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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家放下宵夜正要走,却被黎叔儿留下,席间,黎叔儿告诉那店家,他们明日就要启程会沧州,至于那四辆运送银两的马车,就烦劳店家代为保管了。
“这个不消吩咐,鄙人已经这里发生的事儿告诉了崔老爷,崔老爷已然指令由鄙店代为保存,请老人家放心。”那店家呷了口酒,答道。
“哦?看不出你还会驭鬼传书啊,呵呵”黎叔儿具举杯向那店家致谢。
“开着喜神客栈久了,久病成医,不值一哂,倒是不知你们打算走旱路是水路回沧州啊?”那店家前身回礼,随即将话题岔开。
见那店家对自己也通阴阳术不愿多谈,黎叔儿也不知追问,笑道:“贪走捷径,反生出这么多的事端,还是走阳间大道为妥。”
“老人家自便,不过,”那店家诡秘地一笑,“其实说起来,那赶尸人也是因了崔老爷的英雄帖,才会假道鄙店前往沧州城的,不想却被您老给折了名头,真是命里注定有此劫数啊,呵呵”
“诶?你是说那厮也是要去沧州城吗?”黎叔儿一惊,问道。
“是的,前几日苍崔老爷差人来报,说是最近会有各路豪杰经此处前往沧州城,要不然,以那厮的生面孔,鄙店怎会容留于他,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那店家又是一笑,答道。
“哦哦,是这样啊,那岂不是我等连累你在崔老爷那里交不了差了吗,歉甚歉甚”一听店家的话,黎叔儿故作汗颜地一拱手,说道。
“老人家哪里话,那厮不过是仗着崔老爷的英雄帖来这里栖身,岂可与你们这些终年为崔老爷奔走的自家人可比肩?再者说,是那厮先见财起意坏了喜神客栈的规矩,其罪当诛,倘若是见了崔老爷,少不得也要吃些苦头,以儆效尤的。”那店家很会察言观色,一番话,无形中就拉近了与黎叔儿他们的关系。
黎叔儿是老江湖了,当然门清这些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口不应心的本事,也不点破,只是左一杯右一杯地与店家斗酒,至夜半才散席。
翌日一大早,黎叔指挥着杨亿和魏二苟将那装有四个女鬼和四个小鬼的竹篓背好,又用一道符贴于那装有蛊虫的鸡嗉子上,再将那鸡嗉子置于竹篓内,就下了楼与那店家辞行。
那店家也不多留,将一些面食水酒绑在桃木妖乘坐的青骡子上,就与黎叔儿一行拱手道别。
离开喜神客栈,黎叔儿掏出铜镜辩了辩方向,遂朝着北向走去。
且说黎叔儿一行人冒着严寒走了越有两三个时辰,已经离开了那山路,前面就是一座残破的城池,只是那城墙上是狼烟滚滚,满眼都是残垣断壁,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残酷的攻防战。
走得近些,方看见那城门上写有被硝烟熏黑了的两个隶书金字:沁原。
那城门前的雪地上,随处可见僵毙于地上的清军和太平军士兵的尸体,一具具断头缺肢,地上散落着刀枪弓矢及断裂的火枪,可见战况之惨烈。
再往前看,距离城门越有五六百米远的一处城墙出现了一道七八丈宽的豁口,想必是被太平军用火药炸塌的,亦由此导致城池被攻陷。
黎叔儿一行小心翼翼地绕来那些尸首进到城内,城内更是房倒屋塌,一片狼藉,间或还能看到一只只眼睛通红的野狗叼着血淋淋的人的手臂或断腿迅疾地从街上跑过,见到黎叔儿等活人,那些野狗嘴角淌出粘稠的口涎,还发出低沉的狺狺声,惊得桃木妖坐下的青骡子不断发出恐惧的叫声。
杨亿和魏二苟哪里会怕这些吃人成性的野狗,随手捡起地上的长矛掷出,扎中了两条野狗后,其余的野狗见势不对,一哄而散,没了踪迹。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啊,惨呢,惨呢……”黎叔儿叹了口气,牵着青骡子向前走去。
走了半个县城,黎叔儿他们是一个人影没有看到,有些茶楼里的炉火还未熄灭,可见那些逃难的百姓走得是何等的匆忙与仓惶。
离开那好鬼城的沁原县城,黎叔儿不知处于何故,脚下加快,带着杨亿、魏二苟和桃木妖是晓行夜宿,风餐饮露,一路上是不断遇见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一打听才知道是在江北大营帮办军务大臣、钦差大臣胜保和直隶总督纳尔经额的遏阻下,太平军的天官副丞相林凤祥指挥着两万虎狼太平军是一路连下垣曲、平阳、霍县等地,昨天在攻陷沁原县之后,大军直扑山西与河南交界的潞城、黎城等地,这些难民都是为了逃避战火而准备经过娘子关进入直隶避难的。
打听明白了,黎叔儿遂决定混在这些难民当中,经过娘子关进到直隶境内,然后再设法卖些骡马,快马加鞭地赶回沧州城里。
跟着那些逃难的村民,黎叔儿一行就来到了一处同样是刚刚被废弃的村落,那些村民见到那些熟悉的农具、房屋和结满冰的水井,睹物思乡,不禁是泪湿衣襟。
因为天色已晚,那逃难的难民中又多为老弱妇孺,于是,那些难民们纷纷寻找那无人的空屋子,寻起柴火生火做饭取暖,好捱过这背井离乡的苦寒的夜晚。
那些难民极是淳朴,虽然自己也是在逃难,衣食匮乏,但见到黎叔儿他们四人身无行李,还是主动邀请他们进到已经生起炉火的屋内避寒。
黎叔儿犹豫了一下,就带着杨亿、魏二苟、桃木妖进了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一家子,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妪躺在炕上,身上盖着一床棉被,还止不住地发抖咳嗽,炕下,一名中年汉子正熬着粥,四个大约三四岁到十一二岁的小孩正围着粥锅舔嘴唇。
刚才,就是那汉子出来抱柴火时,见黎叔儿他们站在雪地里,遂将黎叔儿他们唤进来的。
“小哥,叨扰了,谢过谢过。”一进门,见屋内已是人满为患,黎叔儿不由感激地朝那男子一抱拳,感激道。
“老先生,不妨事,都是出门在外,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一会儿歇歇脚,喝完粥暖暖胃吧。”那汉子憨厚地一笑道。
见那一家子也不是什么殷实之家,只有半袋果腹的糜子,黎叔儿微微叹了口气,让杨亿和魏二苟将青骡子上驮着的面饼熟肉拿进来分给大家吃。
一看黎叔儿他们拿出这么多食物,那汉子搓着两手,有些窘迫地说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让使得……”
“都是出门在外,何分彼此?再说你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又碰上这;乱世,过日子自是艰难,何须客气?对了,怎地不见你的婆姨呢?”黎叔儿和气地一笑,一面将吃食分与那些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怯意的孩子们,一面看向那做起家务来显得手笨的汉子说道。
“哎,别提了,一个月前,我那婆姨无端得了一场邪病,请了郎中吃了药,却始终不见效,最终还是……只撇下我这一家老幼,难呐。”那汉子蹲在地上,脸上神情凄然。
“哦,是这样,那这二老又是何病症啊?”黎叔儿点了点头,面色微变,旋即又看向那炕上躺着的老头老妪问道。
“这是小人的双亲,病症与我那婆姨相似,也是一日重似一日,如今再赶上这逃难,一路上受了惊吓与风寒,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啊。”那汉子看着躺在炕上剧烈咳喘的父母亲,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是这样啊,老朽略懂医术,可否为二老把脉一诊啊?”黎叔儿看向那汉子,低声问道。
“那、那自是敢情好啊,只是小人身无分文,恐付不起您老的诊金……”那汉子先是一喜,接着又满面通红地嗫嚅道。
“老朽有一怪癖,就是替人把脉从不要银子,呵呵”黎叔儿捋须大笑,神态及时洒脱。
说着话,黎叔儿迈步到炕前,伸三指搭住那老头的手腕,闭目切脉,然后又为那老妪把脉,约有一支烟的工夫,才徐徐睁眼道:“奇怪呀……”
“我说,叔儿是真懂还是蒙人呢,呵呵”魏二苟见黎叔儿摇头晃脑的样子,心中好笑,遂附耳向杨亿悄声说道。
“笨蛋,道家玄学分为山,医,命,卜,相五脉,你们师傅是个中翘楚,当然精通医道,这有什么疑惑的,真是。”桃木妖白了魏二苟一眼,魏二苟讪讪而笑,不再敢多嘴。
“这二老脉象紊乱,沉浮无力,脉搏很久才跳动一次,且间歇时间不均匀,似雨天屋漏下水滴之节奏不齐状,此之谓屋漏脉,乃十怪脉中的危脉,说明二老的脏器已近衰竭,可是,引起这种病变的,却又不似是得病所致,倒像是中毒之状,你们说,可不奇怪吗?”
见黎叔儿目光灼灼都看着自己,杨亿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叔儿,你怀疑是蛊毒?”
黎叔儿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火光闪动,人声鼎沸,其中还夹杂着惨叫声、嚎哭声,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