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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洛长熙应约叫上了一把年纪的秦尚书,又去了一回莳花道的染香楼。其实,在洛长熙提出要去莳花道的时候,她很敏锐地看见秦尚书的眼角抽了抽。但洛长熙的身份摆在那,秦尚书不答应也得答应。
不过,因为秦尚书年纪大了,不方便骑马,洛长熙便也只好跟着一起坐了轿子,慢悠悠地晃到了染香楼的大门口。
大概是公仪凝早就吩咐过了,染香楼的老鸨张妈妈早就站在了门口,十分热络地迎了上来,尤其在看见洛长熙的时候,那表情愈加夸张起来。
“公子可算是来了,我们家花凝姑娘可是苦苦等了你好几天呐。”
秦尚书有点尴尬,但很显然的,他在听到“花凝姑娘”几个字的时候,隐隐地明白了点什么,甚至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洛长熙一眼。
洛长熙就更尴尬了,不用说,这都是公仪凝在背后故意搞的鬼。
张妈妈见两人都尴尬着,赶紧转了话题,将二人往里边请:“两位贵客赶紧进来,楼上早备了上好的雅间候着。”
洛长熙本来以为,张妈妈说的“雅间”仍是上回她坐的那一种,可真正被龟奴引到楼上之后才发现,她与秦尚书被带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房间。
厢房里摆设清雅,倒是一点青楼的俗媚之感都没有。
秦尚书捋了捋胡子,笑道:“这地方不错。”
洛长熙也点头表示认同。
可秦尚书下一句话却立刻让洛长熙想吐血,他说:“郡王殿下年少风流,只怕所熟识的‘红颜知己’不止那花凝姑娘一人吧?”
“……”
“既然殿下是这染香楼的熟客,一切……便由殿下作主吧。”
洛长熙心里有点别扭。
这个秦尚书估计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又觉得并不在朝堂之上,便索性丢开了身份之碍,胡言乱语了起来。让她作主?意思竟然是让她将她往日“风流”惹来的“红颜知己”都叫上来伺候。洛长熙心中不免有些恼怒,他将她洛长熙当成什么人了?还真以为她是个贪图美色的纨绔不成?
然而洛长熙还未开口,门外就先有人说话了。
“秦大人这话就错了,殿下的‘红颜知己’,还就真只有我花凝一人。”
是公仪凝来了。
洛长熙抬眼一看,愣住了。
公仪凝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备”得挺用心。
她乌发高挽,鬓边斜插一支艳色赤芍,再调脂弄眉,将她天生的那一双桃花眼勾画得愈加媚人,身上着一抹殷红的贴身小衣,披一层绯色透纱衣,腰下是一袭红艳艳的刺金菱纱裙。
洛长熙看得有些发呆,秦尚书则干脆眼睛都直了。
公仪凝很满意他们这样的反应,低低笑了一声,又朝一边的龟奴吩咐道:“这两位都是贵客,去请两个我们染香楼最当红的金顶花娘来。”
龟奴应了一句,低头出去了。
秦尚书还眼巴巴地看着,公仪凝却径直朝洛长熙走了过去,一手搭上她的肩,勾住她的脖子,就势往一倒,竟然直接坐在了她的腿上。
“殿下好久不来,凝儿甚是想念呢。”
公仪凝故意捏着嗓子,还朝洛长熙眨了眨眼睛。
这一下措手不及,洛长熙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感觉一个柔软的身体靠在自己的怀中,鼻息之间还可闻见一种密密香气,令她的脑子有些发懵。
对面的秦尚书笑得有点猥琐。
“殿下与花凝姑娘真是恩爱非常。”
洛长熙从来没遇过这种境况,这一时之间,她心里还真有点踌躇起来。将公仪凝推开?似乎不妥。公仪凝这架势摆明了是要“演”一出戏给秦尚书看的,自己当然不能拆台。可要她搭腔,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坐在洛长熙怀中的公仪凝也不太高兴。
倒不是因为洛长熙毫无反应,而是对面那个一把年纪的秦尚书看她的眼神,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公仪凝索性撇开了头,将整个脸都对着洛长熙这一边。
相比较之下,洛长熙简直太“君子”了。
她感觉到,洛长熙的身体有点僵硬,脸上也是极其不自然的尴尬表情。公仪凝心里一下便乐了。洛长熙平时看着挺凶,的确很有“郡王”的威严,可是没想到,原来怕这个?
公仪凝玩心大起,将身子又往洛长熙身上贴了贴,以一种柔媚入骨的声调问道:“殿下怎么不理会我?”
“……”
竟然毫无反应。
“殿下可有想凝儿?”
“想。”
洛长熙无奈,干巴巴就答了一个字。
公仪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低低伏在洛长熙耳畔道:“你真是蠢死了!快搂住我的腰,我要掉下去了!”
洛长熙心中憋气,面上却半分不显,依言搂住了公仪凝歪到一边的身体。
这时,龟奴总算领来了两个容色美艳的花娘,一个穿明蓝色纱衣,一个着金紫色长裙。她们一进门就十分有眼色地围坐在了秦尚书两侧,热络地倒酒搭话。
这才总算将秦尚书的注意力给吸引开了。
洛长熙心中松了口气,可公仪凝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洛长熙自然不知,公仪凝正借着这番亲近的机会,细细地打量着她。
——离得这么近,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洛长熙的确是个女子无疑。
不但是个女子,还是个很有几分姿色的美人。尤其是她的肌肤,隔远了看只觉得白皙,离得这么近才发觉不但白,还漂亮通透,带着莹润的光华。公仪凝看得心中有些嫉妒,不是在边疆打仗吗?怎么还养得这样好?
天生的?哼。
她的五官也生得很漂亮,算不上特别清秀,但也绝没有武人的英气,拆开来看,不觉得如何好看,可合在一处,却偏偏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舒服……好看。
洛长熙察觉到公仪凝的眼神,低声道:“你看够了没有?”公仪凝听了,一下就笑起来,故意大声道:“殿下生得这般好看,凝儿就是看一辈子也是看不够的。”
“……”
秦尚书在对面听了,也笑着接话:“殿下的确是朝内少有的美男子,花凝姑娘真真是好眼光。”
两个花娘也十分应景地嬉笑了起来。
洛长熙气闷极了,她甚至都有点不确定了,公仪凝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调查沉鱼之事,还是为了找借口来故意整她?
公仪凝察言观色,也不再调笑,而是伸手倒了一盏酒,递上来喂至洛长熙唇边。
“殿下,尝一尝。”
洛长熙面上不好看,却也没发作,低头饮了一口。可一到嘴里,她却发觉那根本就不是酒,温热馨香,味道甜滋滋的,像是……调了蜜的水?
“怎么样?”
“很甜。”
洛长熙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又是另一层意思了。果然,众人又纷纷朝洛长熙投来十分暧昧眼神。公仪凝则整个人都趴在洛长熙怀里,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洛长熙恨得咬牙切齿,正要低头骂她两句,却突然一僵。
她感觉到公仪凝的身体牢牢贴着她,热烘烘软绵绵的,尤其公仪凝穿得极为轻薄,又笑得一颤一颤,胸前丰满的柔软正在她身上磨蹭。
洛长熙尴尬至极,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她不再犹豫,一把将身上的公仪凝给拉了起来,紧接着,自己也站起了身。
对面的秦尚书见了,有些疑惑:“殿下这是怎么了?”
洛长熙刚要开口,却感觉到公仪凝又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胳膊。
“殿下她呀,自然是……心急了。”
“……”
秦尚书很是了然,笑道:“那就……”
“那就将这一处雅间让给秦大人您。”公仪凝接着道,“凝儿陪殿下去另一处,好好地与殿下聊一聊。”
“好,好!”
秦尚书被两个花娘伺候得十分舒服,答应得极快。
公仪凝不给洛长熙反驳的机会,拉着她急急地就出了门,绕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一进房门,洛长熙就把公仪凝给甩开了。
“公仪凝!”
“怎么了?”
公仪凝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洛长熙不好将心中的尴尬和别扭说出口,想了半天,最终也只能质问道,“你闹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有我的用意。”公仪凝竟然恢复了正经,先坐了下来才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查沉鱼的事。你猜怎么着?果然与我所料不错,根本就查不出有关她的任何过往。”
“查不到?”洛长熙被岔开了心思,也不记得要骂她了,只是追问道,“你的门路不是很广吗?再说,什么叫‘所料不错’?”
“我料到了查不到什么,才让你带这个秦尚书来喝花酒啊。”公仪凝接着解释道,“不错,我是有不少查消息的路子,可却总有手伸不到的地方。一,朝内,二,宫里边,三,番邦外族。那么,你来猜猜,沉鱼和苏五娘的来路应该是哪儿?”
洛长熙心里咯噔了一下。
“虽然查不到沉鱼,但我另外查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猜,你一定很感兴趣。”
“什么事?”
“这两年多以来,京中许多高官大员都有女子入门,或是纳了妾,或是养成了家妓,甚至还有改头换面,找了个假身份嫁入当主母的。你可知这些女子有什么共同之处?”
洛长熙一点便懂。
“花月四院?”
“不错,她们全都出自花月四院。这样一来,实在就有点可怕了……”公仪凝点头道,“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想查的事情有关?”
洛长熙没说话。
公仪凝哼了一声:“小气,不说算了。”
洛长熙回过神来,又问:“这个秦尚书……与花月四院也有关系?”
“当然有。”公仪凝道,“你才回京不久,大概不知道。前几天的宴席上,霜秀告诉我说,这个秦尚书与苏五娘的关系密切,那个沉鱼就是秦尚书请来的。所以我想,他一定知道点什么。于是我就让你把他带来,好好地套一套话。”
“你怎知能从他那里套出话来?”
“这还不简单?一来,苏五娘图谋的可是大事,但她竟然敢利用秦尚书做事,就说明,他够蠢,好骗。二来,他竟然会与苏五娘有‘密切深厚’的关系,那么,必定是个急色鬼。若说男人去花月四院里只是为了风雅,鬼才信!我这染香楼的金顶花娘也不差,多灌点酒下去,就不信问不出东西来。”
洛长熙听到这里,突然发觉,自己虽然很会打仗,兵法也看了不少,可论起观人察心之事,她远远不及面前这个公仪凝。
尽管有时候,这个公仪凝实在可恶了一点。
“不错,你染香楼的花娘……的确不差。”
洛长熙颇有意味地看了公仪凝一眼,半是夸赞半是讽刺。当然,她口中所说的“花娘”,指的就是面前这个假花娘。
公仪凝却将这句话听错了意思。
她一掀眉毛,洋洋得意道:“废话!我这般美貌聪明的‘花娘’,又从来不接别的客人,只一心一意地伺候你一个人,简直没有再好的了!”
洛长熙愣了愣,心中更觉得别扭了起来。
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可不是这么乱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