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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说话,自然是秉承后世官场的习惯说法,可谓集五千年吹牛拍马之大成,该直接的时候直接,该含蓄的时候含蓄,该宛转的时候宛转。李克用这等人,纵然是贵族出身,毕竟生长在沙陀部落,打交道的又多是战阵上打拼的厮杀汉,脾性自然是相对耿直的,李曜要让他听得开心,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李克用这人,后世对他的评价就是军事上的巨人,政治上的矮子,这样一个人,如果李曜还忽悠不住,那他当年就是白干了那么久的供销处长。
是以李曜这话一说完,李克用明明知道这跟他原先的心思不符,但仍然忍不住露出笑容,不住点头:“嗯,说得好,吾儿果然忠心耿耿,一心为孤筹谋计算,孤虽然觉得成家跟立业不会有什么冲突,但既然吾儿已然这般说了,孤也不强迫你。只是吾儿也可以再思量思量,若是得空,也可考虑一二。”
李曜心道:“我现在这身体固然比后世强了许多,但毕竟只有十八岁,结婚这种事,还是太早了,现在且不着急,再说,我想结婚也没对象啊。最糟糕的是现在整天呆在军伍之中,哪里碰得上几个女子?这事急也急不来,不如先缓缓,先巩固了在河东军中的地位再考虑便是。男人嘛,只要事业有成了,哪里有找不到老婆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何患无妻!”
当下他便一副恭领上训的模样,微微躬身,点头道:“大王所言,儿必三思。”
李克用就喜欢李曜随时随地都这般礼貌的模样,李曜的礼貌,不是那种客套的淡漠,而总是显得真心实意,却又不让人觉得生分,李克用格外受用。当下笑道:“好了好了,你公务交接已毕,如今时辰尚早,你那几位兄弟早已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庆祝凯旋了,某这做父亲的,也不能不理儿郎们的心思,你就先下去,跟他们喝酒吃肉去吧!某先前听存孝说,你这一仗打得好,待会儿要多灌你几坛子。”
李曜笑起来,看似有些腼腆,道:“若说吃肉,儿是比不过诸位兄长的,不过若说喝酒,儿倒是不怕他们。”
李克用也知道李曜海量,诸位弟兄之间,他一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这本事就连李克用都觉得有些惊奇,在他看来,李曜文气很重,按说似乎不该这么能喝,但事实摆在这里,他也只好放下文人喝酒不如武人的想法,自己安慰自己:“人家李太白不是就很能喝么,平常事,平常事耳。”
“如今并非随军作战,喝酒是无妨的,不过你也莫要太欺负他们,万一灌得很了,回头你那些嫂夫人都来某这里告状,那某可是不管的,就把你丢给她们处置,看你怎生是好,哈哈!”李克用今日兴致似乎不错,居然开起了李曜的玩笑。
李曜也没料到李克用会说这么一句,顿时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尴尬道:“这个,这个儿自会注意……要是诸位兄弟,儿倒是不慌,只是要换了诸位嫂夫人,可就……难办了。”
李克用哈哈一笑,摆摆手:“去吧去吧,某随口一说而已,她们就算不满,岂敢找到某这里来,了不起去后宅嘀咕嘀咕。你放心去吧。”
李曜如蒙大赦,连忙告罪退出。
他前脚退出王府大殿,后脚便看见盖寓从大殿旁边的一处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悠悠然走到李克用面前拱手一礼。
李克用捻须问道:“如何?”
盖寓微微一笑:“大王心中早有计较,何必问某?”
李克用也微微一笑,缓缓道:“某观此子所言,倒像是诚心实意。”
盖寓拱手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此子年少稳重,可以任事。”
李克用点点头,轻叹一声:“某称雄军伍多年,看似风光无限,谁又知道某之病患?这头疼之疾,伴某多年,看了不少名医宿老,也只是说这头疼与眼疾有关,可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如何医治,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年以来,发作间歇已然又短了不少,如今一月之间,总要发作一次……”
盖寓面色沉凝,思忖片刻方道:“大王,盖寓随你多年,有些话,本不当某言,然则既然大王提及贵体,盖寓若再佯装不知,便非忠义之举了。”|
李克用看着他,轻轻一叹:“你可是要说某这王位?”
盖寓肃然点头:“正是。大王,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纵然大王英雄盖世,但冲天的雄鹰,终有落地的一日……若是大王不早日确立衙内,今后一旦有所不忍言之事,则河东如何安生?”
李克用闭上独目,却不答话。
盖寓又道:“某知大王犹豫,但有些事情,只怕是不能不做的。”
李克用又叹了口气:“吾儿甚多,如何能轻易确立衙内?”
盖寓扬眉道:“义子虽多,亲子有限,大王并非没有自家血脉,难不成还要抛却亲子于不顾,却传王位于义子?只怕沙陀三部便要最先不服,大王,此事不可不慎。”
李克用睁开眼睛:“沙陀三部,不能容忍孤传位义子么?”
盖寓毫不犹豫地道:“那是自然。虽然大王义子之中,不是没有沙陀部人,然则沙陀三部,历来讲究血脉,朱邪家的血脉,才能是三部之主。此事,可谓众所周知,难道大王反而不知?”
李克用摇头道:“孤王自然知晓,只是吾义子众多,英才满目,而吾之亲子,无论落落也好,廷鸾也罢,只怕都不足以服众于诸多兄弟啊。”
盖寓说道:“大王此言,的确不得不慎,然则大王这些日子以来,多方观察诸子,不就是为此打算么?譬如李正阳,说起来他年纪尚小,威望远不如存信、存孝、存璋、存贤等人,然则大王如今却着意提拔,多方培养,为何?难不成真的只是因为爱才?天下有才之人何其多也,难道大王每一个都去培养么?”
李克用笑了一笑,淡淡地问:“寄之啊寄之,那你以为某重用正阳,所为何事?”
盖寓看着李克用的独目,缓缓地道:“此子,可托百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