎都同意了,你阿娘像是那般不近人情?不过好生生的,你倒是为什么要二郎跟着你一块?”她搂着大郎的腰,伸手去挠他痒痒,逗得大郎咯咯直笑,“该不会是大郎贪玩罢?”
大郎拿手挡开平君作乱的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章姑娘不识字,没法子叫弟弟念书,弟弟又生的瘦弱,又不会念书,父亲总是会责骂他的!我是二郎的哥哥,自然要维护二郎的,可不想让二郎被父亲责骂。”他又一头扎进了平君怀中,左扭右扭的直蹭,“阿娘,答应大郎好不好?”
儿子懂事,懂得为他人着想又有担当,做娘的总是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的,便同他商议等明天章姑娘带着二郎过来请安时再与他们说。
好容易安抚好了儿子,平君搂着他又说了一会儿母子俩之间的私房话,才让奶娘带着大郎回房去歇息了。
想着大郎马上也快三岁多了,也该寻个好师傅来给他开蒙了,平君脑子里过滤着有哪些名师可能愿意做大郎西席的,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事情得让自家弟弟拿个主意。
“阿李,你回头给三郎带个话,说要他留心着有外头有哪些可给大郎启蒙的先生。”平君嘱咐了句,顿了顿又想到,“今儿赵世卿可是出了门?去了哪?”
阿李福身称是,又听得平君这样问,答道:“娘子出门不久后,他便去了王庸府上,我问了跟车的侍从,他们都道郎君今儿兴致颇高,所以才叫了大郎二郎去到前院里的。”
阿李又想了想,轻声道:“郎君还在书房里挑了好些书在看呢。”
平君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讽刺道:“倒是忘了他做的一手好诗呢,簪花公子。”她随手端起杏仁儿奉上的龙井,轻啜一口,又嘱咐阿李,“他去找王秃子,回来又那般高兴,定是王秃子许了他什么好职位,你同三郎讲一声,要他留心着王庸找着什么职位。”
阿李一一应下了,平君略坐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头疼,便让婢女们服侍着早早的歇下了。
因着二郎回来时难过不已,小香院里头也是一片愁云惨淡,章姑娘听了儿子复述了在前院的经过,又是心疼儿子,又是恨自个儿不识字不能好好教好了二郎,惹得他被父亲埋怨。谢姑娘不敢再在章姑娘面前凑趣了,逃到了柳娘屋里跟柳娘并阿用招娣几个摸叶子牌。
赌场上面几个人也不分什么主仆了,一阵血战之后倒是招娣赢了不少,谢姑娘那人看着精明得很,打牌倒是笨里笨气的,十打九输,偏偏还老是想着翻本,硬是赖在柳娘屋里不走,嚷嚷着要叫她们好看。
过了晚膳,胡乱用了点,谢姑娘便吵吵嚷嚷的又要开始,把柳娘乐的不行,直笑她是散财童子,气的谢姑娘发了好一阵脾气,追着柳娘打打闹闹一番。
这般一闹,两人倒是失了摸牌的兴致了,叫招娣沏了一壶茶水,便围在八仙桌上边嗑瓜子边聊起天来。
谢姑娘呱唧呱唧吃着瓜子,对着柳娘抱怨道:“章阿姐又不识字,怎生教的二郎读书?郎君真是好不讲道理。”
柳娘也是深有同感,悄声说道:“可不是嘛,郎君是二郎的阿爹,倒是怨做阿姨的不教自己儿子读书了。”
实时姑娘出的小郎君、小娘子,均是管嫡母叫母亲阿娘的,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是称呼的阿姨。
谢姑娘勤勤快快的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拿了瓜子壳扔柳娘道:“那就是正院里头那位的错!你也晓得二郎管她才叫母亲的?合该她好好管教二郎,就是她不管,才惹得二郎在郎君前面得不了好处!”
谢姑娘、章姑娘与柳娘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不是穷的没边儿也不会拿好生生的女儿卖去做妾,原她们在家中的时候就没有见过妾的,满以为这大户人家的主母都跟那戏文里头写的似得,不许妾生子上进,常常打压妾生子的。实际上庶子便是庶子,认得也是嫡母做母亲,哪怕他在外头犯了事儿,受罚的也是这嫡母,万不会倒罚到妾身上去了。若是不上进常常惹麻烦的,倒还是嫡母受了不是,所以这大户人家的嫡母,便是为了自己,也不会教庶子糊涂的,旁人可不管那是不是庶子,总之是喊你做母亲的。
柳娘也不明白这其中的门路,可凭着自己对平君那些没由来的崇拜,也是反驳谢姑娘道:“哪能怪的了娘子了?二郎这不是还小吗?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要读起书来了?分明是郎君那人糊涂!”
谢姑娘想想也对,仍然是满不服气的小声说道:“就是她错!就是就是!”
两人正打着嘴仗,招娣却是听到外头有人喊她,出去一趟等回来了脸色都发白,颤声道:“姑娘们,郎君今晚要过来。”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吓得谢姑娘跟柳娘均呆在了原地。
柳娘只觉得自个儿都站不起来了,她望着谢姑娘一叠声道:“这可怎么办?”
谢姑娘也是吓得不行了,但她总还是对郎君抱了一点期盼的,当下便站起来冲着阿用招娣道:“快些把这房里好好收拾一下!”
她又瞧了一眼柳娘,有些酸溜溜的道:“你还是把自己收拾一下吧,今天可真是恭喜你了。”
柳娘急的要哭,也站起来拉着谢姑娘道:“我不要跟郎君好,好嘉娘,你别走呀,我、我怕!”
谢姑娘见她这样,心头也是奇怪,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抗拒郎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只轻声道:“咱们总是他的妾,如何不同他好?你这人也奇怪,何故怕成这样?”她低了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在这,不知道郎君见了会不会心中不喜呢。”
柳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拉着谢姑娘不让她走,眼见招娣她们将屋里都收拾好了,更是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住的跺脚看着招娣她们收拾房间。
谢姑娘被这么样一闹,心中也是惶恐,看柳娘这般可怜,想道,罢了,我便陪她等上一等,若是被郎君责骂,我就认罚就是了。
婢女掀起帘子让赵世卿进来时,他一眼便看到了两个姑娘一齐候在了外间。姑娘们见了他来,均是福一福身,口中说道见过郎君。
赵世卿笑了一笑,说道:“都不必这样拘礼了。”
今日虽然被两个儿子扰了兴致,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过来,想起之前在花园里头见过的那个姑娘,突然想去换一换口味,尝一尝良家女子的感觉,用完晚膳便叫人过来传话,自己也是耐不住的早早赶了过来。
他本来生的不凡,一双桃花眼,便是不笑时也好似眼角带笑般,更兼的身姿挺拔,举止颇为风雅,谢姑娘这是第一回见过他,抬头一看,便看住了,心中暗叹,郎君当真一表人才。
那边柳娘却是在心中叫苦不迭,便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
赵世卿走上前来,见得两个姑娘都是生的好,一个看着清秀,一个看着娇憨可人,心里很是满意,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耐,倒有几分后悔怎么不早点来着小香院了。谢姑娘含羞的看着他他却有些不稀罕,倒是见柳娘一直低着头,轻笑一声道:“我在花园中见过你的,那时候你便怕的跟什么似得,如今怎么还怕?”
他倒是真的好记性!柳娘心中恨道,不得不得抬起头来面对他。
远远看着柳娘只是娇憨,上回在花园中也是没有仔细看了,都说灯下看美人,在这屋内灯光印衬下,柳娘显得格外的娇媚动人。
赵世卿心中的那根弦忽的触动了一下。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柳娘的脸颊,眼神中透着无可抗拒的侵略感,柳娘身体僵硬,害怕的恨不得想躲,连张口说话都说不出来。
赵世卿见她这样害怕,更是觉得有趣,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晚歇在你这里可好?”
柳娘再也忍不住,挥手打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跪在地上颤声道:“柳娘、柳娘今天身体不方便,还请郎君放过柳娘罢!”
她抬着头,直视着赵世卿,泫然欲泣,眼中满是哀求和抗拒。
赵世卿愣了一愣,再一看她这般表现,显然是不想自己亲近找的借口,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与王平君成婚时那女人眼中流露出来的轻蔑与抵抗,那时自己以为便是将军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了自己便是自己的附庸,想要她做什么,她便得做什么,却在新婚之夜狠狠的被王平君修理了一番。
王平君敢反抗他,羞辱他,为了她的身份,他只得生生忍下来,而从此他的女人们,也终究是被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想不到这么久过去了,在自己的后院里,居然有个这般下贱的女人也敢抗拒自己,赵世卿自生下来那一天便是顺风顺水,只曾被一个人那样欺辱过,自此女人便是他的逆鳞,而柳娘,就是直接戳破了他的脓疮。
赵世卿脑中理智那根弦忽的断了开来,他像是发病般一把从地上将柳娘拖起来,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低声骂道:“贱人,你说的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柳娘被打的眼冒金星,口中满是血液的腥气,她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平君的身影一会儿晃过去一会儿晃回来,她伏在地上,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就是不想向他低头了,艰难的开口道:“柳、柳娘,请……郎君放过柳娘罢。”
赵世卿眼中通红,竟如恶鬼一般,招娣见他这样又想起之前他打死人的事情,慌忙跪在地上去求他不要动手,也被他朝心口狠踹一脚,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他暴躁的甩了甩手,又伸手扯住柳娘的头发,将她从地上生生拽了起来,柳娘浑身无力,如提线木偶一般,眼前的事物都看不太清楚了。
赵世卿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知道吗,不要忤逆我。不、要、忤、逆、我。”他说完将柳娘狠狠的往一旁一摔,还想上前殴打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是一瞬间屋里的局面就变成了这样,谢姑娘吓得几乎晕死过去,待到反应过来,见了招娣晕过去、柳娘人不知生死,又见赵世卿还想要打人,只求他不要再动手了,赶紧上前跪着,拦在柳娘身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郎君,为何总瞧着柳娘?嘉娘哪里不好看了?便是柳娘不能服侍你,嘉娘可愿意啦!”
女人的温柔软语倒是让赵世卿清醒了一点,他低头见着谢姑娘笑的温顺服从,伸手狠狠捏起了她的下巴,细细的盯着她的脸,谢姑娘被捏的几乎疼出眼泪来,她见赵世卿清醒了一点,又不知身后的柳娘如何了,心中惶恐的要命,脸上还生生笑着:“郎君,别管柳娘了,让嘉娘伺候你吧?”
阿用早在赵世卿动手时便出门朝章姑娘求救去了,这会儿章姑娘也是着了家常衣裳匆匆进门来,也不敢仔细看眼前的景象,上前跪在赵世卿面前开口道:“郎君,柳娘那孩子不懂事,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她在前院里头待过,虽不是特别得宠,却也知道郎君的脾气是如何,只盼自己够柔顺够听话,能让郎君早些消气。在她身后阿田阿用并几个粗使的婢女们也是跪下,一齐开口认罪,态度十分柔顺。
果然赵世卿见屋子里跪了一屋子女人,都是十分听话温柔的样子,失控的情绪重新回到了控制中,心情也平复了许多,他沉默了一会儿,见这一屋子狼藉,心下烦躁不已,也不想去瞧那被摔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姑娘,他四下泄气般走了几步,回头一手将仍跪着的谢姑娘拉起来道:“今夜便在你那里歇。”
转身也不管后头躺着那两人的生死,朝谢姑娘示意:“带路。”
阿用赶紧起来搀着谢姑娘,领着赵世卿往东厢房去了。
待他们一走,章姑娘赶紧的上前去扶柳娘与招娣,她又是心疼柳娘,又是担心谢姑娘,真是急的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