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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幕悄然降临,巨大的月轮挪亚升至天空,高高悬于极西之海的海面上。它散发出的淡红月辉,将龙岛周围的白色沙洲都罩上了一层反光。
凌霄坐在柔软洁白的沙地上,在沙岛的四周,一**的海潮声应和着他的心跳,规律而平稳。
空气之中,飘荡着食物的香味与队员们的欢笑声,就在凌霄不远处,篝火跳跃上升的火焰既明亮又温暖。矮人三兄弟费奇、密奇、杰奇正拿出贮藏符中新鲜的大块鱼肉,放到火堆上炙烤,待到白莹莹的鱼肉焦香四溢时,他们就会把烤熟的鱼肉交给一旁的菲亚,然后再由菲亚将鱼肉撒上香料,卷入松软的薄饼中,做成可口的鱼肉卷饼。
更远一些的地方,作为小队队长的曼蒂与副队长的哥达尔,正和之前偶遇的风暴剑盟托克一行人围坐在另一堆篝火前,他们若有似无的交谈声,随着海风吹来,很快又会被另一阵海风吹散。
风波迭起的一天终于告一段落,除了让人还时时记挂在心的汪林奇外,一切都显得平静祥和。
无论此刻的凌霄,还是其他的队员们心中,其实都深知这美好与安宁注定将十分短暂。岛外的世界早已暗潮汹涌,阴云遍布,而今夜过后,明日的队伍也将义无反顾,投身到这片浪潮中去。因此,每个人都格外珍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夜色温柔,天幕星辉闪耀,凌霄也早早放出了在生命法杖中沉睡的狄璐。以前在海中之海航行时,那个虽然凶巴巴,却忍不住让人想逗弄的吃货小海妖不复存在,当成年体的狄璐一出现,立即又引起了队伍一阵骚动。在接受众人轮流围观的过程中,忍无可忍的狄璐,一扭头又跑回了生命法杖里,这回任凭凌霄如何呼唤他,狄璐也说什么都不肯再出现了。
倒是一旁的小龙亚度尼斯,正和莫林一起玩沙子玩得起劲。
凌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里却始终回荡着巨龙王哲鲁的话。那一字一句的忠告与嘱托,就好像是凌霄在做梦一样,至今仍然让他觉得不真实。
特别是当哲鲁将小队其他人送走,只留下凌霄一人时,那些不可思议,几乎完全颠覆他认知的真相,让他的头脑就像是卡了壳,无法把那些信息与自身联系到一起。
凌霄情不自禁,又低头看向了他伸开的双手,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不停在问:巨龙王哲鲁所说的,都是真的吗?父亲凌云交给他的手链,还有那枚龙戒,它们封印着同一样东西,而那东西,就是源自太古时期的世界之树碎片——
“现在,有两块碎片都在我的身体内。”凌霄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嘴里自言自语,重复着哲鲁慎重的告诫,“那是毁灭的根源……”
凌霄回想起最初的时候,伴随着他一起来到泰拉大陆的那个泰勒斯之眼。还有后来,他还在巨狼城时,得知可能再也无法回到故乡,累积的那股不安与压力突然爆发,另一个冰雪之眼又随即出现。然后是最近的一次,当整个迅风小队面临塞尔曼的威胁,他也被黑火剑所伤陷入昏迷中,但当凌霄睁开眼,那座沸腾的火山湖上空,再次出现了泰勒斯之眼。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凌霄受到严重伤害或遭遇生命危险,在他失去意识,情绪难以自控时,那股神秘的力量始终如影相随。
以前的他不明白,而现在,凌霄却一遍遍回忆,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其他合理的解释,但是都没有。巨龙王哲鲁所指向的,似乎正是那唯一的合理答案。
凌霄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和汪林奇不一样,就像是一滴水融进了汪洋,他的到来,丝毫没有受到这个世界的法则排斥。
他体内流淌的血液,原来有一半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凌霄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她在生下凌霄时,就遭遇了可怕的产后大出血,被死神夺去了生命。但只要看过母亲相片的人,总会对他说,除了眼睛颜色,母子俩长得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样。
而关于父亲凌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面目凌霄越是思念就越模糊。在他突然失踪后,凌霄就很害怕终有一天,他会和其他人一样,将疼爱自己的父亲彻底忘记。眼下看来,这种奇怪的记忆缺失,又何尝不是神秘的法则力量在起作用呢?
在凌霄的记忆里,更喜欢与树木花草作伴,和周围人群总是格格不入的父亲他,原来并不属于地球。
他来自这里,来自这片对曾经的凌霄而言,根本无法想象的魔法大陆——泰拉。那个在千年前,带着受污染的世界树碎片,毅然决然离开故土,在无尽时空中流浪的男人,大贤者鲁嘉。
将至今为止得到的每一条线索,每一点信息,从头到尾,慢慢梳理,到最后,这似乎就是呈现在凌霄面前的唯一答案。
父亲交给他的手链,那些柔韧如发丝的青藤交织成重重魔法封印,对于别人,那可能是沉重的负担,但对凌霄而言,却像是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父亲的力量在保护他,使他免于被那块碎片过于庞大的力量压垮。
可为什么,父亲会突然离开?在把世界之树的碎片留给凌霄后,他又去了哪里?这些新的疑问,却又困扰着凌霄,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荫翳。
当被巨龙王哲鲁告知碎片的秘密,等到他出现在焦急等待的小队众人面前时,凌霄就像是梦游一般,完全没办法回神。看到罗勒他们关切的目光,对于这群能互相交托生命的同伴,几乎没考虑多久,凌霄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们。
说出来后,凌霄一下子就感觉轻松多了。毕竟这个秘密实在太过沉重,然而凌霄没有想到的是,队伍里的其他人,却比他要更快地接受了这一切。队友们那些爽朗热情的玩笑话,以及他们的理解,比什么都有效地纾解了凌霄的焦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压力累积在了凌霄的心头。
“吃点东西,凌霄。”罗勒的声音这时响了起来。
就在凌霄出神的时候,菲亚和几名矮人已经张罗好晚餐,正大声招呼着分散在沙岛各处的队员们。而罗勒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浓汤和一大盘烤鱼卷饼,走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道了谢,凌霄就接过了罗勒递来的食物。
而罗勒金色的双眼始终注视着他,见他默不作声咬了一口卷饼,又喝下一口汤时,罗勒才放心地拿起了自己的那份食物。
迅风小队这好几天来,算是久违地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丰盛晚餐,但头脑中充斥着各种杂念的凌霄,却不免有些食不知味。
“我是被帕托克从南边抱来的。”
听到那声音时,正机械咀嚼着嘴里食物的凌霄愣了一下,他意外地望向身边,而罗勒也恰巧在这时抬起头,他金色的双眼里倒映着满天的繁星,然后向凌霄轻轻伸出手,擦掉了留在他嘴角的食物残屑。
“回到巨狼城的时候,他正巧结束了一场南部的历险。而我的出生一直是个谜,母亲不详,并且还是个白子。”罗勒缓缓诉说着,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听不出喜怒,“平原的巨狼们都是棕褐毛发,只有继承了先灵神夏洛坦血脉的银狼,才被视作白子。那是不祥之兆,兽人的历史中,所有活到成年的白子,最后都因无法承受这血脉的力量,而最终陷入癫狂。”
“罗勒,你不用……”摇着头,已经意识到罗勒在表达些什么,凌霄的心难以抑制地涌上了一阵刺痛,那最柔软的部分,却也在同时被某种温柔的感情包裹了。
“让我说完,凌霄。”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凌霄的嘴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罗勒连眼神都异常坚定,“当我还小的时候,曾经非常憎恨帕托克,我的父亲他因为什么理由要将我带回来?还有那些常年默不作声,眼睛里却写着恐惧的族人们……”
罗勒忘不了周围人的那些表情,就像是已经认定总有一天他会发疯,然后和其他白子一样,沦为残杀同胞,以同族的血肉为食的怪物。
可他不是怪物,他也没有疯。那个小小的孩子,在被石头砸中时,他流的血也是红色的。为什么要将那些还并未发生的罪恶,都算到他的头上?
心中憎恨的念头越来越深,就像不断疯狂滋长的野草,越来越难以拔除,如果他的老师,先知阿吉亚没有在那时回到巨狼城,也许终有一天,罗勒会真的陷入疯狂吧。
“每次总在我快要走入歧途的时候,老师他就会把我拉回来。”停顿了一下,脸上神情似是陷入回忆中的罗勒,才又接着说道:“我很感谢他,比起身为族长的帕托克,老师他更像是我的父亲。”
当罗勒从那个任人欺凌,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渐渐长大,吉吉在教会罗勒武技的同时,也教会了他什么是宽恕,“他告诉我,我们无法选择是否降生到这个世界,唯一能够选择的,是我们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凌霄,无论你的父亲是贤者鲁嘉还是其他人,无论他现在何处,你都仍然还是你。不要害怕你的力量,它是毁灭之源,但同样也能拯救生命。”罗勒格外沉静的声音,鼓励着凌霄,直直敲击在他的胸口。
他的每一句话都陈述着非常简单的道理,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像是看穿了凌霄心里所有的彷徨——对于那沉睡在体内的可怕力量,性格非常温和的凌霄,一定本能地感到了惶恐不安。
“我相信你,凌霄。”罗勒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的笑容,他的视线望向了不远处的篝火前,那些已经围坐成一圈,正热火朝天的队员们,又看了一眼就在他身边的黑头发青年,说道:“你要知道,我们都相信你。”
眼神泄露出了动容之色,嘴角却同样含着笑意,凌霄垂下头,重重嗯了一声,在这份毫无保留的坦诚信任面前,任何语言似乎都已显得多余。
“凌霄,罗勒,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再不过来,鱼肉卷饼就要被科里他们这些家伙抢光哩!”大鼻子矮人法师杰奇话虽这么说,但他一边回头招呼着,一边手下的动作却同样异常敏捷,从堆在篝火旁的盘子里,一手一个,就抓起了已经为数不多的烤鱼卷饼。
吵闹声与大片嘘声立时响起。
“我们过去吧。”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凌霄冲着罗勒点点头。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站起身,加入到了洋溢着欢声笑语的队伍中间。连同被一起邀请过来的风暴剑盟七人,让矮人们的吵闹声中,又不时夹杂着狄克向队长曼蒂示好的插曲,这顿晚饭吃得可谓是热闹非凡。
“大家安静一下,刚才我和哥达尔,都从托克队长那里,得到了一些可靠的情报。”
众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队长曼蒂摆了摆手,开始准备部署今晚之后队伍的行动。她环顾了一圈,见队员们都纷纷将目光转向她后,又继续道:“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奥西多大人时隔千年,再度现身泰拉的消息,现在已广为大陆各方势力所知。”
一说完,她纤细的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因为面前这群正愁没有饭后话题的队员们,眼看又开始吵闹不休。最后,队长曼蒂忍无可忍,娇斥道:“都闭嘴!”
关于奥西多究竟引起了哪方关注,背后又代表了什么纠葛关联,这方面的嗅觉大概天生迟钝的队员们,其实都不甚在意,但队长发怒,让聒噪的矮人与兽人们立时乖乖安静下来。和迅风小队围坐在一起的托克他们,看到他们的相处方式,眼神中也同时露出了意外与兴味的目光。
“是这样的——”队长曼蒂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次算是丢脸丢到别人的面前了。不过为了尽快将小队深入地下的这段时间里,大陆上发生的变化交待清楚,以便部署之后队伍的行动,她还是简明扼要,将托克提供的消息又对众人转述了一遍。
从迦德塞王国的小皇帝安奇罗失踪的消息一出,并在烈日城王庭内逐渐蔓延传开时,一直野心勃勃的摄政王汉弗莱,便迅速发动了政变。
他趁着帝国大魔导师佛能、亲王莫特利等人,仍滞留莱恩城,未及赶回的间隙,牢牢控制了冬泉宫的全部防卫,以及帝国的部分大臣,顺利将皇帝的宝座据为了己有。
不过,这场被后世史书记载为三日之变的叛乱,恐怕也是持续时间最为短暂,即宣告失败的一场叛变。
当奥西多护送皇帝安奇罗回到帝都烈日城时,这位汉弗莱殿下,连皇位都还没坐热,就被奥西多毫不客气踢下了宝座,不幸锒铛入狱。
对即使千年过去,依旧我行我素,私自把小皇帝拐带出宫的火焰与黄金之王奥西多,帝都的大臣们叫苦连天。之后,由匆匆赶回的亲王莫特利,接替了汉弗莱,成为了新一任摄政王的人选,这场风波才总算逐渐得以平息。
但奥西多现身迦德塞王庭的消息,却已像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
对于他为何突然出现,人们很快就从之后在大陆各地爆发的黑炎之柱,以及迦德塞王国一连串军队调集与变动中,嗅出了危险风暴将至的紧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