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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当真是累到极点了,苏苏这一睡就睡深了,直到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
睁开眼睛时,发现屋里没有旁人,她便出了厅到院中,见安容已经将朱焕迎进门来。
苏苏不觉自己睡了一个多时辰,这倒是极为难得,之前大半年在侯府时从没有睡得这样沉实过。
自忖间,朱焕迫切的神情将她的意识拉回到眼前。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对面有一队形迹可疑的人,正朝这个方位前来,我临时寻了个小道插回村里来!”朱焕见主人不在跟前,直接对安容道。
“形迹可疑?”安容蹙了眉头,并瞥了一眼苏苏。
“嗯!”朱焕点点头,“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先避一避!他们当中应该有人看到了我,所以我还是留在院子里,以防他们当真进村!安容,你也须留下一道,护卫夫人的同时,扮作我的浑家!其余人最好通通避到村后头去!”
闻言,苏苏有些动容,不晓得朱焕所见之人什么来头,为何这般警惕?
安容听了朱焕的话,沉吟片时后,应道:“好!宁可保守一点,不可冒失一分!超群,秦浩,你们都听到了吧,速带了马匹转移到村后去,记得把马嘴都给绑严实了!”
李超群和秦浩没有迟疑抑或质疑的意思,很是利索地原地拔起,领着弟兄们直奔院外,牵了马即依着朱焕之言转移到村庄后头去。
朱焕合起院门,问安容:“那位妇人呢?”
“去请郎中去了!”安容拧着眉头应道,“你觉得那队人马会是什么来路?”
朱焕摇摇头:“我看不出来,但凭他们的衣饰打扮不像平常百姓,又人数不少,就像我们这一行人一样,有着不一般的目的!你以为寻常百姓会在这样的时节成群结队游玩么?况且他们根本不像普通人!”
安容点点头:“谨慎一些也好!彭李氏一时半会儿想是回来不得,咱们俩先扮作夫妇,当这家的主人!夫人就扮作小姑子,同里头的老人家一样患了重病,卧床不起!倘他们一行人进了村子,不进这院子万事大吉,若进了这院子,咱们也能从容应对!”
朱焕闻此,赞同道:“就依你的这么安排,里头的老人家你可见了,你要不要事先同她通好气儿?”
安容摆摆手:“不用了,她能话都说不齐整了,就不必费那事儿了!”
“那样最好!”朱焕应着,转脸看向苏苏,“一会儿就委屈夫人了!”
苏苏摇头:“倒是让你们费心了!”
安容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得先给你装扮一下,你现在这样子一看就不像这村里的人!”
装扮停当后,这里没有铜镜,苏苏只得到灶房里对着水缸照了照,回到屋里:“安容,我想问你,可有你不会的事情么?”
安容挑挑眉:“我会的这些,朱焕他们都会,小伎俩,不足挂齿!”
苏苏听了,暗自吐吐舌,坐卧到床铺上去,其实说是床铺,其实不过是块门板搭成的,铺盖虽然干净清爽,却破旧不堪,但这会儿她也管不了这些了。
一切安置停当后,三人便静坐,细心监听外面的动静。
约摸过了一烛香的时间后,果不其然,村头的方位传来一声马嘶声。
朱焕立时坐直了上半身,神情紧绷地看了一眼安容,安容则冲他点了点头。
仅凭这声马嘶,就知这匹马绝非寻常马匹,即使算不得十分名贵的马,但也绝非一般的良驹。
看他俩郑重其事的样子,苏苏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她双手扯开铺盖,盖住胸口以下的身体,又把额前头发往脸颊两侧遮了一遮,以肩头倚到粗糙的墙壁上,双目直盯着安容和朱焕。
那帮人没有在村头滞留,而是当真进到村子里了,然后的马蹄声显得有些悠闲,似在寻找合适的人家落脚。
苏苏双手紧攥铺盖头,心里暗祷这些人千万别敲他们这间院门。
然这世上就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你越怕什么,越不想要什么,却偏偏来什么,遇什么!
前头明明还有好几户人家,单单他们这户院门被人叩响了。
苏苏心头一跳,朱焕却是皱着眉头与安容对视一眼,朱焕没有换衣服,他本来身上衣物就是麻衣布裳,加上他怕刚才那帮人记得他,遂干脆没做变化,安容则是稍稍扮了扮,刻意束起腰身,显出女子的身段来。
安容对苏苏做了个口形,苏苏会意,钻进铺盖里。
安容近前又将她的周边稍事整理,苏苏拉住她的手:“要不我们也不开门?”
安容摇摇头:“其实我倒是盼着会他们一会,目下我们的消息太过闭塞,或许这些人能带来一些难得的消息也不一定!”说着,她转过身,便与朱焕走出屋子,到外面厅里去。
朱焕步到院中开门,门口立着一个衣着单簿但身形健伟的汉子,距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负手而立之人,看样子皆是中年人,但明显应该是这一队人马的领头者,他们二人身后立着七八个披剑背刀的武士样人物,其间有两人目光极是犀利地扫向他这里。
朱焕心知他们认出了自己,飞快睃了他们一眼后,便收回视线,并微微佝起身子,张开嘴咿咿呀呀,以手一阵比划道。
敲门的汉子见他不会说话,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平复面色,言止倒也算恭敬,对着朱焕拱了拱手:“这位兄台,不知可否借几口水喝,我们一行人是自青州而来,行经这里半日没碰着一家茶馆,也没遇着一家客栈,只得来叨扰乡邻了!”
朱焕再次抬眼,眼中含了些敬畏,同时又掺了几分犹豫,还另有两分谨慎。
“这位兄台,我们不会打搅许久,只借几碗水喝,然后便接着上路!”健伟汉子眼瞅朱焕面现为难,连忙自袖中掏出一颗银锭递上前来。
朱焕有意双目一睁,面上显出一抹喜色,进而拉开门扇,将一行人迎进院中。
这时,安容出得厅来,一见这阵仗,当即就对站在最前头的健伟汉子道:“今年收成不好,几位爷若是讨几碗水喝倒是不在话下,只是干粮的话,昨个儿米桶就见了底,实在没有余粮招待诸位!”
健伟汉子大手一挥:“这个不碍!”说着人已经退到后头去,将两个中年人让到前头来。
朱焕会意,领着这两中年人到厅里坐下,指使安容烧水。
安容转身之际,不忘给他一记嗔怪的眼色,朱焕讪笑一下,留下两个中年人,拉着安容往外头走,一头走一头自袖中掏出那颗银锭给安容看。
安容一看银锭,顿时眉开眼笑。
他这二人神色一丝未落地被坐在厅内的两位中年人眼中,其二人不禁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整个肩背都因此放松下来。
当朱焕和安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厅门口时,厅里其中一人对坐在下手的另一人努了努嘴,于是位于下手的那人起身背起手,走进西边的里间,在里面逗留一会儿后,又走进东边的里间。
他的脚步声虽轻,但苏苏已做好准备,所以,当这人走进来时,她依着安容所教的,学着西里屋那位老婆婆一样,双眼轻闭,呼吸孱弱,再配合她此时灰败的脸色,一看就是生命垂危之人。
果然,此人没有在屋里待上许久,很快即摇着头踱出屋去。
“有些晦气,一边躺了一个要死的!”那人到厅外直摇头。
苏苏竖起耳朵,因为她听出此人的口音分明是京都一带的。
“雷兄,你就忍忍,咱们只是借此地歇歇脚,喝口水,到了城里自然有你吃喝的!”另一道声音虽来得浑厚些,却是南方口音。
“傅兄说得是!”雷鸣摆摆手,往凳上一坐,接着道:“这郝大铁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大好的局面愣是毁在他手中!”
一听这话,苏苏顿时睁开眼睛,蹙起眉头屏息凝神,郝大铁,她是听朱焕等人提到过的,就是此次康王派往攻打楚州城的那个将领,看来外面这行人果然不是普通人,起码他们不是京都一派的人。
说话之人说到一半顿了一下,然后矮下声接着道:“听说此次还是他自己主动请缨的!”
“现在论胜负为时还尚早,再者,之前的局面于郝大铁来说算不得大好,楚州城本就固若金汤,虽然人数上略占劣势,他们更占了一个守城的优势。郝大铁本来一时半会儿也是很难将城池拿下!”傅春以差不多同样低矮的声音说道。
雷鸣闻言,嘿笑一声:“傅兄说得也是!”
他这里顺着傅春的话意简单附和一句,然屋里的苏苏却是猛地浑身一个激灵,只差控制不住地坐起身来。
这个姓傅的声音竟是有些耳熟的样子,耳熟倒不是指这声音有多熟悉,但她确信这声音绝对在哪里听过,而且是在某个令她印象十分深刻的场合下听过。
她皱紧眉头,拼命地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声音,这个低沉中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带有浙闽一带地域的口音。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蓦地,她脑际一道光划过,她想起来了,是在达烨的黑篷车里。
年初那个上元节的灯会,她被达烨强掳上车后,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苦劝达烨莫要鲁莽。
这个人,这个人竟是达烨的人!
而且出现在这个地方,楚州城和海州城的交界地!
听二人话音,他们分明也是才从楚州战场上过来。
另一个操着官话的雷姓之人又是什么来历呢,他与达烨又是什么关系,看这二人谈言间并不怎么熟稔,彼此间的客套十分明显。
苏苏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屏住呼吸,这种时候,她越发得小心,外面这个姓傅的定是识得她的,若刚才是他进来查看,她不晓得自己这副装扮能否逃得过他的眼睛。
留她在屋里也是朱焕和安容有意安排的,他们两个是没法待在厅里的,所以,他们有意避开去烧水,只留她在这里监听外面的对话,看看有无可用的信息。
没想到,还真是有!非但有,而且相当之有用!
“呵!不知此次康王对王爷给出的条件会作何反应,傅兄心里可有数?”雷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扭头略显不耐地觑了一眼厅外,转脸问向傅春。
傅春眉头微皱,似是不大想回应这个问题,又似是不满雷鸣在这种场合提出这样的问题。
雷鸣那厢却是没有看到他这神情一般,继续道:“想必来之前达副使一定早有交待!”
傅春抬眸扫了一眼雷鸣,不温不火地道:“雷兄的话为何来?此次来会康王本就出自王爷之意,且所列条件也是王爷亲口所拟,与达副使有何关联!”
“嘿嘿!傅兄此言差矣!现在谁不知道达副使在王爷跟前说话的份量?就单看王爷这次将如此重任交由你来处理即可见一斑了!”雷鸣话里明着是一派恭维,但其间隐含的酸醋之意还是很容易听出来的。
苏苏平定下心情,根据这姓雷的口音判断此人多半是成王身边的人,许是一直深受成王看重,不想却因为达烨的出现,抢了他的风头,连达烨身边跟着的都能越到他前头去!
“我看是雷兄此言差矣!王爷看重达副使无非因达副使能力过人,而达副使之所以奋不顾身投奔王爷,也是看重王爷任人为才的品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分这些彼此呢!”傅春说话滴水不露,眼前这雷鸣的品性他是知晓的,上路之前,主上还曾亲口叮嘱他要谨防此人,莫要留下话柄,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路行过来,雷鸣果然不止一次地试图以话挑拨,好在他心中有数,每每委婉避过,不至留下什么话柄让他回去到成王面前乱搬是非。
现下,虽说成王能有这样的局面多半倚仗主上,但成王有胆有谋有人脉也是不争的事实,双方必须背靠背,否则单凭一方,只怕一早就被京都的那位吃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