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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苏锦跟顾瑀说过自己大致的打算,但是做绣活儿卖衣裳对顾瑀而言,仍是一个极其陌生的领域。
他不太能理解苏锦的意思,可在吃过饭后还是尽职尽责地带着苏锦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顾瑀站得远远地指了个方向,说:“那里便是卖文房四宝的地方,你要的颜石和笔墨都有。”
苏锦拔腿要走,回头发现顾瑀站定没跟过来,止不住奇怪地问:“怎么,你不去吗?”
顾瑀原因不明地抿了抿唇,面色淡淡地摇头。
“那是清净风雅之地,我就不进去了。”
他说完也不等苏锦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看着他隐隐透出几分局促和慌乱的背影,苏锦忍不住转头看了看那个被他指出来的地方,眼中泛起点点疑光。
她怎么觉得,说起这个地方的时候,顾瑀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
他在怕什么?
又或者说,他在躲什么?
苏锦怀揣着说不出的奇怪迈进了笔墨店的大门,毫不意外的是,店里并没有什么会让人看到就害怕的奇怪的人或者是物。
店里更多的,是被摆放得尤其整齐的大大小小的书。
群书环绕,墨香袅袅。
只到半人高的柜台后坐着的不是年轻的伙计,而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听到有人进来了也不抬头,只是和善地说:“是想来借书还是想买点儿什么?”
苏锦闻言意外地说:“这里的书还可以外借的吗?”
老者听到来者是个女子,这才略带诧异地抬起了头,看到眼前站着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的面上浮现出几分长者特有的温和,笑笑说:“纸贵墨价高,有些看书之人承受不起书价,只能被迫舍了这个念想,我正好家中有些存书,索性都拿出来摆上架,愿意来借的,我也不会拒绝。”
“小姑娘,你是想借书吗?”
老者个性随和,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不易察觉的慈爱,眉眼间自带饱读诗书的雅致和气度,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就给人一种春风拂面之感。
哪怕还没多接触,可直觉也会让人知道,这是个善心的长辈。
苏锦难得见到这种老人,摇摇头后乖巧一笑,说:“老先生,我不是来借书的。”
“我是听人说您这里有颜石和笔墨卖,就想来买一点儿回家。”
“颜石?”
老者笑着站起来,说:“画画多用丹青之色,颜石可用之彩绘,只是世人多嫌这东西浓墨重彩落入俗套,不如丹青风骨高洁,稀罕这东西的人不多,你买回去做什么?”
他怕苏锦是来帮家中人买的东西,还特意提醒说:“而且这东西价格不便宜,你如果是帮人买的话,可不能买错了,你确定要的是颜石?”
苏锦探头去看老者手里打开的盒子,看清楚装着的是什么后眼里发亮连连点头。
“我要买的就是颜石,除了颜石,还分别要两支狼毫两支兔毛的笔,分别是一大一小,大的用来勾线,小的用来晕染,还要一叠熟宣。”
拿出了颜石的老者听完这番话看着苏锦的目光多了几分惊喜,笑道:“你买来自己用的?”
这些东西都是画画常用的物件,若不是提笔作画熟了的人,估计都分不清这几支笔的区别,也分不清生宣和熟宣的差距。
苏锦点头。
“对。”
“我买回去画裙子用。”
她的脑子里存了无数种样式,可每一种都要做出来当样品的话,未免耗资太大,耗费的精力也太多。
所以她准备把自己准备推出来让人花钱定制的样式的提前在纸上画出来,制订成一本一本的小册子,再让布庄的老板将画好的册子摆在店里推广出去,等有人看中了以后再去根据买家的身量量身而制。
这样的话,一来是成本小,二来便是推广的力度和范围会更广,更加有利于她心里的预期。
老者怎么也没想到苏锦的回答会是这个,微怔一瞬撑不住失笑出声。
“画裙子?”
“那的确是要用颜石才好。”
丹青之色黑白为主,写意为风颜色寡淡,画山水为佳,若落在衣服首饰上确实是少了几分惹眼的鲜亮。
老者动作不快,可拿出来的每一样东西都归置得很是整齐。
等他把最后一叠熟宣拿出来摆好后,苏锦财大气粗地把选中的东西往自己的眼前一划拉,说:“全部加在一起多少钱?”
老者见状低笑出声,打趣道:“你要的这些东西可不便宜,你不跟我讲价?”
苏锦被他的风趣逗乐了,直接就说:“都说笔墨是文人雅客爱的风月之物,谈的是情志论的格调,我若是在这么一个雅致之地跟您在金银上拉扯不清,那岂不是坏了此处的风气?”
老者听完这话看着苏锦的眼神越发温和,笑笑说:“颜石价高,这一盒子全部加在一起,算你二两银子,那四支笔只是寻常的竹杆笔,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收你五钱,至于这一叠宣旨,罢了,就当时你陪我说话解闷儿的谢礼,当搭头送你了。”
苏锦没想到胡乱掰扯一通还能有这样的好处,一时没忍住笑弯了眼。
“您老这么大方,做买卖不怕亏么?”
老者斜眼看她,敲了敲台面示意她赶紧掏钱,乐道:“你赶紧把这二两五钱给了,我这小店就亏不了。”
不识货的人听到这么个数或许就吓得开口骂奸商了,可苏锦掏钱的时候却乐呵呵的。
因为她心里清楚,这老人家是真的耿直,一点儿没坑她啊!
付了账包好大大小小的东西,苏锦客客气气地对着老者躬身:“今日多谢您了,我改日缺什么的话再来光顾。”
老者笑眯眯地一摆手,说:“去吧,若是有不懂之处,也可闲暇时来问我。”
“好嘞,麻烦您了。”
苏锦满载而归,高高兴兴地拎着东西走了。
老者靠在柜台上看着她走远,结果在看到人群中似乎一闪而过的一道人影时脸上笑意缓散,眼里也多了几分怒气。
可等他走到门前再想去找时,刚才那个恍惚而过的人影却再也找不见了。
老者余怒未消地狠狠拍了一下门框,咬牙说:“孽障!”
“你但凡是这辈子都不出现就罢了,你要是敢再往我这店里踏上一步,老夫就打死你,也省得坏了师门清誉!”
老者裹着一身不散的怒火咣当一声把大门合上,不一会儿门外就有一个半大少年跑出来挂了歇业的牌子。
在人影攒动的街头,一个摆了风筝的摊位上。
摊主哭笑不得地看着藏在草垛后的高大男子,好笑地说:“兄弟,你在这儿躲半天了,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神色恍惚的顾瑀听到这话连忙站了起来。
他尴尬地对着摊主笑了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
他在摊主不解的目光中转身往后,可走出去几步后,却情不自禁地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在来往不停的人声喧闹中,在无数来源不清的说笑声潮下,顾瑀干裂的唇角微动,声若蚊吟地说了两个字。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