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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中秋一过,天气即刻转凉,但今年秋季姗姗来迟,都入了十月了,北都的日照依然拖得很长,到了傍晚也不用上灯,夜风吹过面庞的时候,仍能觉出一丝暑热。
在穆世勋的首肯下,莫盈终于如愿以偿回校复学,然而没过几天,莫盈又不得不再度告假,起因是圣约翰有两个女学生失踪。
无巧不巧地,失踪的女生,乃是一直与莫盈过不去的朱洁和谭芳。
校内传言纷纷,有好些学生指认最后一次见朱洁和谭芳乃是与莫盈一起,且双方闹得极不愉快。
学生圈子里也分等级,谭芳家境普通无人问津,但朱洁与穆四少奶奶沾亲带故,又是个会来事儿的,故而在校内也算得半个风云人物,基本上没谁不认识朱洁,也没谁不知朱洁爱恋圣约翰第一才子‘傅学琛’已久,连带更没人不知朱洁被莫盈‘横刀夺爱’,挖走了‘傅学琛’这个金龟婿的事实,而朱洁也的确恨莫盈恨得牙痒痒,明里暗里逮着机会便大肆宣扬莫盈是个专吊有钱男人的狐狸精。
记得有一回,约莫是圣约翰举行跳级试那日,朱洁又在人前背后中伤莫盈,孰料被躲在林荫里晒太阳的莫盈撞个正着,莫盈将一条蜥蜴扔到了朱洁的身上,随后扬长而去,朱洁气得发疯,大哭一场,口口声声必定要找莫盈算账。这件事,不到半日便沸沸扬扬传遍全校。
然而,正当大伙儿预备看好戏时,莫盈突然不来学校了,朱洁一口浊气咽不下,便打听了莫宅的地址,拖着谭芳打上门去,但莫盈身边布满了眼线,还有小楼等在,朱洁连一只脚都没踏上莫宅门阶,就被‘请’了回去。朱洁出师不顺,转头找穆四少奶奶诉苦,但穆四少奶奶是养在深闺的旧式女性,凡事总求息事宁人以和为贵,加上有了恕小少爷之后,四少奶奶相夫教子愈发宽容大度,对过往种种更不计较,一听朱洁说饶不了莫盈,非得新旧仇恨一起报才罢休,四少奶奶不仅不赞同,还反过来劝朱洁打消这个念头,朱洁心里极不服气,然而面上却不能不给四少奶奶面子,只得做个消停样子,暂且忍耐。四少奶奶唯恐朱洁添乱,便是儿子满月宴也没让她来,但朱洁还是从其他去了满月宴的亲朋那里听说了当晚发生的变故,以及二少、三少、四少之间冲突的传言,至于宴后三少与莫盈同居、二少离家出走的消息,更是不用打听也已是人尽皆知,一时之间,关于穆家的小道消息满城风雨,穆家三兄弟成了时下绯闻男主角,就连四少决定弃武从文留学瑞士,也被人说成是为了忘却旧爱的背叛,不得不远渡重洋,重新开始。
朱洁断定穆家这些事儿与莫盈脱不了干系,很是在谭芳跟前一通添油加醋,说莫盈就是导致穆家兄弟不合的罪魁祸首,谭芳一直暗恋二少,又许久不见,已是相思成疾,听朱洁这么一提,不由联想到自己曾在校门口亲眼见过二少单独来找莫盈说话,那时已觉得二少待莫盈并不寻常,如此前因后果串起来,一腔妒嫉竟也免不得发泄在莫盈身上,正逢四少奶奶已随四少移居瑞士,朱洁没了顾忌,从学生会主席李新伟处得了莫盈即将复课的消息,便伙同谭芳策划对付莫盈。
于是,莫盈返校的第一天充满了跌宕起伏的色彩。首先,班级黑板上大号粉笔字写着:‘hisback!’,旁边标注了莫盈的学号,莫盈不管背后窃窃私语,擦掉粉笔字,落座听课,哪知椅子事先被人动了手脚,一坐下去便四分五裂,所幸莫盈反应敏捷,撑着书桌及时跳到一旁,才没被伤着。中午吃饭,莫盈甫一踏进学生餐厅,一只水球迎面飞来,莫盈侧首躲过,却有更多水球接踵而至,硬是把莫盈变成了一只落汤鸡,整个学生餐厅哄笑如雷,朱洁更是高八度嗓子喊道:“哎哟,那谁,身材不错嘛,到底是有真本钱才能出来卖啊!”莫盈懒得同朱洁废话,只身回更衣室换衣,却发现更衣箱的锁坏了,里面的衣衫被剪得七零八落。莫盈无奈之下用一条干毛巾擦干头发和身子,套上之前体育课换下的运动服,准备回家,哪知更衣室门口,朱洁不依不饶,领着谭芳拦住莫盈的去路,气势汹汹地质问道:“说!你把二少藏哪了?”
莫盈理也不理,抬脚就走,朱洁伸手就抓莫盈头发,莫盈反手一挡一推,将朱洁绊倒在地,谭芳惊叫一声,抢上来帮忙,却被莫盈一招擒拿手,直接甩到一边,等其他同学赶到,只见朱洁和谭芳四手四脚在地上叠罗汉,模样要多滑稽可笑就有多滑稽可笑,偏还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朱洁不禁恼羞成怒,放话道:“笑什么笑?!你们等着,我今晚就要那个小贱人好看!”
然而,自这天放学之后,再没人见过朱洁和谭芳。
鉴于莫言的复杂背景,还有莫盈身边神出鬼没的保镖,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朱洁她们教训莫盈不成反被莫盈教训,一时间,猜测、谣言沸腾了整个圣约翰,而事实上,无论是莫盈与穆四少的风月债,还是莫盈与‘傅学琛’的暧昧关系,早就让绝大多数女生看莫盈不顺眼,且如今莫盈竟又被穆三少收入房中,更是令一帮清高派学生愤怒不已,深觉校风日下、圣贤地受辱,以至于朱洁、谭芳失踪一案成了全校直指莫盈的矛头,所谓天上唾沫飞溅,地下汇聚成河亦不过如此,一帮平时跟朱洁交好的女同学激愤之下甚至冲到班上来,大张旗鼓地向莫盈兴师问罪。
莫盈不耐烦应付,索性翘课跑了出去,孰料那帮女生一路追她追出校门口,眼看身后十几双手就要够到自己的头发,莫盈叫苦不迭,正在这时,一辆黑色老爷车在路边停下,车门打开,一只雪白袖子伸来,强行将她拽上车。
“是我。”莫盈第一反应便是跳车,却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背脊一僵,抬头只见那帮女生已被远远地甩在后头,方才迎上来人目光,平静道:“有劳白公子送我一程,不过到前面街角就行,剩下的路,我还是自己走了。”
“区区几日不见,就这么生分了。”白静江凝视莫盈:“我若是再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快把我给忘了?”
“白公子说笑了,我们现在该是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吧?何况以我如今的身份,确实不便与白公子私下接触,我不愿多生是非,惹人猜疑,还请白公子见谅。”
莫盈说话的时候,视线投向窗外,看也不看白静江,直至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脸。
秀雅清俊的脸庞近在咫尺,白衣如雪,神情冷冽,漆黑的眸子里少了以往的笑意,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沉淀。
“白静江,你别乱来。”莫盈强自镇定:“穆世勋派人跟着我的。。。”
话还没说完,白静江的唇,就那么覆了下来。
莫盈妄图挣扎,但白静江对她的身体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他一只手禁锢着她的细腕,另一只手游走在她最不能忍耐的地方,而他的吻,那缠绵悱恻的曾经令她沉沦深陷到几乎无法摆脱的吻,此时此刻,依旧带着熟悉的魔力,令她心惊肉跳,无所适从。
“盈盈,我很想你,很想你。。。”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明亮,又带着一丝丝不经意的魅惑,在她耳畔如咒语般喃喃低咛:“只要是为了你,不管多少折磨我都能忍受。。。但如果你真的忘了我,我不能忍。。。我会恨你。。。你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对不对?”
一句句,带着昔日温存的记忆如潮水席卷而来,她瘫软在那个曾淹没她理智的怀抱里,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表面平静,心里却总是担忧的,担忧他们之间不会长久,而结果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快乐的日子转瞬即逝,不知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她从没跟他说过她爱他,每当他向她倾吐甜言蜜语,她的内心,总是不安大过甜蜜,生怕越是美好的就越是脆弱。
虽然,他是她这一世,唯一真正爱过的男人,但最后,她仍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
因为比起爱他,她更爱她自己,她想她永远也做不到像鲁梅那般伟大,能十年如一日地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等着他。
如果不能完全得到,那么就完全不要;如果她注定要成为一个男人的小玩意儿,那么那个男人就绝不能是他——这便是她下定决心离开他的理由。
于是从今往后,他过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他们终将愈行愈远,不复交集,既然事已至此,他还来找她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的重逢,只能加深彼此痛苦,只会让穆世勋更不放过他?
不,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他还是来了。
他是个最聪明的傻子。
她被他抱着吻着,脑袋昏昏沉沉地,所幸在她昏厥之前,车子终于停了,他也终于放开了她,她大口喘息,看着眼前这张叫她爱过又恨过的脸,慢慢回过神来。
“白静江,满月宴那场闹剧你还嫌不够?你以为我不知是你唆使张基重来闹场的?”她一把推开他的臂膀,色厉内荏地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满月宴的风波,事出蹊跷,张基重明显有备而来,然而当时在牢里,她被穆心慈下药、以及穆世勋射杀张茂的内情,穆家那边不太可能走漏风声,而事后她也只跟白静江一人提过,那么连张妈这个唯一的第三方证人都能捅出来给张基重作证的,除了白静江,还会有谁?
莫盈料得到的,穆世勋自也料到,却只轻描淡写一句:“白静江被我抢了女人,心里不痛快是一定的,就给我使这么个小绊子,倒算是手下留情了。”彼时,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的什么都不说似乎比随便说什么还不如,只因穆世勋淡淡瞥了她一眼,又道:“莫盈,无论你想上学还是想工作,或者随便干点其他什么的我都可以不管,但你必须记得,既已来到我的身边,与我有交易在先,那么无论以后白静江再玩什么把戏,你都不许像这次一样擅做主张,更不能与白静江再有牵扯。”见她仍不做声,穆世勋便软了软语气:“我只是说万一,白静江如今自顾不暇,想来也是不会有功夫再来缠你的。”她这才开了口:“你的意思是白静江扛不过白帮三堂会审了?”穆世勋冷哼一声:“那就看他还剩多少本事,如果他扛不过,到时也用不着我出手,白帮自会清理门户。”
之前秦爷案子被翻,白帮内讧,他被元老公审一事,莫盈早有耳闻,那时开始心底就有些异样,仿佛有根弦始终吊在那里,叫她憋闷得慌,直至此刻亲眼见到他毫发无伤,方才暗自松口气。。。然而这种感觉却令她极不舒坦——既是早已快刀斩断的情愫,为什么又怎可能还担心着他?且如今以彼此的位置和立场,她又是凭着何样身份在担心他?
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莫盈的表情益发冷漠:“白静江,我知道你恨我,你是成心想要整死我?”
“我若是想要整死你,不会借任何人的手,因为我会亲自动手。”白静江的手指沿着莫盈白皙细嫩的颈子,轻柔摩挲:“你怕不怕?”
白静江的表情很平静,优雅的薄唇甚至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但莫盈却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是说真的。
“我有什么好怕的?”莫盈一把打开白静江的手,咬牙冷笑:“白公子的真面目,我还见得不够多么?我还不曾见过你最可怕的那一面么?你难道不曾想要一枪打死我么?白静江,无论我会不会死在你手上,我都不后悔摆脱你。”
“摆脱了我,转投穆世勋的怀抱,一切就有所不同了?”白静江看着莫盈,缓缓道:“你当真相信,穆世勋对你是真感情?你当真以为,你摆脱得了我白静江?我之所以放你走,不过是。。。”白静江蓦地打住,神情微微一变,却在莫盈不及捕捉之前已恢复如常,转了话题,道:“张基重只是我送予穆家的一个小礼物,姓张的最近跟日本人走得挺近,还暗地里问我买器械,仗着有日本人撑腰居然敢压我白家的价,真真不知天高地厚。。。穆大帅早就知道了,我怂恿张基重亲自来一趟北都,将他调离驻地,乃是为穆大帅的调军令争取一点时间,等张基重回去,便会发现旧部已换,物是人非,再不能任由他掀风作浪,他既被削了权,以后也无法与你为难,你只管放心,满月宴那晚的惊险,再不会发生了。”
莫盈静静听完,道:“白公子肯同穆大帅联手演一出戏,请张基重入瓮,想来此举对白家和穆家都是一笔双赢的交易,我只想问——穆世勋知情么?”
“盈盈,你永远都是这么聪明,我喜欢你的聪明,欣赏你的聪明,但有时,我对你的聪明又是那样无可奈何。。。女孩子,别总那么尖锐,适时的装糊涂,躲在男人身后让男人保护,日子才过得容易。”白静江握紧了莫盈想要抽离的手,低叹口气:“好吧,我承认,你说得都对,这件事儿穆白两家可谓互惠互利,张基重从白家拿的货由穆大帅接手,价格比原先预定的甚至还高了两成,张基重的人被打散之后,穆世勋想要抢回军需也就是改天的事儿,所以穆世勋对于张基重的到来自不会毫不知情,穆大帅必然事先叮嘱过三少不可轻举妄动,不明就里的大抵只有穆大小姐、二少四少他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