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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嫣眯了眯眼,沉声道:“表妹请说。”
荀以清见她真敢应话,嘴角上挑,露出些许不屑之意来,“表姐听好了,上联是:寄宿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哑然。就连荀家一众姐妹中文采最为出众的二姑娘荀以溪都皱起眉头,苦思冥想。
“寄宿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是一个女子哀叹自己父母双亡寄居于客家,又孤身一人何时能有出头之日的深闺怨语。其中表达出来的那种幽怨,耐人寻味。
不过这都还是次要的,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这个上联所以的字都是一个旁边部首。用同一部首的词表达形象的描绘出一个女子的模样,这是个难得的奇对。
穆嫣眉头也皱了起来,暗暗吃了一惊。荀以清何时有这等才华了?
这个疑问刚冒出来,就被否决掉了。这应该不是她想出来的,荀以清没有这样的本事。
看她这为难的表情,荀以清嘴角上扬神色得意异常。笑道:“如何?嫣表姐要是对不出来也无妨,反正我也知道你这才貌双全的名头当不真,无需太过勉强自己。”
穆嫣不答,反问:“看表妹如此自信,莫非你已经想到下联了?”
荀以清一噎,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她不说话,其他人都看了过去。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荀以溪诧异的问:“五妹妹,你真的已经想出了下联?”
......
这上联是从她爹书房里的书册上看来的悬对,听说好几年了都没人能对的上,她怎么可能想的出来?
荀以清尴尬笑了声,“这原本就是个游戏,若我把上联下联都说了,岂不是没什么意思了吗?”
一旁的荀以滢闻言,讥笑道:“什么没意思,我看是你想不出来罢了。这上联该不是你从哪瞧见,然后故意来卖弄的吧?”
若说最了解荀以清的人,当属荀以滢了。荀以清一下子就被人拆了老底,脸上青青红红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住怒火,沉声道:“上联确实是从书上看到的,可刚才大姐也没说不能借鉴啊?六妹若是不服气,一会儿轮到你出题时,你大可也从书上借一个。”
她“啧啧”了两声,继续道:“只是不知,你有没有读过这本书。”
“你!”
这句话直接插到了荀以滢的死穴上,因为她最不爱的就是看书。只要在书案前坐上半个时辰,她屁股上就像生了根刺似得再也待不住了。几年族学下年,勉强读完了《女戒》《论语》等几本书。投壶打马她在行,可吟诗作对什么的就要了小命了。
如果眼神能够化成利刃的话,荀以清现在早已千疮百孔了。
“好了。“荀以洄适时打断了她们,既不掺和,也不偏帮,维持这她长姐一贯以来的公正和超脱。
她转而问穆嫣道:“嫣表妹可想出下联了?”
这话只是礼貌性的一问,并没有其他含义。
穆嫣兴味盎然的看了好一会儿好戏,见吵的差不多了,于是回道:“这上联确实巧妙,我勉强想出了一下联,不知可不可行。”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讶不已。连同丫鬟在内,十数双眼齐涮涮的盯在她身上。只有荀以清仍是不屑一顾,打定主意认为穆嫣绝对对不上。
荀以洄挑了挑眉头,“说来听听。”
穆嫣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瞄了荀以清一眼,莞尔一笑,道:“远避迷途,退还莲迳返逍遥。”
这句话的意思正好回答了上联中那位女子的困惑,无论是在词意境界上,还是在部首上。都对仗工整,堪称完美无缺!若非有足够渊博的学识,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众人的脸上露出了佩服的神情,可荀以清的脸色却难看的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词可以形容了。
她不是自己浪得虚名吗?怎么能对的上?!难不成她上次在亭子里说的话,是在诓她?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出丑!
这个贱人!
荀以滢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捂住嘴强忍笑意,道:“这么难的对子,嫣表姐都能对的上来,果然是厉害。”
说着,还故意讥讽的看了看荀以清。把荀以清气的,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处。
荀以溪在听到下联后,也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荀以洄却是直直的看向穆嫣,目光深沉。
只有荀以潼激动的晃了晃她手,在她耳旁小声道:“嫣表妹,你真是太厉害了。”
穆嫣刚想回话,从她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清朗的笑声。这声音与她们不同,是个男人发出来。
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她忙回头一看,发现在不远处的梅树下站了好些人,乌泱泱的大约有数十个,荀家的几位也在其中。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居然在这么多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隐藏在后面的荀朔。
不过他没有看向穆嫣,眼中似乎也并没有聚点。只是嘴角依旧挂着他惯有的笑容,那么的温文尔雅,也那么的阴沉孤清。
他们走了过来,停在四五步远的地方。穆嫣这才看见,为首是一个穿着紫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腰挂玉环绶,头戴青玉冠。眉宇间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周身萦绕着一种迫人的气度。
只见他对旁边另一个清隽俊朗、容貌出尘的年轻男子笑道:“从意,你觉得这位姑娘对的下联如何?”
那位叫从意的男子看了穆嫣一眼,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如昆仑白玉般温润,又似春风拂面般柔和,让她一时间竟看呆了。
他道:“这位姑娘好才华,顾某佩服。”
穆嫣有些发懵,出于礼貌的回了一句,“公子谬赞了。”
等等!他刚刚自称顾某......从意......这名字怎么听的有些耳熟?!
忽然间,她想起来在哪听过了。顾从意!原来他就是顾从意!!!
前世时,荀朔虽位高权重,深受皇恩,但还有一个人同样的也是如此。这人在朝堂上与他分庭抗礼,势同水火,这个人就是顾从意!!!
以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穆嫣实在是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了!!!
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身后的荀以洄忽然道:“参见睿王殿下。”
睿王?!眼前这个人紫衣华服的男子,就是睿王李璋?!
其他人都没有见过睿王真容,但见荀以洄如此,也不敢怠慢,忙跪了下去。
穆嫣拉着荀以潼也忙跪了下来,“见过睿王。”
果不其然,就听刚才那人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多谢睿王。”穆嫣跟众人都站了起来。
李璋一笑,又对顾从意说道:“从意这悬了好几年的对子终于是让人对上了,今日此行果然不虚啊。”
什么?!那上联竟然是顾从意出的?!
荀以清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底朝天儿,一想到刚才那番话全被他们听了去,她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都怪穆嫣这个贱人!
穆嫣自己也没想到,她竟误打误撞的对上了顾从意的对联。悄摸的看了眼荀朔,这回却正好对上了他带笑的眼睛。
穆嫣心头莫名其妙的一跳,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顾从意含笑回了一句,“确实所行不虚。”
李璋看向穆嫣,问:“你也是荀家的小姐?怎么瞧着不大像?”
穆嫣欠身一礼,“启禀王爷,小女乃是徽州穆氏。”
这时,荀以滢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微微屈膝,笑道:“嫣表姐刚到盛京不久,所以殿下不曾见过。”
“你是......?”
荀以滢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忙道:“小女荀家行六。”
“原来是荀六姑娘,失礼了。”
一旁的荀栩皱起眉头,瞪了荀以滢一眼,揖手道:“舍妹无状,还请王爷见谅。”
李璋摆了摆手,“无妨,荀六姑娘天真可爱,倒与宫里的三公主颇有几分相似。
他顿了顿,继续道:“徽州穆氏......你就是穆大人的女儿?”
穆嫣垂眸,“正是小女。”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穆大人才华横溢,穆姑娘也不遑多让。”他哈哈一笑,转而对荀栩道:“今年你家来了个厉害的表妹,看来朝阳是要遇到对手了。”
荀栩也看了穆嫣一眼,“王爷说笑了,表妹她怎么会是郡主的对手?”
他身后的荀桦立即接话道:“大哥说的没错,朝阳郡主天人之姿又才名远扬。我看今年的花神节典,定然又是郡主胜出了。”
“话不能这么说,本王觉得穆姑娘不比朝阳差。”
穆嫣不敢抬头,内心一阵苦笑。朝阳郡主是何许人也,在盛京城中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华都凌驾与众多贵女之上。把她和朝阳郡主相提并论,和把她架在火上煎熬有什么分别?
这睿王到底是故意为她树敌?还是无意为之?
果不其然,她立即就感觉到了背后阴风阵阵。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这东西是来自何人。
这时,顾从意忽然笑道:“王爷,时间不早了,您不是还要去给贤妃娘娘求一道平安符吗?”
“瞧我!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多谢从意提醒。”
顾从意浅浅一笑,“王爷客气了。”
荀桦殷勤的道:“王爷若不嫌弃,就让我来带路吧。这里我常来,熟悉的很。”
“也好,那就有劳二公子了。”
话题一岔开,压在穆嫣身上的气压顿时松了许多,她朝顾从意抱有谢意的笑了笑。顾从意亦是回了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当中。
荀朔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两人,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的大了起来。
今天的天色真是不错,晴空万里乌云,是个染血的好天色......
李璋朝穆嫣笑了笑,道:“穆姑娘,后会有期。”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盛开在枝头的一朵梅花被什么穿过,花瓣瞬间被一道劲风吹散,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卷儿。
人群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站在睿王身后的一个王府侍从应声倒地。一支闪着寒光的利箭笔直的插进他的胸膛,尾部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紧接着,更多的羽箭从各个方向齐齐射来!王府的侍从们反应极快,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保护王爷!”跟在后面的侍从都冲了上来,护在睿王身前。
众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丫鬟婆子们尖叫一声四处逃窜开去。
荀以洄想叫住她们不许乱,可在这个关头谁还能听见她在说什么。不断有人中间倒地,恐惧的尖叫声和痛苦的呻1吟声不断充斥在耳旁,场面乱成一团。
荀以洄没法,一咬牙拉着荀以滢和荀以清就往睿王身边跑去。睿王有侍从保护,现在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穆嫣拉着荀以潼和采红也赶紧跑了过去,她和睿王原本就没隔多远,跑上几步就到了。一过去她谁也不看,首先就往荀朔的身后躲。
她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荀栩和荀桦护住他们嫡亲的妹妹都没来不及,怎么会管她?而她总不能跑到其他外男的身后躲着吧?
荀朔回头淡淡的看着穆嫣,眼中带着玩味,而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其他人脸上的那种紧张。
穆嫣并没有看他,还是看着他的前面。只见前头一只羽箭直直就朝他的胸口过来了,她急忙大喊了一声,“表哥,前面!”
说话间,同时就把手里的手炉扔了过去。让她自己都出乎意料的是,那手炉的准头竟这好,一下就把那羽箭砸了下来。手炉的盖子掀了开来,里面的木炭屑撒了一地。
见荀朔没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荀朔眯了眯眼,将头转了回去不再看她。
此时丫鬟婆子的尸体躺了一地,鲜血染红了梅林。穆嫣心里慌的不行,捡起几块石头拽在手里。紧剔的看着四周,以防还有流矢飞来。
不过好在她们的位置靠边和靠后,敌人的火力主要集中在了中央。
这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前世时睿王遇刺是在三天之后,怎么会提前了呢?!
难不成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该改变了某些轨迹?
穆嫣很想仔细想想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但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细想。
箭阵持续了几分钟后,终于停止了。穆嫣还没来得及喘过气,忽然一群手持长剑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睿王的眉头皱得死死的,由王府的侍从护着快速的往一旁的院墙下退去,这样不至于腹背受敌。但与其说他们主动退过去的,倒不如说是那群黑衣人把他们逼过去的。
就在这时,又有四五个黑衣人忽然从荀朔旁边的林子窜了出来,几个跨步就到了他们面前。可那些王府的侍从们都在前面对敌,根本就无暇顾及到他们。
穆嫣忙去看荀朔,看他有什么办法。可荀朔眉头紧皱,并没有任何的动作,眼神中显露出来竟然是诧异和犹豫。
她忙又去看采红和荀以潼,发现她们竟然已经被吓的瘫软在地了!
眼见黑衣人的刀已经悬在了头顶之上,穆嫣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把手里的石头用力的撒了出去。
那些黑衣人没料到穆嫣一个弱女子还有能力反抗,竟迟疑了一会儿。趁着这个空挡,穆嫣咬牙猛的把荀朔往睿王的方向退一把。荀朔被她推的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了几步,但这几步却足够把他推到王府侍从能护到的范围之内了。
所有的动作都是在一瞬之间做出来的反应,她根本就来不及思考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无论是去推采红还是荀以潼,都不可能把她们推过去多远。他们几个只有荀朔还没有被吓傻,能救一个就算一个!
荀朔也没想到穆嫣会这么做,一站稳身子他就立即回身,只见一把剑离穆嫣的头顶只有三寸的距离了!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脸上更是白的吓人!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穆嫣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然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刀剑铮鸣声!忙睁开眼一看,只见她前面的黑衣人手的剑掉在地上。转头在一看,发现原来是荀府的护院及时赶到了!
穆嫣再也坚持不住,浑身颤抖着也瘫软在地。
护院和那些黑衣人厮杀在一起,与王府的护院们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形势立即扭转了过来。
穆嫣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转身去拉荀以潼和采红。可一连拉了好几下,她们两个怎么也站不起来。
荀以潼脸上已是涕泪纵横,“不行,我做不到......”
“小姐,你快跑吧,别管我们了。”
若不是时机不对,穆嫣一定会把她们臭骂一顿不可,咬牙怒道:“别废话!不想死就给我站起来!”
许是穆嫣这话起了作用,她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穆嫣忙拉着他们往旁边的树后面躲去。
好在此时那群黑衣人都无暇分神,她们三个有惊无险的躲了起来。这里离的比较远了,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穆嫣一躲好就去看荀朔如何了,可她在睿王那群人里来回找了好几遍愣是没发现荀朔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把他推过去了,怎么会不在?!难不成他又被黑衣人冲散了?!
想到这里,她忙四处去寻,果然在不远处一块石头的后面发现了他的身影。
穆嫣暗骂了声,这人不是号称为圣上的左膀右臂吗?!现在怎么这么笨?!有石头不蹲下,非要大大咧咧的站在那里,是嫌不够招眼吗?!
她转头对她们两个人说了句“好好待在这里”,然她们两个一到地方基本就已经处于呆滞状态了,根本就听不见穆嫣在说什么。
穆嫣叹了口气,心想她们两现在这样估计也不可能再乱跑了。于是,独自一人快速的朝荀朔跑了过去。
压低声音咬牙道:“朔表哥,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蹲......”
她剩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她已经惊讶的说不出来话了,在面对黑衣人时尚且还能做出反应。可面对这样的荀朔,她的脑子现在却是一片空白,手脚僵硬的好似已经是个死人一般。
她看见荀桦躺在荀朔的脚下,左脚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膝盖处还露出了一节森森白骨。血正从那里涌出来,洇湿了地面。他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呼吸声更是微不可闻。
而荀朔的脸上有一些血迹,一看便知是别人的血溅上去的。他的眼底是一种令人战栗的阴狠,而他的嘴角咧出了一个骇人的弧度,嗜血、残酷、邪气冲天等等等等都不足以描绘。
他转头看向穆嫣,露出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紧接着,穆嫣发现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对!就是杀意!她没有看错!她撞破了荀朔害人的事,荀朔要杀了她!
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铺天盖地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
她看见荀朔一步步走了过来,脸上的尚未凝涸的血珠子顺着他天斧削成般的下巴滴落在衣襟上。
她该转身往后逃!
可她做不到!
她的脚抖的跟筛糠一样,半分力气都没有。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前世松寿堂的那一幕,荀朔也是用这个眼神看着秦氏。
这个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