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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逃命去吧。”雪鹤望了无可奈何的长英一眼,转身,准备离开。长英急忙拉住她,“你这是要去哪儿?你的性子怎么这样倔?!照生肯定不希望你死的,你难道还要硬往蛮子的长刀上凑吗?我们可以继续待在那屋顶上,直到蛮子退了,照生的身手那么好,一定会和我们一起活下来的!”
“你真当蛮子都是蠢货吗?季长英,你太天真了,你不了解蛮子,我是风雪关长大的人,我知道他们屠城,绝不会留下一个活人来,若没有援军,我们待在这里早晚会和现在地上的这些尸体一样,死无全尸!”
雪鹤的一番话让长英的脸色十分难看,正当他愣神之际,雪鹤已经甩开了他的手,朝这条长街的尽头走去。
这一带匈奴已是粗粗巡视过了,短时间里是不会碰上匈奴兵的,长英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远,最终他咬咬牙,跟了上去。
他一直跟着雪鹤不是没有私心的,他一方面是为了履行照生的嘱托,尽力照顾好雪鹤,一方面他本身无一技之长,若真找到了照生,他活下去的机率也大些。
此时的高阙城内,还时不时的能听到惨叫声。
雪鹤和长英两人躲躲藏藏的将高阙城走了个小半,期间雪鹤找到了一家被砸得稀烂的铁匠铺子,从废墟里掏出了一柄未开刃的钢刀和一把尚可使用的匕首,她将匕首丢给长英,“给,若咱们真和蛮子打照面了,又逃脱不开,你就用这匕首刺他,就算杀不了他们,自尽也是绰绰有余了。”
之后由雪鹤探路,两人悄悄靠近了城中心。
长英见雪鹤似乎跟斥候学过几手,暗中潜行的本事极好,在渐渐暗去的天光里她猫在黑暗中,躲开了好几拨巡视的蛮子兵,后来被三个眼尖的蛮子兵给发现了,这个女孩出手更是迅速,在他们还未发出叫声的时候一步冲了上去,抽出钢刀来朝那匈奴兵的太阳穴弹去。
长英见雪鹤人小忙不过来,鼓起勇气紧随其后,将剩下的那个匈奴从马上扒下来,然后骑在他身上,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长英的力气毕竟比不得匈奴大兵,几番挣扎下来就要被匈奴挣脱了,这时得空的雪鹤抽出长英腰间的匕首来,想也没想就朝那匈奴的喉咙处刺了进去!
一股飞溅的血液刹时溅了长英一脸。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的长英还在拼死压制着扭动个停的匈奴,直到他在自己身下越来越来无力,颤抖,最后是不动了……
长英傻了一般看着同是有些失神的雪鹤,只见那女孩在原地用力甩了甩脑袋,然后又走回到其余两个匈奴身边,举起匕首来将那两人的喉咙也割断。
她得保证他们死透。
……
那依密林深处的山洞中,篝火咧咧作响,篝火后的少女坐的笔直——在风雪关,每个军人都如她这般,即便再是玩世不恭,坐姿都是脊背挺直的。
雪鹤拿着一段枯枝拨了拨有些黯淡的篝火,徐徐说道,“你能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出手杀人么?没有一丝犹豫,刀子说捅就捅进去了。其实在那时我根本来不及想什么,我只想活下来。在战场上,绝对不能把自己当做弱者,畏畏缩缩的人是死的最快的,况且之前我们已经见识到了蛮子的残暴,便更不能死在他们手中。当时长英肯定也是这么觉得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很普通的边塞百姓,没遇过那么大的仗势。我们想去找照生,只是我们俩的运气太好,”雪鹤突然扯起嘴角来冷笑,叶询看见她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跑到城中心后就遇上了当时还是千骑长的乌达尔。”
叶询听闻皱眉,“乌达尔?”
“是,进攻高阙城的命令是大单于亲自下达的,攻城的军队是龙庭王都下的亲卫军,据说是蛮子那边最为骁勇善战的勇士,由呼衍氏日逐王带领攻破的高阙,乌达尔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头领,但他和他手下的蛮子兵是杀人杀得最多的。高阙富有,一番掠夺下来够他们挥霍一阵子的了,但乌达尔来高阙的目的不是掠夺,而是为了杀人——会杀人的人,在他们称来那叫英雄,乌达尔来高阙是为了立军功。”
“那么你……”
“我自然是和他杆上了。自我和他在高阙第一次见面后就注定了,我程家人将会一辈子和他,不死不休。”
叶询能隐隐听出她语气中的杀意,他淡淡道,“我曾听说他是匈奴百年不遇的天才,风雪关中这几年来吃的好些败仗,几乎都是由他指挥的。”
雪鹤点点头,对于这个对手的能力,她倒是十分赞同,“的确是这样,他有些小聪明,若再过几年,让他掌握了更大的兵权后,就会有点麻烦了……”
“那么你……”叶询问道,“你究竟是怎样从高阙那场大屠杀中逃出来的?还是从乌达尔的手中逃出来的?”
雪鹤眯起眼睛,她回忆道,“那要感谢一个人了,乌达尔的亲生弟弟,乌顿。”
……
雪鹤和长英两人潜到了城中心,见大批匈奴人马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扎营,同时还有数量极多的,被关在笼子里的高阙百姓。
匈奴点起好多篝火,他们将抢来的东西光明正大的堆砌在篝火旁,黄金明亮,白银晃眼,宝石玛瑙五光十色。
匈奴此时赚了一大笔,但他们却没有满载而归的意思,而是继续驻军在这片已经是荒芜了的城池里,大吃大喝,欢庆歌舞。
广场中一片浓浓的酒香味,高阙百姓珍藏了数十年的好酒被他们喝了个干净,满地的酒渍,四处都是兴奋的匈奴大兵,以及那些男人中,夹杂着几个已经被吓去了魂魄的高阙女人。
在明亮的篝火后,那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有大量铁笼子,那些被抓去的高阙百姓便双目无神地坐在笼子里头,有的人是茫然的,有的人则是全身颤抖着,更有的人已然受到了重伤,有鲜血蜿蜒着从笼子流出来。
此刻天已经大黑,寒冷的风在破败的建筑间幽回,雪鹤和长英两人躲在角落中注视着这一切,雪鹤看着已经迷醉了的匈奴,皱起眉头。她心中知道,匈奴喜欢闪击战,快如疾风的来,抢到了就走,抢不到就杀光烧光,万万不会如现在这般,还在高阙中住下了一样——他们在向北朔王朝示威,那些没有被杀死的高阙人就是最好的证明——匈奴想挑个好日子将这些人一同杀光,让高阙染血,万里响遍哀啼,以报北朔关闭边市之仇。
雪鹤大致数了一数,他们抓到的高阙人大致上千,并且还有人时不时的被巡视的匈奴找到,一同押到笼子里去。
“你先待在这儿,我再往前头看看照生哥哥是不是在里面。”雪鹤扭头对长英小声说道。
“你可得小心!”长英郑重嘱咐。
雪鹤嫣然一笑,“你放心吧,即使照生哥哥真的在里面我也不会鲁莽行事的,我会想办法在保住自己命的情况下救他出来。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不要动了,若我还活着我们就一起离开,若我……若我死了的话,你就默默的逃吧,或许能活下去。”
经过一个下午的生死搏杀,这两个萍水相逢的少年人已经对对方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那年雪鹤十二岁,长英也不过十四五岁,他们在本应该享受太平的年龄里被迫接受了战争的残酷。当时的雪鹤不知道,她所经历的屠杀,不过是刚刚掀开了血淋淋的一角,在接下去的几天,她和长英二人才是真正陷入了地狱般的世界里。
雪鹤借着四周破败的房屋掩护,一路潜行到笼子附近。匈奴的嗓门极大,他们拼酒大笑的声音似乎就近在耳侧,雪鹤在勉强能看到笼子里的人的面容时停下脚步,偷偷伸长了些脖子观望。
这时,在匈奴军队里,不知是谁吹起了胡笳,那胡笳声音极其哀怨悲壮,乐曲的调子又绵长悠然,有喝醉了的匈奴大兵和着那胡笳声口齿不清的用匈奴话唱着歌。
雪鹤本是专心寻找着照生,却被这歌声和乐声扰得窝火,不禁狠狠扫了一眼那唱歌的匈奴,见那匈奴喝的两眼上翻一副找不到北的样子,雪鹤心中暗骂一声“短命的畜生”后,又看向那吹笛人。
那吹着胡笳的竟是一名和长英差不多大的少年郎。雪鹤看到,这个少年穿着千骑长规格的战甲——在匈奴军队中,没杀够一定的人是不能爬到这个位置的,可见这人年龄不大,双手早已满是血腥了。
那少年眉目深邃,身量结实又修长,他坐在篝火后,盘着腿,腿上放着一架长弓,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凝神吹奏着手中的胡笳,神情十分享受。
雪鹤草草望了他一眼,心想他不过是个有些军功的匈奴小头领罢了,也无需在他身上费什么功夫,于是将目光移开,可是就在这时,那少年却陡然张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锐利又具有强大压迫感的眼睛,宛若苍鹰那般有神,还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雪鹤被那双眼睛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在下一秒,似乎是身体的本能,雪鹤飞快转身,向更阴暗的地方逃去——那双眼睛,竟穿过了层层人群、明灭的火光以及无尽的黑暗而看了过来!
那个匈奴少年竟看到了她!
雪鹤的预感似乎在告诉自己这极度危险,于是想也没想就要逃走,哪知还没走几步,她就感觉脑后生风,一支尾巴上缀着鸟羽的箭越过了所有人射向了她,带着强烈的去势,以极快的速度射进了她脚旁的地板里!
那地板是石板铺就,竟有人能一箭将这石板射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