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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何长生离府,终究再没来见田果子一面。若荷晌午来的时候,也依旧教田果子识字,对何长生的离去未提一言。
田果子心中本还有些小小的期盼,想着最近表现如此好应该会让何长生多少关注一下,结果没有一点回应,难免些许失望。这一日特意请教了若荷几个字如何写,晚间日记便写道:“今日老爷离府。我的日子还长。坚持。”
之后月娘便开始过来瞧她,月娘长得果然美艳,一双眼睛极其狐媚,便是对着田果子非常普通的一笑,也少不了魅惑的味道。如此能勾住令狐绪,果然还是有些底子的。不过她的人却是极易相处,大概有第五虎的交代,又兼之令狐绪也在耳旁吹风,更看在何长生的面子上,所以真如个妹妹一般对待田果子了。
两个人往往说些闲话,也讲些之前在倚红阁的见闻,月娘又传授些自己的心得。而对于《毒草集》,其实月娘懂的不多,所幸她是识字的,倒是边看边讲给田果子了。更难得的是月娘在倚红阁呆过,对于宅门内院常用的各种合欢散之类的东西倒知之甚多,细细的给田果子说了,譬如合欢迷梦粉是如何的颜色,什么味道,又遇到冰水便会变成红色,如此种种,倒让田果子大涨见识。
如此一来,田果子禁足的日子倒也不难过。每日早早起来,在院中背诵一些新认识的字词或者《毒草集》上的东西。然后吃过早饭便开始练字,她到底也是自小吃过苦的,耐性倒好,一写便是两个时辰,晌午若荷过来教习新字,再吃饭之后,下午熟悉一番新字,主要的任务却是照猫画虎的去抄写佛经。隔一日月娘过来,便聊些什么。晚间呢,在白芍的建议下,两个人就在园子里踢毽子玩。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淌,田果子干劲儿十足,每日学的字词越来越多,到一个月头上,林林总总的,已经认得一千多个字,日记想要写的话,基本也都能写的出来了。而这时候,《毒草集》也看的差不多,几乎能够全部背诵下来。学了东西,田果子倒不似之前那般无知了,心里装进这些个知识,反倒沉甸甸的的很是受用,便想着再和若荷讨点什么书来看。偷偷的请教过月娘之后,便与若荷提起,想弄几本诗词集来学学。
若荷听了之后很不容易的楞了一下,差点失笑出声,沉默着思索了一阵,便直接说道:“想来姨娘是从月娘那里听来的,女子吟诗作词,像令狐公子那样的人,肯定是很喜欢的。只是姨娘身份如此,其实很没有必要学这个。”
一句话说的田果子红了脸,便是再笨,也知道她的意思是说月娘曾经身在风月之地,才喜欢吟诗作词的吸引客人。于是心中也不由惊醒,自己以为月娘见识多,往往多有模仿,这可实在是要不得的。幸亏若荷好似没瞧见她窘迫一般,接着又说:“姨娘若想看的话,有本《四国演义》是很不错的,老爷非常喜欢,讲得又是历史上的故事,读来也有趣。”
田果子连忙点头应了,也不好意思再挑三拣四了。
等到那书送来了,田果子连猜带蒙,倒也跌跌绊绊的读得明白。却是讲历史上四国混乱时期几位君主如何争霸天下,各方谋士如何你来我往,各种计策层出不穷,倒让田果子大涨见识。真个是头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活法。而看到“美人计”一篇,最后得知那潜入敌国的貂美人虽然为国立功,却在胜利之后,因为敌国皇妃的身份,被无知士兵乱刀砍死,田果子心头咚咚的跳,恨得把书啪的摔到桌子上去。
白芍吓得过来询问,她便细细说了。本以为白芍和自己一般也会气愤,谁知她却哎呀了一声,很是无所谓的笑道:“姨娘可真是为古人流泪了,这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你气个什么劲儿。便是真的,自古女子不多是如此,姨娘有功夫想着这些莫须有的,倒不如看看咱们府里的事情好。”
田果子被她说的哑然,只得重新坐下,也是顺嘴问了一句府里最近怎么了。
白芍好像总算等到了她问一般,张嘴便滔滔不绝:“今儿个月娘不过来了,刚才打发她小丫头小梳子来递话,我隔着门多问了一句,小梳子说昨日月娘吃坏了肚子,见红了。怕是有些日子不能起床了。又说昨儿个晌午,是七姨娘好心送过去的保胎汤。虽然只说了这么两句,可是话里话外的早就让人听出来了,是七姨娘给月娘下药。”
田果子吃了一惊,立刻想起月娘的孩子名义上还是何长生的,七姨娘自然惦记着。又记得那日去倚红阁的时候,路上她和自己说起来大少爷入家谱的事情是如何得意,这可不是容不得别人给何长生生孩子么。只是转念一想,田果子心里却又高兴起来,月娘可是令狐绪的人,令狐绪隔三差五的便偷偷去瞧,这保胎的落胎的东西,肯定没少嘱咐,便往日里过来的时候,和自己也不经意的提起过几种。就七姨娘的手段,应该是瞒不过月娘的眼睛的。只怕这回见红,是月娘将计就计的缘故也说不准。
以月娘的手段,七姨娘怕是讨不了好。
白芍不知就里,见田果子忽而担心忽而高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迷惑问道:“姨娘最近忙着看那书,不会是看傻了吧?”
田果子给她个白眼,没好气的挥手:“胡说八道,看书只有变聪明的,哪里会变傻。没事的话,我继续看了。”
白芍急道:“还有个事情,我是一直不想和姨娘说的,只是如今实在撑不住了,自从禁足之后,这一个月里,就没有炭送过来。之前存着的,便是我省着用,也没了,可怎么是好?”
田果子这才想起自己还是被禁足的,府里的下人惯会踩低就高,自己这样子,不送份例过来,也该想得到。她苦笑一瞬,摇头说道:“没有便没有吧,咱们都多穿点就是了,把我的桌子搬到院子里,明儿个开始我在院子里写字看书,有太阳照着,也冷不到哪里去。”
她本是苦惯了的,来何府之前,从来就没烧过炭火,所以倒也不以为这是多大的事情。白芍却是在府里长大的,这般苦还没受过。只是如今田果子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娇贵在哪里去,只是为难解释:“就是冬衣,本是姨娘来的时候量好尺寸的,说着老爷走那两天就该送过来了,可是后来便没了音信。我自己倒是还有两件去年的袄子,我瞧着姨娘的箱笼里头,陪嫁的衣裳多是秋天的薄衣服,厚袄子只有一件,却是旧棉花填的,怕不保暖。”
田果子笑道:“这你放心好了,我耐冻着呢。”
白芍见都说清楚了,田果子这般反应倒也让人觉得温暖,一时也有些迷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想了一想,正经说道:“我只是告诉姨娘知道,这才是禁足后才开始的好处。如今午饭是若荷送来的,所以便是粗茶淡饭,好歹还能吃,若没有她,恐怕坏了的馊了的都不好说。听若荷的口音,就是老爷让你学《毒草集》,和外头的说法也是因为姨娘之前用了合欢迷梦粉,罚你必须认识各种毒物,以后不要这般不清醒。这话传出去了,一时那些有心人倒不敢在咱们饭菜里做手脚了。”
田果子哦了一声,知道白芍的语重心长是为了自己,也认真点头说道:“我晓得的,即便是今日的苦,也是我的不谨慎来的。但愿以后再不会了。”
白芍点了点头,心下倒是踏实了。田果子这番经历之后,面对各种打压都淡然处之,不再那么激动,让人也放心不少。以后跟着田果子,好歹还是有个盼头的。
主仆两个这般缩衣少食的忍耐了几天,外头便连知道这边动静的太夫人都忍不住在众姨娘面前赞了一句:“这十四姨娘倒是长心智了,没的吃没的穿,听说连碳都没拨过去,她也不闹腾。”
众人都跟着赔笑,夫人袁舒环依旧不动声色,倒是七姨娘忍不住了,起身笑道:“都是我的不是,最近也忙糊涂了,那些瞎了眼的下人也不知道怎么行事,竟然敢克扣十四姨娘的东西,我这就打发人送过去。”
太夫人瞥她一眼,笑了一笑,也没再答话。
于是隔天,田果子的院门便迎来了两个管事的婆子,指挥着几个粗使丫环,搬了些黑炭过去,连放置的冬衣也一并送了过来。白芍一边清点一边诧异说道:“怎么今儿个就想着送过来了,可是若荷姐姐发话了?”
送东西的一个粗使丫头多嘴笑道:“什么若荷姐姐啊,是七姨娘见十四姨娘可怜,吩咐我们送过来的。白芍你不知道,十四姨娘的爹娘在外头骗了人家一座宅院,人家上当之后告到了衙门,如今她爹已经被关在牢里了。七姨娘为此还哭了一回,这才想着十四姨娘好生可怜,特地让我们多送东西过来。”
白芍停下手中的活,起身抓住那丫头便问:“你听谁说的!”
丫头撤着身子往后躲,摔开白芍的手有些害怕:“白芍姐你干什么,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府里的人都知道的……”
白芍待要再骂,却看见屋子门口田果子呆呆的站着,显然是把刚刚的话都听了进去。白芍推开那丫头就往过跑,却还是迟了一步,便见田果子疯了一般的朝着院门往外冲了。