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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一大波人过年过得无甚趣味,石远和苏碧只有两个人却热热闹闹,每日逛逛集市都能买回一大包东西,吃的、用的、玩的件件都不少。
石远没成婚的时候孤家寡人一个,得了年假回到巷子,别家都欢声笑语闹腾不休,只他形单影只,后来他回来的就少了,干脆在军营里和一群单身汉喝酒聊天,还凑合过个节。
所以今年对他格外不同,苏碧对这些习俗有些迷糊,她听那小贩说这是必备的应节物品也不能分辨,待去问石远,他大手一挥,直接说全买了!即使用不上也是图个好兆头,看着喜庆不是。
每次回来的路上碰见周围邻居,大伙眉开眼笑的相互道好,都盼着一年更比一年好,即使路上遇到平日里有嫌隙的人也要给对方个笑脸。这时候不能板着脸,要乐呵。人情往来,相互赠礼,欠别人的债也要在年底前还清了,拖到年后要被人说闲话。
住得近的小孩子也聚在一起,从大人那要几个铜板,蹦跶着到货郎处买几块糖或者几个炮仗,玩闹得不亦乐乎。这时候没有快餐,小孩子吃零嘴也只能是逢年过节,镇上的孩子按时一日三餐,一个个长得粉嫩健壮能跑能跳,大冬天小脸蛋也跑的红嘟嘟的,别提多可爱了。有时苏碧遇上了,兜里有糖就分出几块散出去。
惹得那些小孩子后来看见苏碧就围上来,一口一个“碧姐姐”的叫唤。让石远觉得不爽的是,这些个幼童喊苏碧“姐姐”,对着他却喊“叔叔”有个特别调皮的还加了个前缀,直接对着他叫“黑脸叔叔”。苏碧在一旁瞅着丈夫的黑脸,笑得欢实。
按照习俗,过年前家里就要大扫除,苏碧以为平时她就爱整理,屋里应该不脏,没想到还是从那些角角落落里扫出不少脏东西,弄完几间屋子,夫妻两个都被弄得灰头土脸的。石远还好,这点活累不着他,苏碧就有些吃不消了。
但这还不算完,大件的东西也要拆下来清洗了,不抓紧弄完,节前就来不及了,谁让江南潮湿,晾晒东西也不方便。苏碧听村里的老人们说,正月里一个月都是不能洗床帐单子,据说这样要招贼。虽然她没把这两点的逻辑关系连接起来,但你不照做人家要笑话小媳妇不懂事不会当家了。
经了林二娘的事情,苏碧是怕了那些爱絮叨的老婆子了。没坏心的爱碎嘴的还好说,比如张婆子,她爱钻人堆里听些小道消息,但苏碧后来想想,除了村里一些人干的糗事她拿出来当闲话传过,就没听她嘴里说过哪家的**。
除夕前几天,苏碧调好了浆糊,石远搬个凳子去门口贴春联、换门神。这些东西他们是从集市直接买的普通的,之所以没买那装裱精美是觉得不好和周围邻居相差太大,倒显得格格不入。贴好之后,他还要在大门上贴一红纸袋,上写『接福』。这主要是为了拜年时各家各户都要四处串门,如果上门的时候不巧主人不在家,为了不浪费时间,便在纸袋内留下名片表示自己来过了,即使人未见,心意在。
还有一类是离得远的亲友路途遥远不方便拜访,也可亲自写了拜年贺词,请了闲汉或者顺路的人带上,帮忙投帖。交流广济之人用此法用得最多,不怕年末事务繁忙,不能及时道贺失礼与人。据说这个习俗是因为很久之前,皇帝在过年时用赤金箔做成帖子,御书“普天同庆”,赐与大臣。民间听闻纷纷效仿,引一时风尚,流传至今。
集市上的卖字画的穷酸书生,这个时节是最忙的。他们不仅可以写春联,画年画,代写家信,还承接写这类名片。一般来找书生买此类东西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家,他们不愿意买商人那一个模子出产的,书生可以根据顾客要求写符合你期望的喜庆对子,年画也根据你的喜好来,名片根据纸张笔墨优劣不同收费也是不等的。
石远跟苏碧自然不需要请书生来写,这种东西讲究一个脸面,他们自己买了红纸拆好,自个来写。开始苏碧抢着要她来,奈何她的字虽然有进步,但她一写快就习惯性写简体字……最后还要被石远似笑非笑的一阵打趣,她才消停了,乖乖的给石远磨墨,看着他工整的写了一小叠。
在过节前夕,石远让苏碧准备了祭品,带上东西去了趟老宅,这个时候理应拜祭下父母先祖。说是老宅,其实就是一排破房子而已,不少人家有了能力已经搬走了,只余下那些贫困的还在里头住着。
苏碧本来以为石远会带上她回那残破的屋子转转,缅怀一番。谁料石远在屋子前的小路上望着的看了一小会儿,没言语就掉头走了,苏碧没问,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石远拐了几拐,上了一个小山坡才停了下来,回头对苏碧说:“东西放下摆上吧,就在这里拜祭了。”
光秃秃的小山头,连个碑都没有,怎么在这里拜祭?苏碧暗自奇怪,但她看石远不太高兴的样子,就没说什么,默默摆盘,怕提起来让他又想到什么伤心事。
几大碗有荤有素的菜先摆上,然后石远插上香烛,取了火小心地点上,就地画了一个带小缺口的圈,拿出纸钱元宝放在里头慢慢点燃。
磕了头等纸钱燃尽,石远才拉着苏碧走了。回家的路上,苏碧问他:“怎么上香的时候你一句话也没说?”
“该说的我都在心里头说了。”石远淡淡地说。
其实父亲去的时候石远还小,如今的记忆里也只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了,只记得他似乎力气很大,可以把自己举起来架在脖子上四处晃悠,幼时他最常见到的是父亲远去的背影,高大厚重,每次父亲去营里,小石远就会托着两腮一直等他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才会回屋,父亲死后,他就失了最后一个亲人,孤零零的直到娶妻。
石远看了看一直安静跟在身边的苏碧,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苏碧为之一愣,虽然这里还是荒郊野外,没有什么行人,但还是在外面。以前逛个街石远都不许她挨得太近,在这方面十分注意的。
再往前就要有人烟了,苏碧尝试着把手抽回来,石远握得紧紧的,她那点力气压根不够看,抽不动……
丈夫今天情绪不大对,作为一个好妻子,这时候应该想想法子,苏碧想了想,动手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两人紧握的手,她对石远笑道:“这样就可以了,咱们就这么手拉着手回家吧。”
伴着苏碧的笑脸,石远脑海中翻腾着的不愉快的画面淡去,他犹如从低谷爬出,心神一松,看见有行人经过,下意识就要松手。这次苏碧不让他如意了,反握住丈夫的手就是不肯放。她喜欢这样亲密的牵在一起,交换手心温度的感觉。简直比吃了糖还要甜蜜。
她嘟着嘴说:“袖子遮着呢,别人看不见的。”
石远想到一句俗话“百炼钢成绕指柔”,说得是不是就是他和苏碧这样的情况?虽然这个小妻子小毛病一堆,还丢三落四,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何其有幸才得了她。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家的夫妻相处,处得好相互敬重,处得不好的相看两厌。营里的几个大老爷们一块说话的时候,没少说自家婆娘给自己找罪受,要不是他们营里这类的低阶小官不好娶妻,连休妻的心思都有。
石远听得多了,才下定决心找个读过书的。在他心里面,识字一定懂礼节,这样的女子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和自己男人闹别扭甩脸子,一味胡搅蛮缠。
月老的姻缘谱也不知道是怎么写的,他预想的妻子等了好些年没影儿,等来一个古灵精怪的苏碧。
后来苏碧才从庄大嫂才打听到,石远的爷爷年轻的时候,多地都有战乱,他的籍贯已不详,只含糊的留下了一个名字,石远的奶奶统共和丈夫相处才几个月,她几乎是独自把儿子拉扯成了半大小子,石远的爷爷无声息的死在了战场上。石奶奶得了信到底没守住,把官府补贴的银子留给儿子就改嫁了,开先几年还偶尔回来看看,到后头就失了音信。
石爷爷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石远的爹也走了他的老路,石远当时还小,他也记不清母亲的坟墓在什么地方,父亲又是这样的情况,他根本没处上坟,每逢清明中元,他都是到那个小山坡上,朝着父亲战死的方向上一炷香磕几个头。
他当时不愿意把原因告诉妻子,也是因为像他这样的情况是要被人瞧不起的,他连自己祖宗是谁都不知道。
也是因为打起仗来,当兵的朝不保夕,不少人家根本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军营里的汉子,这个观点一直到现在还有影响,要不是近几年四海升平,眼看着太平日子到了,苏青竹也不会把小女儿嫁给石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