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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溯,你,是大邺人,”这句话,从高臻口中冷厉地问出,“还是阮方人?”
闻言,她立刻跪下,垂首以待,郑重而躬谦道,“我愿终生效忠大邺!溯流的是大邺的血,生为大邺人,死为大邺之鬼。绝不反叛大邺,”言溯顿了顿,眼眸中射出极亮的光,她压抑亢奋的情绪,“若圣上不信,请重赐溯之姓,之名!”
重赐姓氏,相当于背叛家族,处于背祖忘宗了。除了赐她姓氏的人,她不能再跟随其他人。这在大邺上,是极重的誓言。她相信,从这一点看,高臻不会不再相信她,拿她流的不是纯正的中原血脉作为幌子。
高臻沉默,他没有赐姓,而是坐在旁边的檀木桌上,提起笔,沾满墨,飞龙凤舞地写下两个字。他示意过来看。“涅斐”两字跃然纸上。高臻对她道,“我赐你一字。”
文人才有字,那些出生在世家的男子才有字,他们生下来,便被赐予了字。言溯的炙热的眼,牢牢盯着纸上大气凛然的两个字“涅斐”!这代表了什么,言溯很明白。她紧紧抿唇,明亮的双眼,在高臻微笑的脸上与字上,来回注视。
无言以对,激动地无言以对,言溯握紧双手,心中澎湃,惊颤,哑然。最后她跪在高臻身边,沙哑地对天发誓:“若涅斐今生背叛大邺,文家为奴为隶,剔骨车裂而亡!”
这是一条非常狠毒的毒誓,谁也预料不到今后。但言溯敢,她敢将生命奉献,只愿达成她所望。她愿意支持高臻,愿意跟随他的意愿,为他效力。她相信,这是一位开明而朗豁的君主。
听到言溯坚毅果决的誓言,高臻闭上他疲累的目,神态放松了。
宸熙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那日艳阳高照,火红的火轮携带万丈光芒,从东方冉冉升起,火烧云的暮金的光辉,踏足在皇城的每一个阴暗角落之处。清晨尚有露水的宮砖上,被这刺目的金线牢牢镶嵌上了。
金色,永远照拂晨曦的皇城。
今日,注定会是一个被史书浓重记载的一天!
昨夜独自歇在西暖阁的皇帝,早早地起来了。他屏退了所有侍从宫女,只留下岳崖与言溯。岳崖亲自服侍穿上玉带皮靴,扣上红色交领衣,套上金盘龙纹的绫罗帝服,上面绣着翟纹与十二章纹。整整齐齐戴上腾龙的乌纱帽。
寅时,朝臣们便该起来,在家中穿好官位朝服,然后由一顶顶骄子,穿过崇武坊,直奔皇城外围的文武门,所有朝臣必须站在门外,一直等到卯时,等到皇帝御华盖殿,然后文武百官陆续进入鹿顶外,分东西站立。再由岳崖大监鸣鞭,朝臣们依次行礼,行礼结束,四品以上官员进入殿内,五品以下官员在原地面北站立。有事请奏,出班,依次而来。
这些规矩与每一步的节奏,都被言溯牢牢背于心间。她陪侍在高臻身边,将一步步动作看在眼里,每日的朝见都必须严格按规定执行。
山呼的万岁行礼结束后,便是每日的正式早朝。官员们早已按捺于心,由礼部先来的报告出班,告知圣上。但当礼部郎中汪旻出班,打算例行请奏时。高臻突然打断了他的说辞。
汪旻是汪贤妃的侄子,也是成阳侯的世孙,文才斐然。突然被打断,他十分不解地朝圣上望去。不仅是他,其他人同样侧目。
高臻坐在高高的九龙金座上,面对众人的目光,他淡然而笑,注视着站立在侧的垂首的言溯。指着她道,“你们看,这是谁?”
南北分列的朝臣们,齐齐抬起头,顺着高臻的目光看着言溯。冷漠而奇怪。言溯许久不曾走到公众面前,以至于许多人将她遗忘了。言溯无动于衷。
这时,鸿胪寺卿赵逸却道,“这是阮方王女,言氏。”赵逸瞪着她,当初他可是一手安排这位阮方王女下榻郊外行宫的,自然记得。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回过味来。崔云祜看着那位站着笔直的女孩,又看看一脸坚定的高臻。他心中有种不妙之感。但他还站出来,礼部郎中汪旻霎时不满了。
他本来就出班,站在中间位置,这下他蹙眉,双手相叠,执着笏,拜利道,“若圣上想要册封言氏,在后宫中经过皇后娘娘许可,何故带上金銮殿?”他抬起文人特有的不满表情,“金銮殿乃是议政之所,后宫妃妾岂能横行?”汪旻仿佛是站在了道德高地,逮住言溯就一顿臭骂,不将言溯贬低就是不爽,当真是小气。特别是脸上的清高骄傲,简直媲美神灵了。
子齐虽也有文人的清高,但更多的宽宥与和暖,气质容与玉润。岂像这位汪氏族人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言溯低下的唇,勾起一抹笑。
高臻仿似没看见朝臣的不满与不解,他笑道,“言氏不是后宫妃妾。”
满朝文武神情如出一撤,深深的不理解。他们互相注视,一位御史站出来,用委婉的语气问道,“圣上,那么请问,您想怎样处理这位阮方王女?”他想,不想纳为妃妾,难道是想处死?御史百思不得解。
看着场面差不多了,看到群臣被调动起来的疑惑。邺皇微笑着,用一种十分淡然的语气,述说着荒唐的事情,“言氏为阮方汗女,但其生母,是江南文家之女,其血统是汉族人。言氏从小寄养文家,若非得以,被阮方送来和亲。今言氏乃是大邺正五品女官尚宫,朕特为考证,其能力堪比文才,今起,令言溯为通政司左参议!众爱卿,意下如何?”
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像一榔头重重地敲在殿中众臣的头上,砸的他们头晕乎乎的。根本反应不过来。圣上话中的意思,他们到现在也没回过神来。似是不敢置信。没听错吧?耳朵没问题吧?为什么听到了这么匪夷所思的话?
半响,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礼部尚书孟祀执笏出班,结结巴巴道,“圣上,臣下没听清,请您再复述一遍!”
“请您再复述一遍!”
众臣们纷纷弯下腰,请皇帝复述。
高臻早已做好准备,他道,“今起,言溯为通政司左参议,有何异议?”
咬字清清楚楚,这下众臣全都听清楚了。他们互相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出,自己表情中的惊骇与不敢相信、阮方王女为臣?幻听了吧?
扑通,孟祀,崔云祜,汪旻三人立即下跪,头硬邦邦地叩在地上,声嘶力竭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三人拼尽全力,嘴中似乎蹦不出其他词了。来来回回就是这四个字。此时,所有大臣们通通反应过来,连连叩拜,坚决地拒绝!
言溯十分平静地看着底下叩头彭彭响的臣工。就像蚂蚁来啃噬他们的窝,而他们要使劲全力,才能保护自个的家园。真是好笑。
“有何不可?”从头至尾,高臻一直很平静。
听得这一句,崔云祜立刻厉声回答,“牝鸡不可司晨,固如此哉!”接着,他滔滔不绝地论述着他的大道理,内嬖女子如何能上朝议政?不合祖宗规矩!违背祖宗基业!“恳求圣上收回成名!”
高臻安静地回答,“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相信崔大人不会不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